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甜情
早上裴宴归还劝她搬去和外祖母住几天,若知道白家想硬塞给他一个正妻,不知会作何感想。
搬去西厢院的事,反正就这样不了了之。
下午待在房里绣了一会儿香囊,又迎来个不速之客。
白檀儿还是那副柔柔怯怯的模样,看到她,眼里多了几分惧色。
玉晴现在反正见人三分笑,见她一个人来的,态度便也随意了许多:“檀儿姐姐怎么来了。”
白檀儿想起先前她对桂嬷嬷那般狠绝,不敢掉以轻心,在她对面坐下,神态拘谨的道:“无事,就是想寻妹妹说说话。”
安娘进来倒茶,手上还捧着信芳斋的点心盒子,特意道:”这是大人差人去买回来的,说让姑娘趁热吃。”
几样精致小点,是玉晴喜欢的清淡口味。
“大人待妹妹真好。”白檀儿眼波一动,压着心头酸涩,柔声道:“你别担心,祖母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的赶你走的。”
玉晴淡笑不语,也不知这白檀儿是真的单纯,还是故作姿态。
“外祖母之前说,表姐曾经小产过一个孩子,可是真的?”她目光从对方单薄的身板扫过,不经意看了眼她的肚子。
“这件事,求妹妹当作没有听到才好。”白檀儿面色一变,眼圈儿霎时红了,“祖母她是真心为你,才会把此事都说给你听,在她心目中,妹妹当配得上更好的男儿。”
只是在自己心目中,已无人能比他更好。
是她愚笨,连怀了孩子都不知道,还去吃那些大寒之物,又不小心摔跤。
没了孩子,他会怪自己吗……
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勇气和决心,才说服祖母,带自己来寻他一次。
“表姐若是想在我这儿守着大人回来,恐怕要失望了。”玉晴捻了块芙蓉酥放进嘴里:“大人最近公务繁忙,可不会回来吃晚饭哦。”
“那,他何时才会回来。”白檀儿神色紧张。
“自然是睡觉的时候。”见白檀儿面上一红,她眼中浮现几分笑意,对安娘道:“该去教孩子们弹琴了,你去准备一下吧。”
白檀儿执意要留下等,她便留了春儿在房里伺候:“表姐请随意,我还有些事,去去就回。”
她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抢男人上。
到了孩子们上课的小院,周叙恰好从里面出来,看到她,神色间几分欲言又止。
“周先生有话直说。”玉晴面色淡淡的,五根青葱玉指轻轻转动左手腕上的玉镯子。
在周叙面前,她一向很放松,两人有时候碰面,也会交流几句上课的心得,却很少涉及到私事。
“身份户籍,在真正关心你的人眼里,根本无足轻重。”他今日却有些逾矩,垂着眸淡淡说道:“姑娘是个通透的人,想必不会受庸人所扰。”
“嗯。”玉晴知道,他是说之前桂嬷嬷在回廊上辱她的事。
当时很多府里丫鬟都看到了,会传到他耳中一点儿也不意外。
笑里不由带了几分真诚:“多谢周先生劝解,我亦从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过。”
周叙回以微笑,侧身让开路:“姑娘这样想便好。”
“还烦请周先生别将此事告诉大人。”她已经惩治了桂嬷嬷,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周叙没做声,跟她拱手道别。
玉晴一进院子,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围着她打转,花了两个时辰,将上次没教完的曲子教完。
小时候贪玩,琴棋书画,唯独学会了琴,其余的都拿不出手。
有个叫秀月的女孩儿,基本功练得最扎实,已经能流畅的将一首简单的曲子弹完。
玉晴感到十分欣慰,不枉费她自掏腰包,买这样贵的琴。
这次来她又带了很多点心,放了课,秀月乖乖巧巧坐在她旁边,拿了一个桃酥过来:“玉姐姐先吃。”
“姐姐心情不好,吃不下。”在这些孩子们面前,她其实是最放松的时刻。
此刻阳光明媚,她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坐在一株亭亭如盖的梨花树下晒太阳。
伸完一个懒腰,想起心事,又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住在渭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快半年了,她好想回京都,见见三姐姐和小侄儿周蹊。
“玉姐姐心情不好,是因为裴大人吗?”秀月人小鬼大,一边小口的吃桃酥,一边问道。
玉晴朝天翻了个白眼,想起那狗男人,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有些好奇,这些孩子是怎么看待裴宴归,转过头,对秀月温柔一笑道:“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秀月是附近村里的孤儿,今年十一岁,已经懂得很多事了,只是性子单纯,说话不懂得拐弯:“大人之前一直住在郡衙,冷落了玉姐姐,所以姐姐不开心。”
玉晴心情憋闷,拿过她手里的桃酥咬了一大口:“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那是因为什么呀?”秀月歪着头,好奇的看向玉晴。
在她小小世界的认知中,长得这么美的女子,根本不应该有烦恼才对。
“你其实说对了一半。”玉晴眨了眨眼,凑过去对她促狭的笑道:“其实啊,是因为裴大人有一个怪癖。”
“什么怪癖?”小姑娘成功的被勾起好奇心,一双眸子睁得老大。
裴大人是她的恩人,在她心里就如天神一般,他会有什么样的怪癖呢。
她们在这儿说私密话,完全没留意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静悄悄的。
其余的孩子们规规矩矩站成一排,都不敢出声去提醒。
裴宴归往前走去,直到站在梨花细密枝桠投下的阴影里,见那如猫儿般慵懒蜷靠在树干上的小东西,轻轻打了个呵欠,一边眯起眼睛说他坏话。
“他睡觉打呼噜,而且还是震天响的那种——”玉晴话说到一半,就感觉头上阳光被遮住了,抬头就对上裴宴归饶有兴致的双眸。
“是么?”他忽然微微蹙眉,似乎把她这番话当真了。
“裴大人1秀月惊跳起来,向裴宴归鞠了个躬,垂头一溜烟跑掉了。
玉晴呆呆看着她,心里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难道是因为知道白檀儿在府里,特意提前回来的。
想到这个,她就看裴宴归不顺眼起来。
“大人站在这儿,挡住我的阳光了。”她往旁边挪了下,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裴宴归没穿官袍,身着一身黑色束腰直襟长衫,平日那股威慑感淡了许多,气质清润俊雅得和这四月风一般。
此刻看着她,漆眸黑沉。
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小东西心里还存着芥蒂。
可同样的话,他不好再解释第二遍,否则就像是欲盖弥彰了。
“怎么,谁又惹你生气了?”裴宴归在她身边蹲下,感觉心里揪了一天的思念情绪,这一刻变得更加浓烈。
以前从没有过一刻,觉得那是自己可以拥有的东西。
从发现那封夹在诗经中的信,再到那次无意间,听到她跟安娘说话,裴宴归一直都在告诫自己,不可轻信。
可昨晚他们已经那般亲密过了,他不觉得有女子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身体开这种玩笑。
很想求证,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又像从前那样,只是肆无忌惮玩弄自己。
裴宴归啊裴宴归,你已经老大不小了,若再上小女孩的当,那才真是该死。
“没有啊,我心情好着呢。”玉晴站起来,亲亲热热挽起他的胳膊,“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临出院子,她又将人扯住,指了指石桌上一把琴:“给我把那个拿上好不好啊,我明天还要教他们的,晚上得练。”
裴宴归依言回去给她拿琴,小厮宣儿赶紧要去接下,他没让。
好几个女孩子看到这一幕,脸上都红了,之前她们还一起讨论过,裴大人和玉姐姐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呢。
像玉姐姐这么漂亮的人,都甘心给大人做小妾,一定是很爱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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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春儿走过来,接过裴宴归手里的琴,悄悄对玉晴使了个眼色。
白檀儿还没走。
临进前厅时,玉晴忽然脚步一顿,侧身看向他。
这般清俊冷沉的脸孔,不知待会见了白檀儿,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若她真为裴宴归失掉过一个孩子——
都怪他这副皮相生得太好了,她忍不住坏心眼的想,将来两人感情更好的时候,再给他一剂毁容的药,不知他肯喝否。
玉晴眼里揉着三分甜腻,似笑非笑看着他。
裴宴归被她这眼神看得心慌,无奈道:“玉儿,别玩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东西自小性子野惯了,自己却被她无意识的一番表白,牢牢套祝
想到这儿,他双拳不由紧了紧,恨不得去找几个人打一架才好。
正巧这时,门开了,白檀儿双目直直看向裴宴归,忽然,整个人如一片枯黄的落叶般,开始瑟瑟发抖。
玉晴见他神色有短暂的凝滞,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不管怎么样,说明他是认得白檀儿的。
两人在同个屋檐下住了几日,说不定,真的生出过情谊。
在白檀儿身子倒下去的一瞬,裴宴归飞掠过去,稳稳扶住了她。
“来人,找大夫。”他将白檀儿抱了起来,随便踢开一间空着的厢房,将她放在了床上。
玉晴还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安娘拉了拉她,才回神,喃喃道:“找大夫,你们听见没,快去——”
“姑娘,大人身边的宣儿刚已经去了。”安娘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玉晴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跟了过去。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白檀儿不甚安稳的呼吸声,丫鬟上前倒茶,亦是轻手轻脚的。
裴宴归坐在床前一把金丝楠木椅上,面沉如水。
上午宋时初向自己坦白,当初酒后酿成大错,而且,还不慎朝对方吐露了一件机密之事。
是关紧要,得找机会试探白檀儿,看她究竟还记得多少。
玉晴走进,就见他盯着昏过去的白檀儿,眉头深锁的样子。
明明前一刻还在心里怪罪他,到真的看见他这般在意,立马又怂了。
这时候,她还是该表现得温柔识大体一些吧,两人的关系,也没到她可以明目张胆争风吃醋的程度。
她磨磨蹭蹭的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个,我不是故意把她晾在这儿的,谁知道你会这么紧张她。”
“嗯?”他像是有些迷惑,见她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有些听明白了。
“若是事先知道,你会怎么做?”他心里不安起来,逐渐滋生出一丝怀疑的阴影。
“若是知道,我一定不会扔下她不管,而是好吃好喝陪着她。”她认真的像他保证,自己绝不是因为他可能娶白檀儿,而心生嫉妒。
“是吗。”他心里几分失望,酿成浓郁的坏情绪,淡淡别过了头:“随便你吧。”
玉晴见他生气,心气越发弱了,去扯他的袖子:“哥哥,别生我的气呀。”
“放开。”他面色更阴了下来,简直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原来‘哥哥’两个字,亦是用来哄他的,只要她觉得拿捏不住自己了,就拿来叫一声。
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究竟对自己有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