第4章 想当年各奔南北

    马艳与方欣怡是打小一块儿在茅花镇和云梦湖畔长大的。她们经历了茅花镇从鼎盛走向没落的年代，如同大多数家乡人一样，方欣怡比马艳早两年跑到省城找活路。她没有南下去更远的深圳、东莞、珠海等城市去打工，主要原因还是大她四五岁的姐姐方欣梅已经在省城成家立业，正值刚满三岁的小侄子欢欢要上幼儿园，店里家里都需要有个信得过靠得住的人帮着打理，方寒梅于是想到了这个刚刚高中毕业的亲妹妹。

    那时候，从源湖市到省城还没有通火车，公路也是那种简陋得勉强可以走汽车的三级公路，方欣怡拎着一口小行李箱颠簸了一路，坐了五六个小时的长途班车，拿着姐姐回乡探亲时留下的名片找到门。

    “姐，我来了！”方欣梅与丈夫在省城建材市场开了一家五金建材店，八九十平方米的铺面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装修材料。正在忙着向客户介绍和推销产品的她顾不得与妹妹打招呼，只是朝铺面一角努了努嘴：“先到营业室歇会儿，欢欢也在里面玩呢。”

    所谓营业室，就是在店铺一个角上用大芯板和塑钢门窗等拼起来的一间几平方米的小隔间，除了摆下一张放电脑的办公桌和两把椅子之外，再也搁不下多余的东西。方欣怡在门口放下行李箱推开门，小侄儿欢欢蜷缩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动画片《蓝猫淘气3000问》。看到小姨推门进来，虎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圈起双手搂住方欣怡的脖子吊起身来，嘴巴里还喊道：“小姨，你可来了，想死你了！”

    “小姨也想你呢！”方欣怡托着欢欢走出营业室，滴溜溜转了两圏，逗得他格格地大笑。闹腾一阵子，送走客户的方欣梅走过来坐下来喝口茶，对妹妹说：“你来了就好了！你姐夫到浙江和上海进货去了，留下我又要看店子又要照顾这个淘气鬼，真是累死人了。”

    傍晚，店铺关门后，方欣梅特地带着妹妹到建材市场旁一家“湖畔人家”接风。“这家的菜味道还不错，尤其是那道‘蝴蝶过河’，好多人都慕名而来呢。”等到菜一上桌，方欣怡看到这道名气很大的菜肴原来是一只滚着浓白汤汁溢散着鱼香味的平底火锅。方欣梅从旁边的盘子里夹起几片切得薄薄的乌鱼片放进锅里，只见那白色的鱼片在浓汤里浮动，宛似一只只蝴蝶在水面上从这头飞到方欣怡那头。“夹起来蘸着料汁吃吧，味道可鲜美哩。这汤汁是乌鱼的头尾、鱼皮、鱼骨过油炸了，再放入姜片和紫苏熬出来的，原汁原味还滋养人。”

    “城里人啥都讲究，连在鱼塘里最让人头痛的乌鱼，吃法也格外别致。”方欣怡夹起蘸了料汁的鱼片咀嚼，赞不绝口。她是在湖畔水乡长大的，晓得这乌鱼可是农家鱼塘里的“害人精”。 淡水鱼中的鲢鱼草鱼鲫鱼青鱼都是食草和浮游生物的，惟独这也叫“黑鱼” “鳢鱼”的浑身长着蛇皮花纹的乌鱼是食肉性的，专门追逐其它幼鱼呑食，甚至连大鱼也敢噬咬。一口鱼塘里只要有那么几条乌鱼，这口塘算是“活”了，其它鱼往往被追得上浮下沉躲避它的追咬，所以鱼塘里的鱼也格外健康，鱼肉也紧韧好吃。没想到城里人居然把这乌鱼做成颇有诗意味道别样的菜肴，可真是顿开茅塞，心里暗想这进城还真是开眼界。

    “心里觉得啥都稀罕吧？我刚进城时和你现在一个样。”姐姐猜出了妹妹的心思，笑着说：“你来了有什么打算么？”

    方欣怡轻轻地摇摇头。“姐，这次高考落了榜，往后就是复读也不晓得能不能跨进大学的门。我想在城里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呗。”

    “这省城里正经八百的‘铁饭碗’工作可不好找，像我和你姐夫这个体经营的买卖怕你又看不上眼。正好欢欢要上幼儿园了，你先每天帮姐接送欢欢，平时在店里帮着照看一下，待有机会就进工厂或什么单位干个合同工，拿份固定工资牢靠一点。”

    方欣怡点点头。过几天，她就成了欢欢的“贴身女保镖”，按照从姐姐的家里到幼儿园——店铺里——幼儿园——家里的轨迹日复一日地走着，渐渐地融入到省城的生活圈里。尽管这生活十分呆板。

    春去夏来，约摸过了多半年时间，幼儿园里要开家长会和组织亲子活动，偏偏欢欢的爸爸又去外地进货，店里只剩下方欣梅一个人打理，又哪里舍得耗费半天功夫去参加？她便与方欣怡合计一下，让她这小姨充当家长凑一下数。平日里，方欣怡接送欢欢从来都是到幼儿园的大门口，再想往里进就被着装整齐的保安拦住，孩子们都是由老师带着进出幼儿园那栋装修挺漂亮的大楼。方欣怡挺羡慕那些幼儿园的老师，看她们的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在家长们的面前一个个始终面带微笑，明灿的面容和制式着装给人一种肃穆的亲切感。而且，听说这幼儿园的老师大都是签了合同的，一个月一两千块钱的工资，还有社会保险、养老保险和奨金，算是捧着一个衣食无忧的“铁饭碗”罗。她觉得她们真是好福气，有时候做梦也会梦见自己不知咋地也成了幼儿园的老师。

    方欣怡这是第一次走进幼儿园的大楼，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到哪儿都新鲜、漂亮、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