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2章
不知什么时候,天完全黑下来,远处雷声闷闷地响,像在捶打无边的鼓,探索靠近的路。
夏铭哲知道还没到晚上,因为路灯霓虹灯都没打开,只有头顶不断聚集的乌云,恣意变幻着凶悍的图案,吓唬着怕黑的孩子。
浓黑里嗅觉格外灵敏。他已嗅到腥风血雨即将来临。而他,迎着浓黑放开的触觉,每根神经都是挺竖的茎杆,支撑着顶端的骄傲。触觉中他既有岩石的质感,硬实而稳固,又有树干的风骨,强壮而坚韧。
这才是男人,从不知道害怕。他流淌的血液和成长的经历,都激励他一直奋勇向前。即使犯错,也只能是判断失误,而不能是委琐心虚的胆小鬼。
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一声撕裂的雷声,仿佛把天扯开一道口子,顿时暴雨倾盆。本来井然有序的街上慌乱起来,人们开始加快脚步,奔跑着寻找避雨的地方。
但夏铭哲仿佛清醒过来,就那么不慌不忙地走着,按照心的指示,迎接该来的一切,承受他必须承受的命运馈赠。
终于要走出这条狭长暗黑的街道,往右拐九十度是本市最繁荣的商业街,再往前走一千米,向左拐就是于曼的家。他在心里默念。
正在他拐上商业街,突然路灯霓虹灯得到指令似的第次开启,很快,五颜六色的灯光泼得眼前世界红红绿绿,魔幻的,怪异的,陌生的,变形的,把天上的雨和地上的水,交汇出疯狂的颤抖,溅得自己一身,似在唤醒他的斗志,那沉睡很久的安逸。
让他没想到的是,于曼正站在小区门口撑着伞等他。她以为他会搭的在此下车,雨太大,他心情不好,她想让他感到温暖。她打电话问他何时回,他答在路上,结果在此等了一个小时。
本来想着面的十分钟能到,后来又想下雨天车子开得慢,又可能难搭的,可能快到了,就快到了,再等一会,走也该到了,慢慢走吧,都等这么久了,他总要回来,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就这么自问自答,自己想像着让自己等下去。
世间的长久,大凡都是这样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寻找希望,然后变成惯性,变成坚守。如果一开始就计划天长地久,反而在单调中寻找变化,变化中失去初衷,这是天性。
像享受爱人等待晚归的爱人一样,夏铭哲没说一句话,很自然地接过伞,跟于曼一起回家。
一进门,于曼指示:洗澡,吃饭。夏铭哲看到饭菜已摆在桌上,有他爱吃的糖醋大虾,便过去捡一个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于曼问:怎么样?比我做的差一点,夏铭哲调皮地说,又去抓。于曼立即阻止说:快去洗,身上都在淋水。
一个家,有男人和女人,就是协调,和谐。即使在孤岛上,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也能天荒地老。
说起来可笑,在于曼面前,夏铭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生气,无法怯弱,像钢铁侠一样强硬。虽然此时内心无法平静,但有于曼在,他像进入角色一样,装得轻松自然,平和。
他们并肩长大,如同并排生长的两棵树,地下根连根,上面枝连枝,空中飘逸共同的芬芳,可惜不能缠绕。这是于曼心词,她几次在日记中这样记录。这熟识和了解,她早已看出他心里的复杂愁绪和无奈惆怅。今天淋雨,就是想浇灭心中的怒火。此时,他最需要陪伴。
于是吃过饭,于曼拿出刚写好的小说稿给他,请他看看商业谈判的场景真不真实。夏铭哲并不爱看小说。对于曼的小说只是瞄几眼而已,这是唯一他们不合拍的地方,于曼知道。但今天,于曼不知道该扯什么话题才不触及他心中的黯伤,只能用虚拟代替现实。
可夏铭哲看了几行就看不清了,他让于曼读给他听。于曼却担心他的眼睛怎么了。他无奈地说老了,要带老花镜了。于曼不相信地说不会吧,我怎么看得清。他说你近视,老了反而好了。我眼睛一直一点五,老光就快。这个道理于曼知道。俗话说人到四十四,眼睛就长刺。只是他是不是这样,不会有其它事瞒着她吧。他看出她不相信的担心,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是真的,不信明天,我回家拿病历给你看。
是的,明天他要回家一趟,他想,今天的谈话,让他连想一想跟蓝唯天是一家人都耻辱。这次,无论多大代价,他都要离。本来创建曼妙山庄也是这么打算。现在有理有据,离婚理直气壮。
第二天一早,夏铭哲回到别墅准备搬出他所有行李。他已电话霍银春,让她收拾他的房间,这就搬过去住。
因为几个盆栽太大,又是他费力淘来的,他让王阳开小货车来搬。王阳嘟哝一句:你责俩口子有意思,嫂子去山庄找你,你回家找她吧?
夏铭哲眼一翻问:她说找我?
她上楼没找到你,又去三舅那边找了。
夏铭哲想,难道又找李贵生做那事?心里一阵恶心。又想不对,听昨天蓝唯天口气,可能是封李贵生的嘴。只要他不承认,自己就奈何不了她。对,是封嘴去了。想不到动作挺快。他自嘲一笑。说实话,他根本不想把他们的事公布于众,那是打自己的脸。他提,只是威慑。
除了自己的私人物品,他什么也没要。最后再看一眼空空地书房兼卧室,那熟悉的地方已是陌生的空洞,生硬。物品也有温度,也有情感,失去了便没有了生气。他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已涌上眼眶。
他强迫自己转身出来,又想起于曼叫他中午过去吃饭,联想到她要看病历。他记得他家所有人的病历都放在一处。当时母亲生病时间长,一大摞病历就放在起居室的抽屉里,于是去拿。
可是,他发现像有人匆忙中随便一推,抽屉没关严。平时蓝苗苗在家,喜欢让家里整洁干净,抽屉、柜门都要随手关好,拿东西还原,而且这个抽屉里并没有其它东西,只有病历,很少有人动。再说家里每周有唐瑛打扫,也会收拾干净,一切归位。今天怎么,难道蓝苗苗也生病了?
想到蓝苗苗,就想到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他立即闭上眼摆一摆头,像要摆脱她的纠缠一样,大步出门。
这几天,于曼一直小心翼翼地陪伴他,做各种她能拿出手的菜给他吃。看他心情好,就说几句笑话,心情不好,躲进自己房间,连出来上厕所都屏息凝气。
夏铭哲知道如果再这样住下去,即影响于曼心情,也打乱她生活节奏。她是个自由自在的人,平时稍有心烦,都会或出去逛逛,或找朋友喝喝茶,吃吃饭,找唐瑛聊聊天。从自己在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围着他转。也要让她轻松轻松。
而于曼认为,既然他要回去,证明问题解决了。解决就好,她相信他的能力,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至于情绪,慢慢调整慢慢会好。也许一阵春风吹来,一场花开,一季灿烂,满眼满脸希望也未尝不可。
但夏铭哲主要想到鲁云涛说明天首笔贷款会到账,他已订好苗木,付款就能拉回来栽种。他不能没了家庭,也毁了事业。对于男人,事业是他人生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