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寒风一阵阵呼啸，大雪纷飞，冰凉的霜雪糊了人一脸，地上的雪足足有一尺厚。价值千金的战马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同样走的艰难。
“将军”，一位士兵打马回来，恭敬道：“前面的山头背部能够避风。”
“先去那里躲霜雪。”
明明是正午，外面蒙蒙如鸡鸣时分。山岩背部，士兵们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点燃火柴堆。
李运来前伸着身体，也不怕噼里啪啦的星火跳到身上，感受着火焰的温暖。
忽然，手臂被一拍。
明哥儿揉捏着手，凑到李运来的耳朵边：“小来，我想解手。”
李运来听罢，四处张望。这一路上，明哥儿不愿意让其他人碰，都是由江猛带着明哥儿解决问题。后者似乎也对这种依赖乐的自在。
可这会儿，她连江猛的影子都没瞧见。
“那我带你去吧。”
李运来牵着明哥儿的手，绕到侧面。
明哥儿推了推李运来，小脸一红：“你背过去，走开一点。”
看着明哥儿绷着脸，李运来贴心地不笑话他：“好，我就在一旁，你好了就喊我。”
李运来侧靠在山岩上，路上听见士兵说段庭今年才二十出头，她正在算着段庭比她大几岁，可又发现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今年几岁。
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猝然，身后“轰”的一声巨响。
李运来愣神回头，脑中一嗡，却见原本明哥儿站着的地方被一堆厚厚的雪层盖住。那些知道李运来和明哥儿出去解手的士兵闻声而来。
李运来慌忙道：“快，明哥儿在下面。”
几名士兵连挖带抛地把埋在雪堆下的明哥儿救了出来，连忙抱着他送到火堆旁取暖。
赵立报告着情况：“落下的雪堆把明哥儿给砸晕了，暂时没什么大问题。这次明哥儿还算幸运，但我怕下次就难说了。”
段庭问道：“最近的县城有多远？”
“大概二十公里。”
白罗村的孩子都围在李运来旁边，担忧地看着暂时昏睡过去的明哥儿。
段庭收敛眉眼：“那座县城情况如何？”
“县城名叫归月县，里面的知县还是咱们军中一位骑兵的表兄，政绩名声不错。”
“等大雪一停，我们即可启程前往归月县。”
这边的一群小孩气氛却不大好。
回来看见明哥儿沉沉地睡着，听了事情经过的张敏低声责备：“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李运来拧了下眉头，抱着明哥儿侧过身体没理她。她是对明哥儿很抱歉，但也不愿被别人强加指责。
张琦扯了扯张敏袖子：“好了，别说了。”
“我怎么说不得了？柳娘子将他捡了回来，如今柳娘子死了，他连柳娘子唯一的孩子都看不住，还有什么用？”
“这也不能怪小来，他哪里知道雪会掉下来。”少年张琦道。
“是啊。”
“对，小敏你就少说两句吧。”
周围的孩子七嘴八舌地说着。
张敏更气：“他一个外来的，你们怎么就只护着他？”
“谁叫你平日仗着自己是里尹的女儿就瞧不起人。”一个小男孩咕哝道。
“你敢再说一遍！我敢拿匕首去杀下新人，我也敢……”
“好了！”，张琦连忙打断，不愉道：“现在不要再说外来不外来，村子已经没了，就只剩下我们八个人相依为命，少一个都不行。”
话到此处，大家都没有再争论的心思，又回忆起那日村里惨烈的情况。
李运来在明哥儿醒来前一直没敢睡下，等明哥儿醒来，大雪也停了，骑兵队又重新上路。路上颠簸，李运来还是睡的香甜。
耳边传来喧闹的人声，李运来原以为是在做梦，睁开眼一看，四下不再是漫天的白色与枯枝。
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地打量着骑兵队，时不时掩嘴议论。
还没反应过来此处是何地，她便被赵立提下马。
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妇女上前拉起李运来的手，伸手摸摸李运来的脑袋，却被躲开。
赵立抱歉一笑，转身半俯着身子，指着身后半开的红木门解释道：“将军已经命人打点好了，以后你和明哥儿就住在那里。”
那门前硕大的“孤独园”三个字让李运来瞳孔一震，惊愕失色地看着赵立。后者在李运来不敢相信的眼光中无情地点点头。
“你得听话”，赵立瞧了眼身后正和知县谈话的段庭，压低声音：“既然你会医术，估计也是读书人家的孩子，我晓得你肯定能明白那三个大字的意思。虽然你是将军的恩人，但也不能任性。你留在里面衣食不愁，这座县城很少被下新人骚扰，也很安全。”
李运来鼻头一酸，袖子抹着脸，一抽一噎。旁边的明哥儿被李运来感染，即使不懂为什么，但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少不更事，可不懂什么叫压制，又好好休息了一阵，精神大好，几吼嗓子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段庭走了过来，望着泪眼婆娑的李运来，俯身问道：“怎么了？”
之前路上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高兴的脸，此时也变得可憎起来。
李运来埋着脑袋，眼眶微红，不敢再哭，怕惹对方生气，但心里又委屈极了，便半点眼色不给段庭。
赵立附在段庭耳边说了几句，话音甫落，收到了一记责备的眼光。
“赵将军说的没错，你们留在这里比较好。未来会有人领养你们，会有新家。如果没有，也可以在这里呆到长大。你们不用继续奔波，老了以后，含饴弄孙，这才是你们该过的生活。”
那边偷偷听墙角的张敏跳了出来，红着眼睛：“我不要留在这里，不要新家，我要上战场给我家人报仇！”
“你一个小女娘整日打打杀杀的做什么，这些事交给我们男人做就行了。”江猛不赞同道。
张敏不大高兴，呛声道：“女儿身怎么了？就许你们男人保家卫国，女人就必须待在家里面，你是瞧不起女人？”
江猛一噎，不想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转身走开。
张敏还要叫嚷，身后的张琦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开，抱歉着示意段庭继续。
这边的段庭、李运来二人僵持着。
“我们要快马加鞭赶去青州，你和明哥儿分不开，他还小，受不了一路的风餐露宿。后面的路程比前几日还要难走，明哥儿可不能再被雪压一次。”
李运来瞄了眼被妇人安抚下来的明哥儿，还是沉着头，实际心中已经松动。
段庭无奈地微叹了口气：“抬头。”
这两个字被他说的很轻柔，可却又夹杂着几丝命令的意味。
段庭见李运来乖乖听话，暗自松了口气，郑重道：“我保证，待我们战胜归来，我便派人来接你。到时候，你就是我军中最年轻的医师。”
李运来眼睛一亮，似乎害怕段庭反悔，立即伸出小拇指，艰难地发出沙涩的声音。
“一、言、为、定。”
“原来你不是哑巴？！”江猛不放心，转转悠悠地走了回来，就突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明哥儿用小拳头重重地锤了下江猛的腿，狠狠道：“小来才不是哑巴！”
听见李运来开口说话，段庭双眼微睁，掩不住的惊喜，而后抿嘴一笑，修长的手指勾上李运来柔软的小指。
“一言为定。”
……
“启程。”
一众将士挥舞着马鞭，冬风吹拂，衣袂飘飘，铁蹄掀起一阵尘埃。
李运来牵着明哥儿站在孤独园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段庭一行人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
张敏冷哼一声：“你且等着吧，看看他会不会来派人来接你。”
李运来和明哥儿均是睨了眼她。
见两人都不理她，张敏气得跺脚道：“他绝对不回来接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一旁的小孩问。
“我就知道”，张敏气鼓鼓道：“我姨父出征前就是这么跟我姨母说的，待我姨母改嫁了，他还是没回来。”
小孩歪着头道：“这一样吗？”
“好像不太一样，但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另一小孩纠结一阵。
查看完院内情况的张琦回来，给几个小孩的后脑勺一人一个脑崩。
“该进去了，都不好奇自己以后生活的地方吗？”
“好奇！”“好奇！”
孩子们捂着脑袋一股烟儿似的钻了进去。
归月县的孤独园有老有少，人不算少，但好在陈设齐全，还配有专门的奶娘。在大门外想摸李运来脑袋的那个便是奶娘之一，大家都称她王妇，明哥儿似乎很喜欢她。
“小来？”张琦唤道。
李运来收回看着明哥儿与王妇玩闹的目光，紧了下手中刚领的被褥，笑着摇头。
“没什么就好，跟我来吧。”
李运来随着张琦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是大通铺。屋子不是很大，但灰泥台上的位子依旧没有被占满，甚至还留有一半，孤独园的男孩子并不多。
张琦指着最里面的两个床位：“你和明哥儿就睡那里面。你睡最里面，让明哥儿睡我俩中间，晚上我也好帮忙照顾明哥儿。”
李运来将被褥放上去，张嘴无声地道谢。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该是互帮互助。”
屋外突然传开一阵脚步声，是一同从白罗村里出来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慌张地喊到：“不好了，小敏她们和别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