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一夜无眠，
雪慧躺在棉被上默默流泪，一动也不动，像一具艳丽的女尸。
她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毁灭了。
章一郎是躲不过的，不能再侥幸了。
她要走的越远越好。
时针转动一格后，她擦干了眼泪，镇定地穿好衣服，盛装打扮起来。或许是被绑太久了，她的手还在用微微抖，对着镜子描眉有些困难。
美艳的女人，冷淡的表情，挺直优美的坐姿与化着妆的颤抖的手，这场景实在很怪异。
最后一步，抹上艳丽的口脂，镜中的美艳女人眼神空洞呆板，像绘本里的木偶人。
妥帖之后雪慧带着小包，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庭院里章一郎在石凳子上喝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看着盛装打扮路过的雪子他有点惊讶，“小雪，怎么不多睡一会。”
他的眼神还是和往常一般，仿佛昨天做下的恶事只是一场梦。
这个人！这个人，根本没有道德！
雪慧没有说话，只是回看了他一眼，眼光像淬了毒一样。
章一郎却突然笑了，对身旁的仆人说道，“叛逆期的女孩子果然让人头疼呀”
雪慧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第一高等学校门口。现在还早，但是街上的小贩也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在商店的门口还有脚夫在卸货。
一大早，像她这样大小姐打扮的人在街上游荡是很稀奇的事。
雪慧在学校门口站了很久，像一座雕像一样，没有生命力。
在那道大门里，河村此刻在干什么呢？大概还在梦乡吧。
明治维新后日本西化的风气渐行，可是什么开放啦、自由啦，似乎都是针对男人而言的。女人们还是受管制，社会上虽然有经济独立的女人，但是女性能干的职位总是很少，例如咖啡厅的女侍者啦，女佣啦，女家庭教师啦，虽然能挣到钱但不是饱受争议就是社会地位低下。这里很少有女人体面的工作。
当然对于这个社会的女人，最体面的就是当一位不事生产的贵族太太。
雪慧看着自己身上的绸缎和服，看着对她紧闭的学校大门，苦涩的笑了，“我本来就是个艺伎的女儿，还怕什么不体面呢。”
只是因为胆小，所以从来不敢反抗，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拖油瓶所以在家里一味顺从。
雪慧现在才突然明白，那个富丽堂皇的家，或许是松的家，但绝对不是她的家。她被欺负了，没有人会为她做主。
如果她跑出去呢啊，松绝对会担心的，说不定还会生一场大病死掉。
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松呢？她也会大病一场死掉的吧……想起虚弱的松，雪慧觉得她不会有任何解决办法。她此刻无比地怀念自己的生父。
啊，我为什么现在还要替别人考虑那么多，明明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雪慧先是恐惧，再到委屈，现在的情绪还带着怒气了。
明明还有大好前途的自己，此刻被章一郎断送了后半生，那个家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章一郎总是想把娼妓这两个字烙在她身上。雪慧无比厌恶章一郎。
雪慧嘴唇发白，紧握着拳头，皮肤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结婚，要是能结婚就好了。赶紧嫁出去！
雪慧攥着拳头，看着紧闭的铁门，似乎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里边了。
第一高等学校是寄宿制的，河村并不知道雪子日日在外边等了他好几天，到了放假的时间，他出校门时看到了那道窈窕的身影，有些惊喜地跑了过去。
街对面的雪子还是那样温柔地冲他招手，但是河村真确感觉有点不一样了，雪子看着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呀，小雪。真是让人惊喜，没想到你会来接我约会。”
真的眼睛美丽而坦率，雪慧感觉到了丝许安慰。
同时她此刻又因为河村真这种天真纯洁的少年气感到无措。对于男性而言，河村现在娶妻还为时尚早，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此刻雪慧很矛盾，她一方面寄希望于心爱的人救她出苦海，另一方面又感到害怕和羞耻。
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真拥抱了一下雪慧，“呀，小雪。你这个月瘦的厉害呢！”
雪慧只是敷衍着作答，脑中酝酿着该怎么开口。由于雪慧心不在焉，真在旁边绞尽脑汁地卖力逗她笑。
两人游荡在街头，一人开心惬意，另一个却心事重重。
华灯初上，转眼就到了该分别的时间。
雪慧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必须求救。
她把河村真拉到了无人的树林里，昏暗的路灯，雪慧的脸就像一个妖艳的女鬼。
“真，今晚一起去住旅店好吗？”
雪慧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说出来，
河村还是那么害羞，听到雪子提议要一起出去住，眼睛都惊讶地瞪大了，随即脸上绯红。
“那个…你今晚不回家了吗？”河村低着头，根本不好意思看雪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真，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过夜吗？”
“我当然想。”
河村心猿意马，对即将发生的事期待又害怕，他牵着雪子的手微微出汗，招呼了一辆人力车之后，他说出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
在小旅馆登记的时候，老板娘看见年轻的男女一块住也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只是冷漠地办手续，问好客人的需求，一句都不多说。河村本来有些紧张的情绪，此刻也舒缓了一些。
河村拉着雪慧走向房间，两人都低头不语，他发现雪慧的手也出了一些汗。
小雪也和我一样紧张呢
拉开门
房间很宽敞，是欧式的装修风格，一张软软的大床铺着有质感的白色床上用品，桌椅茶几窗户都很干净，还有淡淡薰衣草味。
“呐，小雪，先休息一下吧。”
河村把雪慧扶到沙发坐下，“我去给你泡点茶，对了，你想吃什么茶点？”
河村有些紧张，现在想找点活来掩饰。
“啊，真。我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喝。”
雪慧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站了起来，大胆问道：“真，你能马上娶我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河村真的眼神有点闪躲，他算是看明白了，父亲母亲根本不满意雪慧。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雪慧开口让她再等等。18岁的女孩子啊，年纪一样大的美代子，去年就已经完婚了。
而雪子还在傻傻等着他。
犹豫了一会，河村开口，“我和父母还没有谈妥，小雪，我保证，这一两年之内我一定会娶你的。”
多少次了，多少次了。她总是盼着河村家来提亲，现在河村真告诉她还要一两年。
雪慧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快要活不下去了，
她想大声尖叫，想撕扯自己的头发，想像泼妇那样在地上打滚。
但是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只是掉下了一行眼泪。
她的眼神空洞地站着，
“你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
“我的身边有一个魔鬼，呐，就是你以前见到的哥哥。”
“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雪慧自顾自说着，表情凶狠妖艳，她时而哭时而笑，
“章一郎啊，他啊要我给他当见不得光的情人！”
“当他欺负我的时候，真你在那里啊？你在学校，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娶走我？为什么，为什么？”
“随便交一个男朋友都比你能保护我，啊，我讨厌你，讨厌你！”
雪慧像找到了一个人发泄似的，把所有的罪名都怪在了河村的头上。
河村像个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雪慧话里的信息给了他重重一击，
良久之后才缓过神来
“小雪…到底怎么回事？”
河村的眼神发红，额头青筋都涨起了，面容中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疯狂。
雪慧又哭又笑，“啊，真。你现在像个男人了”
“为我去打架，去报复吧”她一边说一边褪下衣服，
暴露在河村视野里的是白嫩的女体，曼妙的曲线，但是上边有大片青紫的绑痕。
多么淫靡的场景啊，
可若这场景里的女人是自己心爱的人，那么就让人想哭了。
河村不敢置信地看着雪慧，眼睛里水光点点，
雪慧只是妖艳地笑着，并不多做解释。
虽然他们最后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她并不想告诉河村真。
凭什么只有她自己难受？
雪慧看着河村脸上崩溃又疯狂的神色，心里突然有丝快意
那是溺水之后想拉着人一块的劣等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