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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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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怀疑人生的蹲在巷口, 抖着手点燃烟。

    对面是人声鼎沸的街道,摆摊卖古玩的、推小吃车卖烤冷面的, 各色吆喝声掺杂在一起,其间有一个身影格外瞩目。

    这酷暑难消的夜晚连风都格外燥热,青年却穿着妥帖的衬衫长裤,长身玉立,身姿绰约,细汗自脖颈沁出,悠悠然的端着碗冰粉来回晃悠。

    古玩一条街又叫“宰客一条街”, 每年在这里上当受骗的游客加起来能买套四合院。

    摆摊的“盲”老板们老神在在的盘着核桃, 带着小黑镜,有人来了就撩起眼皮打量一番,粗粗一扫, 就能看出来这站着的是“行家”还是“肥羊”。

    摆着玉雕饰品的小摊前压下片身影。

    老板嚼着槟榔,眼镜下的吊角眼懒懒一抬, 登时一亮。

    嘿哟,大肥羊。

    这肥羊应该来头不小, 脚上蹬的皮鞋绣有暗色纹理,锃亮干净, 笔挺修长的西装裤连着雪白衬衫, 衬着一张细皮嫩肉的小脸, 细眉乌睫、神态松透, 一看便是被精贵着娇养长大, 不愁吃穿不愁钱财的公子哥。

    “要什么?”越是兴奋越不能表现出来, 老板故作冷淡, “您自个挑吧。”

    这些初入门的公子哥们惯是蠢的, 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说是小摊上能捡漏, 不去正规的古玩城,见天的和一些所谓的“专家”“鉴别师”来巷子里交易,一宰一个准。

    老板自认为把眼前这青年的小心思也拿捏得死死地,又下了记猛药:“不讲价不退货,买定离手,咱这里就是这么个规矩。”

    青年闻言勾着唇,笑了起来,细长的凤眼一挑,随手捏起一个白虎玉雕,握在手里把玩。玉雕有灰色的瑕疵,与他纤白柔软的指尖对比,越发显得不上档次。

    这街上不少客人、老板都在不留痕迹的观察他,目的各是不同,时玉仿若无觉,笑着问:“这小老虎怎么卖?”

    老板吞了口口水,平白不敢狮子大开口,只试探的说了个数字:“五千。”

    时玉还没说话,一边陪他逛街的小李先忍不住了,冲上来就是一通骂:“骗鬼呢你?你这破玉我花五百买都是照顾你生意了。”

    他是正经玉石店的员工,没少接待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每当看见老人们颤巍巍的拿出被布包着的玉石,期待地问是不是真品的时候,就格外厌恨这些骗人不打草稿的无良小贩。

    老板被怼的脸色通红,撸起袖子准备开骂,路灯一晃,晃过小李的脸,在古玩这一亩三分地里吃饭的人谁没听说过“玉石斋”的名头,谁又能不认识那位大老板陈政。

    这才是他们真真正正惹不起的人物,各界有各界的规矩,外行人被骗的再惨终归动不到他们根本,但小李可是“玉石斋”的员工,骗人骗到老大头上去了,那后果可无法想象。

    硬生生忍下破口而出的“粗话”,老板能屈能伸:“那五百吧。”

    小李瞬间瞪圆了眼,“嗬,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那你说个数吧,”老板也不装了,斤斤计较的摆弄起自己的玉石,吊着眼角瞅时玉,“什么人啊,五千块钱都掏不出……”

    小李气的差点直接掀了这破烂小铺。

    时玉抬手拦住他,笑吟吟的,灯光掠过侧脸,为他蒙上一层柔和的暖晕,他垂着眼,自然地一通指,盯着老板越发放光的眼睛,一字一句:“这八个老虎我都要了。”

    “得嘞得嘞,”老板喜笑颜开:“那我给你算算奥,一个五百,八个加起来就是……”

    “四百。”时玉说。

    老板话头戛然一止,怒吼:“你——”

    “我什么?”时玉看了眼小李:“四百有吗?先借我。”

    小李面色和缓,这八只小老虎神态各异,除却时玉手里拿的那一只有些瑕疵,其他都还算正常,真要讲讲价,也能按一只一百的卖,他本以为时玉什么都不懂,如今看来倒是半个行家。

    “有。”

    他掏出钱包,正想付钱,另一头的人群忽然骚动,四张百元大钞还没拿出来,低沉急促的男声便在不远处响起。

    “四百。”

    那是只粗粝宽大的手掌,指尖覆有厚厚的茧,一看便知常拿锉刀磨头。

    人群一静。

    不明所以的游客们面面相觑,而摆摊宰客的小贩们率先低下了头,夹起尾巴做人,难得老老实实的说出玉石的价钱。

    “嗯?怎么又二百了?刚不是还说两千吗?”

    “……你个黑心的玩意,这个呢?五十?!你他妈刚还说五百!”

    炙热的视线凝在身侧,略显急促的呼吸格外滚烫,划过脆弱敏/感的耳畔,带来一阵不容忽视的侵略感。

    时玉眼皮颤了颤,看着老板手脚麻利的接钱打包,还用了宰“贵客”时专用的小礼盒,笑的殷勤:“装好了装好了,都装齐乎了。”

    眼也没抬,他自然地侧过身,接过小礼盒便扔进男人怀里,那宽厚结实的胸膛冒着热气,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挨便震了震,他听到男人沙哑压抑的一声唤:“时玉……”

    没管目瞪口呆的小李,时玉悠悠然的继续往前走,手里的冰粉被他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点甜的腻人的葡萄干,他往陈政手里一揣,还是没看他,像拴着条大狗,带着人将街头巷尾全走了一遍。

    这一路也没少买东西,陈政怀里逐渐堆满了装也装不下的小物件,包括玉雕原石、神态各异的动物玉石。

    他沉默无声,一如二十年前在乡下的那段日子里,被骄矜挑剔的小少爷使唤着,满心包容。

    明明心里有那么多话想问,事到临头却只老实木讷的闭着嘴,像撬不开壳的蚌,静静看着身边人的侧脸。

    越看越移不开眼,走到最后视线直勾勾的近乎赤/裸,盯得时玉不高兴的蹙起眉,冷眼横他:“看我干吗?看路。”

    巷尾只零零散散的分散着几处小摊。

    灯光更是昏暗,明灭不定。

    时玉走到了灯光下,步伐不紧不慢,却忽然发现身后没了声音。

    他扭过头,身材高壮魁梧的男人站在巷尾的阴影中,乌黑碎发随风吹得凌乱,怀里抱着冗杂繁多的小物件,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凤眸漆黑幽寂,似望不见底的深潭。

    他看不清陈政的脸,下意识皱眉道:“干嘛呢?过来。”

    仿佛这些年的岁月只是转瞬即过。

    那曾经被他宠的五谷不分、连稻田也没有碰过的小少爷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凤眼细眉,唇红齿白,漂亮高贵的像池塘里的天鹅,仰着雪白修长的脖颈,继续生气的催促:“……陈政!过来!”

    他念着他的名字。

    陈政有些恍惚。

    这曾经连在梦境里都吝啬出现的声音如此真实的传入耳畔,叫他着灰暗无望的二十年岁月都变得生动起来。

    ……就好像从未有过那些分别。

    眼前的青年,是那个被他疼了二十年、耐心浇养了二十年的小少爷。

    可是并没有。

    他的小少爷早在二十年前便没了那些可能。

    他见过他因为化疗剃的干净的头发,见过他食不下咽时委屈的眼泪,见过他生命最后时刻躺在病床上的苍白。

    那一幕幕时至今日依旧是他无法正视的噩梦,病魔那么可怕,轻而易举的便夺走了他珍视的一切。

    捧着袋子的胳膊渐渐收紧,他心脏痛的发麻,嗓子喑哑,说不出清晰的话,良久才艰涩的应:“……我在。”

    时玉不耐的瞪他:“你过来。”

    没有反应,男人低着头,像条蔫了皮毛的黑犬。

    时玉气不打一处来:“你过不过来!”

    陈政还是没动。

    时玉迎着晚风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努力压下火气,干脆直直的朝男人走了过去。

    他走一步,陈政退一步。

    他不信邪,试探性的又走了一步,陈政顿了顿,步伐不甚明显的后退。

    ……陈政居然躲着他了?!

    这个事实无论如何时玉也无法接受,他一步步走进黑暗的巷尾,盯着仍有几步之遥的陈政,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模糊的看见那片深刻明晰的轮廓:“你躲我?”

    他难以置信的红了眼眶,“陈政,你躲我?”

    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陈政心头一疼,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克制的停住。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心脏的剧痛,捏着麻布袋的手背紧的青筋暴起,却依旧一言不发。

    下一秒,风声袭面,一道阴影重重压来。

    呼吸猝然一窒,他想也不想的丢掉怀里的东西跑上前接住跳过来的青年。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空荡许久的怀抱在这个蝉鸣不已的夏天重新填满。

    时玉勾着坏笑,揪着陈政的领子,刚要抬头一只大掌便轻轻拂面,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我,小少爷。”

    他听见男人寂静沙哑的声音,那覆在眼前的手掌却坚如磐石,毫不动摇:“别看我。”

    “……我太老了,小少爷。”

    他对他说着:“不好看了。”

    他的年轻英俊随着二十年消失的岁月荡然无存。

    现在的陈政,衰老、迟钝,仓皇的回头俯瞰这段时光时,发现自己再没了任何特别之处。

    但他的小少爷还是那么年轻。

    许是上天听到过他的祈愿,于是把二十二岁,骄矜傲慢的时玉重新送到了他身边。

    他鲜活、生动,皮肤柔软。

    笑起来的样子干净动人,二十五岁的陈政走在他身边,会自卑、落寞,日思夜想下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滔念。

    可四十多岁的陈政走在他身边时,却不敢再有任何想法。

    ……他不敢了。

    甚至连看一看青年漂亮昳丽的笑颜,都会被太阳灼伤般痛的呼吸静止。

    怀里的时玉沉默许久,忽然开始剧烈挣扎。

    陈政不敢伤他,手掌依旧固执地覆在他眼上,另一只胳膊却松开,揽着他的腰扶他下地。

    见他站稳才中规中矩的收回手,像座僵冷的木雕,没了声音。

    掌下的眼睫颤的飞快,溢出水汽。

    不过短短几秒便被泪水沾染,陈政心脏痛的拧成一团,眼眶发红,哑声唤道:“……时玉。”

    “你松手……”哽咽的颤音从身前传来。

    时玉抬手握着眼上的大掌,他没有使劲,温热柔软的手掌像一触即化的棉花,泪水模糊了视线,混着大片大片被遮盖住的阴影,他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坚持道:“你松手。”

    陈政不动,像和他较劲般,时玉也不动,掉着眼泪继续哽咽的说:“陈政,你松手。”

    ……

    这场争锋从一开始便决定了胜负。

    听着耳边的哽咽,陈政缓缓地、颤抖的移开了手,他从来无法忍受时玉的眼泪,平日里就连时玉装模作样的哭闹都心疼的受不住,更何况是货真价实的眼泪。

    他沉默的松了手,像甘心接受审判的犯人。

    粗粝的大掌在空中犹豫,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摸着时玉的脸颊,擦去那些泪水。

    时玉仰着小脸,被他擦得皮肉泛疼也不开口,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吊坠。

    清透温润的羊脂玉泛着细腻光泽的留影,刻成了老虎的形状,前半部分粗糙、难看,后半部分却刻的栩栩如生,虎尾勾缠着,圈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玉雕小兔。

    时玉抬手抓住这从陈政胸前掉出来的玉佩,咬着牙,借着模糊的月光盯着它看。

    他细细的将玉脂从头摸到尾,摸到最后,从老虎的背上摸出了笔画的形状。

    他顺着那歪歪扭扭、整齐平顺的笔画,从头摸到尾……横、竖、弯勾……

    时。

    玉。

    眼泪滚滚而下,他忽然想起来,陈政曾经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

    他没有文化,没接受过教育。

    他这一生生于黄土地,长于黄土地,遇到他之前恐怕连字都没接触过。

    那么丑的字,歪歪斜斜,扭曲生涩,也不知他在纸上练了多久,才敢刻到这栩栩如生的虎背上。

    陈政呼吸一紧,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抿着唇讷讷的,却不敢动,容着他继续一下一下的摸着这些丑陋的笔画:“‘他’不让我见你。”

    他说着:“我不知道‘他’带你去哪了,也见不到你的东西——”

    他不像陆逞,有着名义上一层“小叔”的身份。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初来乍到,整个河北圈子没人愿意得罪陆逞,告诉他蛛丝马迹。

    他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时玉病逝后那黑暗无光的几天,从绝望中回过神后,便发现陆逞带着有关时玉的一切走的干净。

    他那时什么也没有,生意还未在河北扎根,除了徐家外也没有其余人脉,那么冷的冬天,他东奔西跑,出没于各个饭局酒席,只为了蹲守陆逞,知道他的小少爷到底被他葬在了哪里。

    陆逞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

    说了不让他见时玉,从那以后,便当真再没有任何一点有关时玉的风声泄露。

    时玉这个人逐渐从河北的圈子里淡去,好像没有人记得那位曾经恣意风流、骄矜傲慢的陆家小少爷。

    就像某种无声的宣示,终有一天,他的小少爷也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陈政最后去找了陆逞。

    陆逞身体日益衰颓,躺在病床上冷眼看他,他们像两头同样伤痕累累的凶兽,赤红着眼眶盯着对面曾经一度恨不得活活咬死的敌人。

    最后他被匆匆赶来的陆家保镖赶出门外,毫无所得。

    那个夜晚,他迎着冷风亲手为他的小少爷修了墓。

    没有骨灰,没关系,百年之后他自会埋在其中。生前无人知晓他与时玉的关系,死后他总要顶着时玉的名字,让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葬于一处。

    ……

    时玉再也忍受不了这股寂静,捧着陈政的脸,透过宣泄而出的泪水看着面前这张不再年轻的脸。

    如陈政所言,他真的老了。

    他的眼尾有了淡淡的细纹,眉心因为琐事生出褶皱,一张曾经英气深邃的面庞此时却爬满了冷漠沉郁,连唇角也向下抿去。

    这样一张脸,眉头一蹙便是一身冷戾,此时却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慌乱,那双狭长死寂的凤眸生出些不安,宽厚灼热的手掌摸着他的脸,一点点擦去他的泪水,轻声哄着他:“时玉?”

    他很少叫他的名字。

    “小少爷”。

    这是专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称呼。

    曾经的陈政不甘心做一条无名无份的坏狗,总要用这种仅有自己知道的小心思拉近自己与时玉的联系。

    每叫一声,他便要在心里添一句:“我的。”

    这么一添,便能甜上一天。

    那时天崩地裂,雨势哗然。

    他背着时玉走在清水村那条被洪水淹没的田埂上,听着耳边人生气的埋怨,一步一步踩过泥泞,迈过暗坑。

    他顶着雨水,在心里想,那么娇的人,连雨都吹不得,清水村年年大雨,以后可该怎么办?

    早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便勾画过与时玉的未来。

    那么简单,只有一日三餐和院子里撒欢喊叫的大白。

    那时他一无所有,都敢胆大包天的将人叼进窝里占为己有;现在他好像什么都有了,到头来却畏惧于那段跨不过的时光,那段横亘于二人之间的年轮沟壑。

    ……他总不能在陪着时玉出门逛街时,让他的小少爷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注视。

    光是想一想,都令他难以忍受。

    忍下心中的痛楚,陈政低头,黑沉沉的凤眸一片温柔,他看着眼前眼皮红肿的青年,克制的牵着他的手,轻轻亲了亲。

    “小少爷,”他道:“去玩吧。”

    “小摊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假的,以后想要玉石就去‘玉石斋’,那是我开的店,喜欢什么就带走……”

    时玉掉着眼泪盯着他看,嗓音有些紧:“喜欢老板呢?”

    声音顿时一停,男人呼吸稍沉。

    “不行吗?”不管不顾的继续问,时玉死死攥着陈政的手,报复性的使劲,想让男人也知道他心里有多痛,“不是说喜欢什么都能让我带走吗?”

    “时玉,”好像除了这两个字不会再说别的话,陈政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除了这个……”

    “可我就想要这个。”

    时玉声音里渐渐又起了哽咽,他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对上男人心疼的目光,泪水掉的更快:“……我就想要这个……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这个……”

    “不可以,”覆在脸上的手掌擦着他的眼泪,陈政哑声对他道:“小少爷,你还小,别耗在我身上。”

    “那我要……非要和你耗呢?”时玉吸着气,红肿的眼皮热烫烫的,连掉眼泪都疼:“陈政,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哭的不能自抑:“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你不想要我了?”

    一句句问话犹如尖锐的匕首捅进心窝,陈政刹那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不是。”

    他终于还是抱紧了时玉,笨手笨脚的,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沉默木讷:“不是的,小少爷。”

    时玉:“那你说是什么?”

    他看着陈政,难过的揪他的耳朵,被宠的哪怕连委屈生气的时候都不落下风,仗着男人无声的宠爱作威作福:“……你说清楚,你要是说你不喜欢我了,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我……”陈政艰涩张口,凤眸一片死寂,张口张了几次,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抚在时玉侧脸的双手下滑,揽上他的腰,紧紧抱住了他。

    他声音罕见的颤抖无力起来,一字一顿,问的清晰:“小少爷,你想让我怎么办?”

    他总是对时玉没办法的。

    就像曾经坐上前往城市的绿皮火车,他抱着大白,想着无声无息离开的青年。

    思绪如一团乱麻,想到最后才发现,他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

    ……他只是想看一看他。

    他的灵魂、身体、所有的爱与欲都归属于一个人。

    他其实,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小少爷。

    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但人的贪欲永远无穷无尽。

    稍有满足,便不再受控制。

    于是他下了海,经了商,妄图壮大权势,彻底拥有一个人。

    他抱着怀中哽咽着回抱自己,在他胸前挨挨蹭蹭的青年,缓缓闭上了眼。

    压抑许久的渴望再次在心底疯长,似烧也烧不尽的野草。

    ……

    “……现在没有流/氓罪了。”

    轻哑柔软的声音忽的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陈政一怔,感受到怀中的人似乎踮起了脚,搂在后背的手一点点勾上了脖颈。

    他低下头,对上了一双清澈含笑的凤眼,尚未褪去水迹的眼睫胡乱的翘着,细密纤长,他恍惚间发现,时玉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心跳的莫名急促,流往四肢百骸的血液变得燥热不堪。

    芬芳的气息拂面,他被温柔的啄了啄唇瓣。

    “陈政,你可以随便亲我了。”

    他彻底看清了那双眼睛。

    里面含着爱意、温情、柔软,他在看着他。

    像他看着他那样——

    唯有他一人。

    ……

    ……

    微风徐动的夜晚,月光轻飘飘掠过巷尾不受外人打扰的角落。

    这里有一对眷侣在亲密拥吻。

    温柔,热忱。

    男人的面容英俊深邃,浑身充满岁月流逝的成熟韵味,冷峻的眉眼轮廓一点点软化,染上了晴欲的红。

    他身形颀长,高大结实,小心翼翼的搂着怀中纤细柔软的青年,深深弓下身,将人挤进更深的角落,听着空气中逐渐响起的泣音与喘息。

    “……陈、陈政。”

    “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坏呀?”

    就如数十年前一样。

    坏狗还是坏狗。

    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们还会在一起,用余生补足过往,填平一切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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