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撞邪
姥爷来到学校操场,远远望见,值班室里亮着灯。
原来,上一轮值班的人还没走,和张瓦匠在吃酒。
张瓦匠是镇上工程队派过来,专门盖学校的人,虽然只是个瓦匠,但在盖学校用人这块,他说了算。
所以,屯子里常有人请他吃饭,没别的目的,希望能在修建学校上,干个小工挣点钱。
几十年前山里的村子,想挣点快钱,比登天还难。
那时候,信息闭塞,没有公路,更别提手机上网这些事儿,村民们去趟镇上都觉得新鲜。
姥爷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吴大炮,吴大炮本名吴有全,知道他本名的人反而不多。
因为他嗓门大,胆子大,好张罗个事,附近几个村屯,有什么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按现在的说法,有点像婚丧嫁娶主持人。
一开门,吴大炮笑眯眯地说:
“哎呦,说曹操曹操到。
李工!
张瓦匠刚才还说,今晚轮到您值班,给您留了好菜呢。”
李工,是对姥爷护林员身份的尊称。
当时在村里,大部分都是农民,靠天吃饭,像姥爷这种有编制的工作,已经让很多村民羡慕。
所以,都高看姥爷一眼。
姥爷是很正派的人,不喜欢这种喝酒场面,可今晚他却端起了酒杯。
原因就是,东岭岗不是别的地方,出现过几次邪乎事。
姥爷作为护林员,天天在水库周边转悠,肯定知道不少。
他嘴上从来不说,但心里明白,值班室这些人,今晚正好给他做伴儿。
屋里除了姥爷、吴大炮、张瓦匠,还有一个人,就是本村的猎户李四。
李四和姥爷是本家,称呼姥爷二舅,这不奇怪,李家屯有一半都姓李。
以前的林子里,飞禽走兽不少,也没有那么多保护动物的限制,猎人这个职业,在那时候的农村仍然存在。
今晚的下酒菜不用想,都是李四搞来的野味。
炖雪蛤,烤兔肉,火盆里还烧着土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张瓦匠憋了一泡尿,想上厕所,吴大炮提议要陪他去。
张瓦匠红着脸,迷瞪的说:“吴大炮,你坐着,我一个人尿痛快。”
说着,自己下地,推门朝外面走去。
其实,他误解吴大炮的好意,吴大炮知道这地方爱犯邪,陪他去厕所,是想给他壮个胆。
而张瓦匠不是本屯人,也没在这儿撞上过什么,有句话形容他叫‘无知者无畏。’
他怕吴大炮舔他舔的太过分,让姥爷和李四看着不太好,才决意不用陪。
学校的厕所,在操场东南角,距离教室大瓦房有百八十米,男女厕所建在一起,中间隔着道墙。
张瓦匠小跑到男生厕所,刚进去,就对着蹲坑开闸放水。
涨红的脸,在放水后白净了许多,正系着裤腰带,就听隔壁女厕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脚踩在雪地上。
他以为是吴大炮也跟出来了,在女厕方便,就边系裤腰带边说:
“老吴,李工在这呢,他可不是糊涂人,你说话注意点,学校外围墙体,肯定有你跟李四的份儿。
别我上个厕所,你都要跟着,影响不好。”
墙那面,并没有回复他的话,只是踩雪的咯吱声,好像近了一点。
“哎,老吴,跟你说话呢?”
张瓦匠提高嗓门,见依然无人应他,就借着酒劲,想看看吴大炮到底在女厕里干嘛。
他走到墙边双手把住墙,一脚踩着墙缝用力一蹬,整个头就探过了墙。
(几十年前的小学厕所,一般是用红砖水泥堆砌,且只有在蹲坑位置有水泥盖,其他部分大都是露天的。)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女厕里根本没人。
借着雪地反光,能看到厕所地面上,有几排脚丫子印。
张瓦匠见此情景,酒醒了一半,从头顶往外冒冷汗。
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肯定撒丫子往回跑,可他偏不。
因为他不信邪,确切的说,从没撞见过鬼。
不过几分钟后,他的唯物主义思想架构就会崩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张瓦匠嘴里哼唱着,给自己壮胆,脚下小跑到女厕。
他点着一根火柴,每个蹲坑都看了一遍,确实没人。
他紧接着又划亮一根,借着火光,观察起地上的脚印。
那脚印很小,不像是男人的脚,且没有穿鞋,是光着脚的脚印。
张瓦匠正蹲在地上看脚印,火柴莫名其妙的灭了,他赶紧拿出火柴,想再划一根,就在这个间隙,眼前的雪地上出现了一双变形的脚。
这种脚是封建社会,女人为了追求三寸金莲,以脚小为美造成的。
在以前,有钱人家的女孩子,从十来岁开始就会用裹脚布缠脚,阻止脚的发育。
希望借此方法,长出一双小脚,久而久之,由于长期抑制脚的发育,就会使脚前端畸形。
张瓦匠此时面色煞白,吓得不敢动弹。
一时间,在他脑海里浮现出很多邪魅鬼怪的样子。
他不敢抬头看这双脚的主人,怕看了比脑子里想象的更恐怖。
张瓦匠耳边逐渐听到一些声音,像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其中有个女声比较明显。
“你看见我的红绣鞋了吗?”
……
屋里的三个人见他半天没回来,姥爷就对吴大炮说:“老吴,你出去看看张瓦匠。”
吴大炮二话不说,拿起手电便夺门而出。
有人要说,姥爷在村子里真好使。有威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自从东岭岗土地庙被拆,村里的人,就经常在这周围撞见邪乎事。
所以住这儿的人,这方面神经,都比较敏感。
吴大炮在厕所绕了一圈后,终于找到张瓦匠。
只见他撅着屁股,双手捂着耳朵,头拱在雪里——吓晕在厕所。
吴大炮赶紧把他扶起来,背着他就往值班室走。
回到屋里,张瓦匠依然不省人事,姥爷见状,赶紧舀了一瓢凉水浇在头上,这才有了人气儿。
仨人问张瓦匠,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他语无伦次,大声嚷嚷几句。
“鬼啊,有鬼!我没有红绣鞋……”
便又昏了过去。
“二舅,张瓦匠又晕过去了,我去找李瘸子来看看?”李四在一旁问。
(他口中的李瘸子,是村里开药铺的掌柜,会抓中药,能号脉。)
姥爷说:“这是撞邪了,惊吓过度掉了魂儿,并无生命危险,李瘸子来了也白搭!”
吴大炮提议说:“要不咱们再去厕所看看,给张瓦匠叫叫魂?”
姥爷想了想。“叫叫魂也好,别以后成了傻子!”
说着,姥爷取出胸兜里的钢笔,在纸上写了一段咒文。
三人带着咒文一起出了屋子,吴大炮拿着手电走在前头,姥爷和李四端着两杆猎枪紧随其后。
叫魂,是民间一种缓解惊吓过度的方法,特别在农村比较流行。
当事人受惊吓或被邪魅夺魂,做法人就会用黄纸写上咒文到事发地点,边念当事人名字,边烧咒文。
再用烧完的灰,在受惊吓人额头上画三道杠,表示三魂归位,叫魂仪式完成。
其实,这种方法不见得有多神秘。
被惊吓人,往往通过这种方式,认为自己的魂魄又回来了,心里得到安慰,就逐渐恢复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