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问剑
一大清早,庄里便洋溢着满满的欢声笑语,四处张灯结彩看的着实喜庆,这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一眼望过去,便知不是在过寿便是在嫁娶……
三人挂着黑眼圈,不胜其扰的走出门外,聚在池边,齐齐叹出一口浊气……
谢翎蔫道:“这不是还有三日吗?怎么搞得好似今日就要过寿……”
“毕竟是高门大户,自是要热闹几日的”席言撑着眼皮,泪眼朦胧的打着哈欠,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才舒服了些
池清书困得不想说话,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趴到地上,幸亏被谢翎及时捞住
修明气宇轩昂的走了进来,生龙活虎的精神一改之前的疲态,谢翎双目紧紧的盯在他身上,漆黑的瞳孔中说不出的幽怨
楚修明稍停须臾,这才注意到几人的颓废,转而问起了缘由:“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你还好意思说”谢翎崩溃道:“你自己听听外面这声响,能睡好??呵呵……能睡好的估计也就只有聋子了”
楚修明:…………
这已经是离前院最远的院子了,怎还会有如此大的声响,一想到席言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楚修明顿感愧疚,眼神切切的转向席言:“那你们再休息一日,明日再去同我祖父……”
“无碍,我们也算不请自来,作为晚辈,本应昨日就该去拜见庄主的,拖到今日已是我们的不是”池清书醒了醒神,一如既往的知书达理,席言也在一旁颔首附议,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翎也少数服从多数的妥协了
楚修明领着三人又是一通七拐八绕,逛了许久,才终于在一处清净幽深的藏书楼停下
“走吧,我祖父每日这个时辰大多都在这里,你们跟我过来”
“萧姑娘可还好?”席言突然问道
楚修明眉眼一跳,下意识扫了他一眼,不在意道:“她从小可没少来,你担心她作甚?”
席言似听不出他话里的酸意,随口敷衍:“我就一说”语罢,转头看起了一层层琳琅满目的书籍
四人到了里面,案后有位苍颜白发的老者,精气十足的端坐着,许是上了年纪,未曾听到四人到来的脚步声,依旧捧着一本古籍津津有味的读着,沉迷于智慧的长河里
直到四人走近跟前,才动作缓慢的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来人,好一会儿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粗哑的声调:“是阿明啊?”老人又过转头,默不作声的打量起三人来,少时后才道:“三位就是路上对阿明助力良多的至交好友吧”
离得近了,池清书这才看清了老人不算好看的五官,眼皮耸拉着,半遮住那双浑浊的眼珠,脸上布满了黄斑,皮肤暗淡粗糙,眼角的皱纹也是饱经沧桑的见证,虽无缘看到老人年少时的模样,但眼下和蔼可亲的面孔,应也不难看出曾是一位书香气息的翩翩公子
“助力良多称不上,最多是志同道合罢了”池清书不卑不亢的回着:“晚辈三人,昨日便该来拜见的,只是天色已晚恐扰庄主清梦,故才今日前来,失礼之处,庄主莫要见怪”
老人不拘小节的大笑了两声,嘴里说着:“不妨事,不妨事”一手便慈祥的搭在池清书一侧的肩膀上,池清书不经意间垂眸,瞟了一眼那只枯瘦干瘪的五指,老人赞许的拍了池清书两下,微微用力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池清书淡然处之的站在原地,温和的笑着
老人收回手臂,又同谢翎聊了两句,或许是谢翎话语里的夹枪带棒,两人交谈的不是很顺利,但能看得出老人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不与晚辈计较的态度,最后也算和平收场
只是到了席言这边,老人不由得愣了愣,浑浊的双瞳微缩着 紧张的凑上前去仔细看了半天,像是在确认什么,席言儒雅的立着,两人对视了许久,老人才放松着身子,渐渐收回目光,摇了摇首,嘴里低声道:“人老了,竟都出现幻觉了”
席言闻言也不生气,眉宇间透露着说不清的意味,用温润的嗓音,缓声道:“庄主可是把在下认错了哪位故人不成?”
老人收起笑容,那令人琢磨不透的眼神,静静望着席言,半晌后徐徐道:“差不多吧,你们三个难得来我这问剑山庄,让阿明带你们四处转转吧,别把时间都耽误在了我这老头子身上”
楚修明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着,说不清什么感觉,总有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朦胧,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现什么,可这一闪即过的真相快的让人抓不住…………
四人一同回去,三人将寿礼转交楚修明保管,随后就要准备补觉,楚修明看着三人抛弃自己的背影,转头认命的去找别院的萧婉樱……
山庄里的管家仆人还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三人抱着游山玩水的态度到处转悠,席言大多是独自一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楚修明对此也无甚意见,还乐此不疲的坐在院内等人回来
今日同往常般楚修明过来想与人说会儿话,可眼看都要过了亥时还不见人归来,楚修明不免有些担忧,以为是这人在偌大的宅院里迷了路,当即起身想去找人,可刚踏出院门的脚不自觉顿了下,自己好像从未问过他平时都爱去哪里,这要从何处找起?
一处正院外的窗户下,模糊不清的蹲着一个人,借着月光才隐约看清,此人好似刚从某种险境中脱身而出,眉目紧皱,气息粗喘,一手紧紧环住腹部,另一只手扶着身侧的窗柩,艰难起身,站在原地缓了少倾,才脚步虚浮的像外走去
楚修明没头苍蝇似的满院子跑,在路过一处院子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嘴里嘀咕了句,“怎的跑这来了”
刚要转身走开,突然一声轻响从暗处传来,引起了楚修明的注意,他轻手轻脚上前,低声道:“谁在那里?”空旷的夜里无人应答,只有一阵清风吹过,楚修明无意与他周旋,加快脚步,声音都冷了下来:“敢在此地故弄玄虚,看本公子今日……”
忽得 怒声戛然而止,楚修明惊呼出声,急忙走过去,一把拖住快要倒地的身影,语气都变得急切起来:“怎么是你?大半夜你来这儿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散步散到人家院里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迷路”的席言……
“我……”席言方要出口,便觉眼前一黑,瞬时昏了过去,楚修明吓的魂儿都飞了,双手将人抄抱在怀里,快速朝院里奔去……
池清书睡得迷糊,恍然觉得有人敲门,以为是在梦中便不予理会,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停了停,随后,砰————的一声门被人大力踹开了,亏得这门材质不错,否则哪里经得住他这一脚
池清书瞠目结舌的起身,看他急得满脸通红,想也不想的站起身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别着急”池清书帮他顺了顺气儿,想给人倒杯茶,结果手还没碰到茶壶,就被楚修明一把拽过,火急火燎的朝外走去
“席言受伤了,你快去瞧瞧”楚修明边走边解释,
池清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也不再多问,两人一同走进屋内,远远便瞧见床榻上的人,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池清书大步走上前去,微微俯身,查看伤势,须臾后转头对楚修明说道:“楚公子外面等我,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楚修明此时倒是个识大体的,干脆的点头,嘱咐了一句“有事喊我”,一点不拖泥带水的走到门口
池清书突然喊住即将夺门而出的人,犹豫道:“此事先莫要声张”
楚修明怔了怔,还是颔首同意了
池清书揭开那层被鲜血染透的衣衫,借着昏暗的烛火,看清了深可入骨的可怖伤口,周边皮肉翻转,血液汩汩流个不停,看得人触目惊心,池清书正要给人止血
下一瞬却被他胸口处的一道陈年旧疤深深吸引,那疤痕的形状,像是有人拿利器破开皮肉般一剑到底,从手法上看,真是干脆利落,相必定然也是个下手狠辣的,可问题不在这陈年旧痕上,而是胸口那处新添的掌印,不知方才的席言经历了什么,竟与如此厉害的人物交手,可见对方也不是个心善的,这一掌下去,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池清书简单处理了一下腹部的伤口,随即 褪靴上榻,先帮他疏通这要命的内伤……
疗伤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上午,门外的楚修明满眼血丝的看向一旁走来的谢翎,昨晚的踹门声惊动了隔壁的谢翎,只是谢翎刚过去,就看到被赶出门外的楚修明,陪他坐了一会儿后才进屋
谢翎收起了往日里的落拓不羁,坐到一旁,温言软语的安慰着人:“公子在里面,不会出什么大事”
“已经一整夜了……”楚修明心神不宁的双手紧扣着,满脸疲惫,连精神都一直紧绷着……
“你……”谢翎想说不然你进去休息一会儿,我帮你守着,可看他双目无神,面色发白的呆坐在石凳上,那神情恍惚的模样让人说不出话来,仿佛他现下最要紧的事就是等着里面躺着的那人平安无事……
两人又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后,才看到房门微动
随后,池清书扶着门框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脸色煞白的走了出来,谢翎惊的脚差点崴了,赶紧上前扶住,忍不住担心道:“公子你怎么样?要不要先……”
池清书摆手制止他,看向一旁想进又不敢进屋的楚修明,轻声道:“他没什么事了,待会儿便能醒来,晚些便是你祖父的寿辰,你先去休息片刻,养养精神”
楚修明摇了摇头,又道了声“多谢”随即快步进屋看人去了
池清书绵软无力的扯了扯嘴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想笑却又提不起力气,谢翎在一旁看得难受,小声催促他:“我扶公子进去休息”
“嗯”
池清书也确实累到了,谢翎刚把人放床上,想着先让他吃些东西垫吧垫吧,可转头的功夫人就睡着了,蹑手蹑脚的帮他褪去靴子,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平,想要把他露在外面的手也放进被褥里时,却滞了滞
床上那人,不自觉将手臂放在胸口处,手里下意识握着什么,谢翎故作镇定的顺着手腕向上望去,那是他脖颈间的细绳
谢翎知道绳子上戴着的是主子留下的骨戒,原来这人,每日都是这般视如珍宝的将戒指握在手心,不曾放下……
这个认知让谢翎有一瞬间的窒息,但他还是认真帮人掖好被角后,才快步退出门外,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