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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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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的山庄内,仍然挂着喜庆的红菱绸缎

    一张张圆桌前摆满了美酒佳肴却没被人动过几筷,山间静的出奇,驻足下来,或可聆听到些 微微清风

    死寂的院内早已没了方才的热闹,显得异常孤清,正厅内的墙壁上挂着大大的寿字,此时再看却略显讽刺

    厅内里无论是案几边,又或许是地上,人人都姿势怪异的昏迷着不知生死,本该是一片祥和景象,可现下却不如吊唁来的更为贴切

    池清书默不作声的走到席言身旁席地而坐,就如初见那日,只是到底是今非昔比了

    他从储物镯中拿出瓷瓶将药粉洒在伤处,暂时止了血,而后又把目光投向眼神涣散的席言面上:“你不是拖了十四年才选择报仇,而是不得已才等到今日……”

    席言双目无神的望着房顶发呆,喃喃自语“你又如何得知我不是”

    “相处数日,只觉你不是这种人罢了”

    席言来了兴趣,嘴角上扬道:“哦 那在清书眼中,我是哪种人”

    池清书并未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能绊住你脚步的无非是本该已死之人的楚诚钰而已”

    池清书看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摇首接着道:“你在这十四年里锲而不舍的找着让他苏醒的法子,也许是误打误撞,也许是机缘巧合,总之被你找到了,所以你想在他醒来后不被这滔天的仇恨所吞噬,便决定先他一步解决这些仇人,让他的后半生肆意快活自由自在,毕竟仇恨往往更令人刻骨铭心……而且…”

    池清书忍不住再次停了下来,似是不知该如何表述,犹豫了半晌后才道:“而且我发现你……体内少了一颗心脏”

    席言终于将目光移到了池清书那清亮的眸中,一眨一眨的盯着,随后惬意的笑了笑:“我本是忆阗族圣女之子古兰司,十二岁便跟着母亲不顾族中长老反对,与她一起来到中原,只为寻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我本是不愿的,可她说想将我带给父亲瞧瞧,要让我认祖归宗,我拗不过她便随她同去了

    初到中原我因不习水土发起了高热,但又不好扰了母亲归心似箭的心情,只得隐忍不发

    在寻了月余后才得知,父亲为去忆阗族寻母亲时,在路上遇到一伙山匪打劫,至今下落不明,母亲得知消息后着急坏了,她开始埋怨带了我这个累赘,想尽办法才把我瞥在一间客栈中,又哄骗我说已经托人照看了,让我乖乖听话,自己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追上去求她带着我,可她不愿……”

    席言说到此处顿了顿,压下内心那根深蒂固的酸苦

    池清书也不催促,如同一位知己般,耐心等待着席言收拾好情绪

    片刻后才听他低声道:“后来听风斋阁主不知从何处得知我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食后可得长生,于是他便将消息传给当时要好的两位好友,白雾门门主迟雪,问剑山庄楚文政”

    席言话音方落,殊不知却震惊了一旁闷头痛苦的楚修明与萧婉樱

    楚修明尤为强烈,他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甚至有一瞬间的眼花耳鸣,耳朵边像是围绕着一群蜜蜂嗡嗡作响,扰得他无所适从,崩溃不已……

    席言沉浸在往事里,麻木不仁地说着:“二人抵不住诱惑,与虎谋皮,我发着高热躺在客栈里,再次醒来时已然身处在陌生庄子,我撑着昏沉的脑袋,模糊不清的盯着眼前虎视眈眈的三人,隐约听到其中一人说,心脏要等我舞象之年方可食之,三人说道这里时我便昏了过去

    之后也曾试着逃跑过,可我一无武功傍身,二来又对此 人地生疏,不出所料,还未逃出山门,便被抓了回来,楚文政为此还专门为我把庄内各处改造成了迷宫般的模样,处处设有关卡,就是用来对付我这个还不及成人高的少年,真是贻笑大方

    他们怕此事泄露,把我藏在了暗无天日的后院深处,关在一间笼子里当宠物养着,明令禁止所有人不得靠近此地

    在那里待了三年后,遇到了迷路而误闯此处的楚诚钰,他竟比我还小了一岁,起初被我吓得不轻,也是,当初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连看他的眸子都与野兽一般无二,险些连话都忘了该如何说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在他日复一日的探望与关切中,不知不觉的对他卸下了防备

    他就这样陪了我一整年,每次会给我带爱吃的糖蒸酥酪,教我如何识得你们中原人的文字,为我讲述外面的所见所闻,曾几何时……我以为那便是岁月静好

    可在除夕过后他却突然不见了,起初我以为他是有事耽搁了,索性便一直等着,可在等到三月中旬时他仍是不曾出现,他从未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如此之久,我还没做好失去他的准备又岂会甘心

    那段时间我像得了失心疯般,尝试逃跑,尝试反抗,可最终还是精疲力竭的倒下了,当时竟觉得心力交瘁,就连心底渴求的一丝光亮都被淹没在无变的黑暗中

    陡然萌生一种退意,想着就这样算了

    自此后我便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楚文政在得知此事后,欲要前往,却不知因何事缠身,竟一次也不曾踏足过此地

    再又熬了数日后,我只觉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可临了又被消失已久的楚诚钰拉了回来,恍惚间竟然以为那是一场梦,心脏都像是泡在了蜜罐里,甜的不真实,哪里还会计较他突然消失的事情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只当他在说笑,眼都不眨的一个劲儿点头,他见我如此殷切,还捏着我的鼻尖还道了句,好没出息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他抱在怀里,再次睁开眼眸时便到了一间精心布置的卧房内

    身下躺着的是暄软的被褥,床边站着的是温婉可人的楚夫人与身躯凛凛的楚天霖,榻上守着的是相貌堂堂的楚诚钰

    一时间我险些以为还身处梦中未曾醒来,心里竟还期盼着若真是一场梦那便不要再醒来

    我不知晓他们因收留我担了多大的风险,只是沉醉于这梦幻般的温柔乡中不愿清醒,在楚天霖夫妇的庇佑下,我过了如家般温暖的两年

    二人许是听了楚诚钰说起过我的遭遇,眼神里并未流露出对街边乞丐的怜悯之意,有的只是对自己孩子才会出现的疼惜与怜爱

    我自小跟在长老身旁长大的,没怎么跟过母亲,也没见过父亲,更不知父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每次见到不苟言笑的楚天霖总是束手束脚的不敢逾越,他经常带着我们去跑马场,教我们骑马射箭,传授我们十八班武艺,累的时候也会带我们去放松,夏日带我们去湖边捉鱼,秋日去林中狩猎

    每当被楚母责备不成体统时,他总是用高大的身躯挡在我们前面,摆手示意我们快跑,他虽中规中矩却为了我二人将仅有的偷奸耍滑都使了出来,从他身上我仿佛知道了作为父亲的坚实与可靠

    那年冬日我只是对楚母随口提了句想吃长老做的云糕

    第二日饭桌上便摆了上来,我高兴坏了,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还时不时夸赞着真好吃

    楚母怕我噎着不停地往我茶盏里添水,不厌其烦地嘱咐着我慢点吃,说又没人跟我抢

    其实我当时是知道的,她肤如凝脂的十指上满是燎泡,只是偷偷藏起来不想让我看到罢了,也正是那一次,让我对母亲二字有了新的看法,原来母亲的关怀是含蓄柔和的,如沐春风的

    可这一切的美好,全都在终结在了那一天

    楚文政知道我是被楚天霖夫妇所救,逼迫他们将我交出去,可他们断然是不肯的,两方就这样僵持着

    楚天霖深知他的父亲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一直小心提防着

    直到我十八岁这天,楚文政终是等不及了

    他让迟雪带着一批人马想在夜深人静时将我掳走,可不曾想楚家夫妇早有准备,迟雪情急之下,下令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找到我

    一时间兵荒马乱,火光漫天

    我叫醒熟睡中的楚诚钰说要一起出去看看,他明明说了好,转眼却把我打昏过去,藏在了一处密室里,待我醒后出来时,外面早已变了天,往日热闹非凡的宅院内如今只剩下遍地的尸体,满院的萧瑟,与那熊熊燃烧的大火

    有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是空的,宛若这苍茫的天地只剩下了我一人,心脏像是被人放进了冰湖里,冻得全身发抖牙关打颤

    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忍着五脏六腑的翻绞,扒开一具具尸体,每翻过一具尸体我的手都是在颤抖,我怕下面是楚父楚母,更怕会是楚诚钰,可上天不会因为你的祷告便对你心生怜意,我还是在正厅的屋外找到了他们,夫妇二人如同睡着般紧紧拥在一起,那安详的面容仿佛下一刻便会起身与我说笑

    也是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没了楚家父母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让我根本来不及接受,我就像是被抛弃的孩童,再一次成了没家的孩子,只能手足无措得站在原地,逼着自己认清现实

    正当我打算把二人移到屋内时,远处传来了迟雪心腹……苏凝的声音,她们似乎在往这处赶来

    容不得多想,我起身便朝着她们相反的方向跑开,在偏厅的氍毹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楚诚钰,一柄匕首刺进他的心口处,上刻着“苏”字

    匆忙间我只得从后院找了辆马车,拖着楚诚钰上去便走,甚至没来得及带上楚家夫妇,可还是被苏凝发现了,后来在一位白衣仙人的掩护下,坐了水路才逃离此地……”

    “你凭借楚诚钰的一口气?……”池清书有些不理解,根据席言描述,以楚诚钰伤势,应是撑不到席言家乡的

    席言温声道:“说来也巧,那位替我们遮掩的白衣仙人,正是清书的师傅,也是托他的福,小钰才撑到了我那里,这般算来,我们二人算欠你师徒二人两条命”

    池清书有些意外,不由得愣了愣,自家师傅自己还是了解的,倘若师傅出手别说留口气了,也许保命都不成问题,可据他所知,师傅不是那般爱管闲事的性子,就连当初的自己都是在他后面跟了许久,他才收下的……

    “可在到了之后,小钰还是没了呼吸,我将他放到了族中冷室里,保肉身不腐,三年内我翻遍族中秘法也未能找到让他复活的法子,可又不甘心

    我不想本该意气风发的楚诚钰,每天毫无生息的就这样躺在那里,更不想连楚家夫妇唯一的血脉断都送在我手里

    所以我以父亲的姓氏改名为席言,再次孤身前往中原,我访遍无数名医都无甚办法,起初原是想找你师傅,可世人皆说他来无影去无踪,又不喜在江湖上逗留,我那时还不信,再又找了七年都杳无音信后便放弃了

    归来的途中路过父亲的家乡听闻两人已故去许久,内心竟没有多少触动,有的也只是一些伤感罢了,回来后第一时间去看了躺在冷室里的小钰,他还是我走时的模样,没有一丝变化,仿佛留在了那段青葱岁月里不舍得出来,在替他整理衣着时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法子……”

    池清书听到这里,来龙去脉也都差不多清楚了:“所以你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了他,可心脏要适应他的身体,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但你等不了那么久……”

    “是啊,时隔四年我再一次来到中原,真是天随人愿,在杀了孤身一人在外的苏凝后,竟又让我碰到了回去为祖父贺寿的楚公子,你又为我拍下了那缺一不可的凝血草,天时,地利,人和,我又何不顺水推舟……”

    楚修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同情席言的遭遇,却也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替他受过,可同时又为他那深沉的心机感到心寒,原来自己在他心里竟是如此可悲可笑,而又可怜……肝肠寸断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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