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蜀山真传难当
建平三十六年夏。
夕阳斜挂，落霞如烧，漫天彤云似火，将远近的天空染得一片艳红。
蜀中的夏日本就酷热难当，午后一场小雨没有下透，反倒是将地面上的热气都蒸腾了出来，湿热之气由下而上似乎要将人当做蒸糕给蒸熟了。
山道旁的一家客栈生意极好，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客栈中没有多少人落座，反倒是将桌椅都搬到了道旁的开阔之处。
虽然依然躲不掉酷热的气息，但终究还是偶尔会有清风拂过，解了几分暑气。
几个长相粗豪的客人袒胸露乳，骂骂捏捏地摇晃着手中的草帽，催促小二快些上茶水。
许是被催促惯了，小二笑嘻嘻地应付了豪客几句，不慌不忙地给客人们上着茶点。
一名大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骂道：“这狗日的天气，跟这世道一般，不给人一点活路！”
他身旁一个干瘦的汉子嘿嘿笑道：“你就知足吧！宁皇宾天，天下打了两年的乱仗，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来，蜀中没有被卷入战事，你还能在这里吆五喝六，已经是极大的幸事了。”
大汉显然不认同干瘦汉子的话，将手中草帽往桌上一拍，道：“狗屁没有被卷入战事，老子的亲哥在黔灵山一战丢了一条胳膊，差点没能活着回来。你们这等干看热闹不出力的家伙，天天喝几两猫尿便心安理得当蠹虫，若是蜀中汉子都如你们这般，西北面的番藏蛮子早就打进来了。”
眼见这大汉说得越来越上气，小二及时递过来一碗茶水，笑道：“这位大哥，这碗茶可是我偷了老板娘私井的凉水给你镇过的，快些喝了消消气。
谁不知道陈大人手下的兵个顶个都是川中的好汉。
若没有他们帮忙挡住那些狗娘养的番子，我们莫说喝猫尿了，便是狗屎也吃不上。
他没见识，大哥您大人大量，莫要跟他置气！”
小二口齿伶俐，几句话便将暴躁边缘的大汉安抚了下来，又跟那瘦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胡言乱语。
如血残阳渐渐落在山后，酷暑之意似乎在刹那之间便去了一半。
马儿嘶鸣之声从客栈旁的山道上响起，远处数道身影出现在山脚转弯处。
客栈中休息的人们将目光移转过去，却见一名穿着粗麻布衣的少年牵着一匹瘦马向这边走来。马儿似乎并不怎么听话，一个劲地往后仰着脖子，少年手中的缰绳被拉拽得绷直。
他身旁还有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笑嘻嘻地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模样，指指点点。
那几个少年穿着却是要比布衣少年要讲究得多，一看便是世家子弟。
费了不少劲，布衣少年总算将那匹瘦马给拉拽到了客栈前，将它拴在一棵不太粗壮的小树之上，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客栈前环顾片刻，发现桌椅都已经坐满。
方才还剩下的两桌，已经被那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占据。
见此情状，少年也不计较，从包裹中取出一些干粮，独自走到路边的石块上坐下默默啃食。
那几个衣着鲜亮的少年倒是想要吃一些好的，但是客栈条件有限，只得跟别人一般，要了些寻常吃食。
小二将餐食备上，转身正要去忙活，却被一个面相看起来有些和善的少年叫住。
“请问小哥，这里距离蜀山还有多远？”少年微胖，脸上总带着微微笑意。
“叫我顺子便好，可当不起小哥这个称呼！”小二嘿嘿笑道：“这里是锦城西北面的骑牛山道，从这里出发要先经过锦城，约莫有百十里路，而后再一路往北，不过三十里便可以进入蜀山界内了。几位少爷是要去蜀山拜师吧！”
远处独自啃着干粮的布衣少年听到蜀山二字，停下了咀嚼，细细听着小二的回话。
和善少年旁边的一个长相秀气的少年道：“眼下正是三年一次的蜀山收徒之期，我们自然是要去蜀山的。”
小二哥竖起大拇指，道：“小的一看便知道几位少侠天资过人，身怀绝技。”
一旁的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哈哈笑道：“你这滑头，也能看出别人天资如何？若是这样，还不如你去蜀山拜师好了！”
这番打趣逗得周围客人皆是莞尔一笑。
叫顺子的小二也是个妙人，听汉子打趣，偏偏正色道：“不瞒诸位，我原先本是打算去蜀山做那真传弟子的。可天天在那山顶上吃风喝露，有啥好的，还不如在这里服侍一下各位大爷，有吃有喝有打赏，天天快活似神仙。我仔细琢磨了三五日，便决定不去蜀山了。要不然，各位今日还喝不到小的奉上的凉茶呢！”
“去！~”一片嘘声响起，众人皆道顺子不要脸，干脆当孙子好了。
独自在路边啃着干粮的布衣少年亦是被这顺子逗得嘿嘿一笑。
见到这边起哄，老板从客栈里探出头来，吼了一句脏话。
本可以去蜀山当真传弟子的顺子兄弟灰溜溜跑回去帮厨去了。
旁人哄笑道：“好你个老板不识货，连可以当蜀山真传弟子的天才都能喝来骂去，小心这小子哪一日看你不顺眼，一个飞剑，取你狗头！”
老板也是老油条，嘿嘿笑道：“龟儿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整日没个正行。还当真传，去给人家当孙子，他都不够格！蜀山真传，有那么好当的吗！这几年来，蜀山的真传弟子是越发难当了。”
见到老板似乎对蜀山的事情了解不少，那面相和善的少年问道：“哦？老板可讲讲，为何真传弟子越来越难当了呢？”
见到大家都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老板干脆从屋里搬了一个破旧木桶，翻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上面，将肚皮上的衣襟敞开，拿出一把芭蕉扇，忽闪忽闪扇起了风，方才开口说道：“不知诸位听说过蜀山有悟道四境之说？”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道剑二殿、紫竹林、剑碑林、剑石山为蜀山悟道四境，据说这四处各有神奇之处，在其中修行，收获要被别的地方大得多。不过这和真传弟子有何关系？老板还是快讲重点！”秀气少年催促道。
老板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吊吊胃口，闻言只得嘿嘿一笑道：“莫要着急，还真跟这悟道四境大有关系，准确地说，应该是跟其中两处有关系。”
见到诸人关切的神情，老板的虚荣心得到满足，顿了一顿方道：“这两处便是紫竹林和剑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