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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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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老厂地皮,市里拍卖了几个亿,是几个房地产商联手接下的,可十几年来一直没动工,不知为何。所以拆迁也不彻底。一些拆了一半的楼里还有人住。据说都是经济困难户,没钱增添面积和付差价,所以一直住着没走。

    看着残垣断壁的楼房,想着如果当初罗玉淳没死,凭他高工身份,凭他夫人中学校长的待遇,他们家何至于住在这?秦杰说他们家搬这不久,校长患上抑郁症。罗思文出国后,学校就没让她工作,几年前去世了。弟妹都已结婚,弟弟送快递,妹妹在家公司打工。这里住着弟弟一家三口。

    夏铭哲想,如果当初父亲承担责任去坐牢,他们家会不会就是这样呢?如果没有把责任全部推到罗玉淳身上,他只能算因工死亡,厂里要抚养他儿女,并解决工作。他家的厂领导待遇不会变,应该还住干部楼,后来房改,只花很少的钱就可买为私有。那么,他家的生活不会这样天差地别,校长也不会因想不通而抑郁。那是一位干净利落,有涵养的女人。至今他还记得那模样。

    如果秦杰不介绍,罗思武根本不认识夏铭哲。认为这么有身份的人来看他,有点莫名其妙,也诚惶诚恐。

    见此,夏铭哲为缩小差距,故意满不在乎地坐在落满灰尘的旧椅子上说:我是罗思文同学,刚听说你们住在这。以为罗思文也在。

    瘦小的罗思武,长相就是罗思文当年的翻版,只是多些疲惫和沧桑。他低着头,吸着夏铭哲递过来的烟说:哥哥出国二年不到就再也没音讯。妈妈因为这些自杀了几次,她怀疑哥哥不在世了。那是她的希望。我和妹妹书念得不好,因为家境困难,早早都工作了。

    夏铭哲记得他哥俩年龄相差六岁,跟妹妹相差七岁。这时有几个电话催快递,罗思武解释送迟点,可对方嚷着着急有事。他们只好告辞。夏铭哲说有什么困难跟秦杰说,你父亲是厂里老领导,我们都记得,以前就是我父亲老同事,老邻居,我跟你哥也是好哥们,不用客气,有事就说。又命令的口吻对秦杰说,这事交给你,帮我办好。秦杰答应。

    慢慢走出来,宽阔的马路对面便是现代化高楼大厦。夏铭哲不经意回头,忽然一阵心酸,眼泪簇簇而下。他记得思武说,母亲因为哥哥无音讯企图自杀,想这位母亲因绝望而死。而罗思文,是他为私心帮忙送出去,这让他愧疚不已。他让秦杰问问他母亲墓地,便直奔公墓。

    当汽车驶进公墓,正好一辆黑色奔驰车出来。中国人风俗,一般下午,墓地不会有人拜祭。他就是乘现在没人来看看罗母。可这辆高级轿车来干什么?难道跟他一样背着人探望故人?当车子交错时,他突然看到里面人的侧影,高挺的鼻子,十分引人注意。难道是史蒂文?他打一寒颤。

    心里有鬼的人,即使风吹草动,也以为鬼使神差。

    天慢慢地黑了。黑天总让人内心平静,看不见外面的景致,便可正视内心的感受了。幽独和宁静,才能沉思和冥想。

    今天一天的经历,忽然让他从天之骄子,掉落罪恶的深渊。命运大逆转,让他重新审视那次事故的个人得失。

    在那样环境下,作为没有任何背景的蓝唯天,从普通销售员干到总厂副厂长,其中的努力不言而喻。当精明的他看到自己有机会能成为一把手,为什么不可以使点手腕?真正的男人,哪个能当第一愿意屈居第二?争权夺利是男人本性。多少人挺而走险,不惜付出惨重代价。何况从现在看,他是最大赢家。

    一张杜撰签名,摘清父亲责任,让上级领导免于牵连,自己如愿当上一把手。而且人死不能复活,不能辩解。何况人都有自我保护意识,不能说他做得对,但在当时谁又能说不对?不过是自私罢了。

    就像自己,罗思文不过说了一句想出国,他就毫不犹豫地帮他出了国。让罗思文反悔都来不及。这是命!

    即使最忠厚,最纯洁的男人,也时时被这种邪念困绕,它在人的灵魂深处潜伏着,窥伺着,只要有合适机会,便打着命运与造化的力量,瓦解顾虑,搭上转运之帆。

    所有成功的人,有几个没踩过别人的肩膀,何况是死人。再说,人类前进的步法,不都是踩着前人的驱体前行。

    父亲一定也是愧疚的。当年他跟蓝苗苗结婚,就跟蓝唯天有协议,两老退出管理层,由他主持工作和公司发展。此后,父亲真的没在过问公司,都是他向他汇报请教。而且当年那么爽快拿出一大笔钱送罗思文出国,也是弥补亏欠吧。

    如果说一切都是命,社会的发展都是命运主宰,谁又能怎么办?幸运吧,难受吧,都不还得这么过,否则又能怎么样呢?

    凡是有人强烈渴望获取,或企图夺取的东西,绝少不遭遇阻截。因此,人的内心总打着势在必行的幌子,在狂热、恐惧和懵懂状态下产生的恶行,事后总会看到,这原本可以避免,可以擦肩而过。但是不是这种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有良知的人享受结果,总得承受罪孽的煎熬吧。就像父亲。变成这样,不能不说与过去无关。只有蓝唯天,还在计算着他孙辈的财富。也晕,那也是我儿子。唉——

    整整一盒烟,夏铭哲不间断地全部抽完了。脑子昏沉沉,像傻子一样坐着无所事事,又无所适从,只有抽烟。他把所有口袋翻遍了也没找到一根烟,只好起身,想出去买。他的烟都在曼妙山庄,家,成了他临时落脚的地方。

    可在经过客厅时,蓝苗苗不知从什么地方迎上来。他本能地退一步,跟她拉开距离问,有事吗?蓝苗苗忽然眼睛红红地说,我找丈夫,必须有事吗?夏铭哲指指外面说,我去买烟。蓝苗苗没好气地说,太晚了,商店都关门了。夏铭哲躲开她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总有没关门的地方。

    但蓝苗苗这句话提醒夏铭哲,他看看手机,已深夜十一点,于是开上汽车。可汽车一驶入灯海车流,夏铭哲稍加思索,便打电话给于曼,问想去坐坐可行?他知道这时她不会睡觉。

    于曼在家看一部无聊电视,正想有人说说话。长期的孤单,脑子转不动时就有说话交流,疏通思路的欲望。只可惜没合适的人。这也是年龄越大,越想找伴的原因吧。

    听夏铭哲想来,一阵兴奋。这不但是不错的聊天对象,还是呵护她,顺从她的人。她嚷嚷道:带点酒和菜,喝点如何?

    夏铭哲边答应边自语:这时候该上哪儿买去呢?

    于曼嘿嘿笑着说:不知道,相信你一定能办到。最好来点鸭膀子和爪子。说完挂了电话。

    她一向这样,把难题交给夏铭哲,就像交给上帝,就有一定会实现的信心。事实也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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