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触即发
布满了重重阵法的中枢大堂之中，石岚紧盯着沈鸢鸢的一举一动，驱动着巨大的铁球和各种机关布置，在七绕八拐的地下通道中不停地对其围追堵截。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虽在地下，可上头的那些补天神教的修士也不是傻的，这会儿肯定已经有所察觉……这个据点，今日左右是保不住的了。
石岚完全没有任何要与据点共存亡的意思，也并非执意地想要击杀这个来历不明的入侵者，之所以还在这里与之纠缠，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
都已经拖延了这么久了，最底层的那件货物，应该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吧？
不管这女人到底是为何而来……等他把这最值钱的东西带走，这里即便拱手让给她也无妨！
但不知为何，观望着沈鸢鸢东奔西走的身影，他总莫名感到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人。”
一度离开的下属再度回返，在阵法外远远跪下，声音中似乎有些细微的胆怯和心虚，切声道：“那件货物……不是很好挪动，还需要些时间。”
都已经争取了这么些时间了，等来的却不是好消息，也无怪石岚神色冰冷，语气不善了：
“你们是第一天开始学怎么控制永暗者吗？我知道那东西狂暴，已经算是派足了人手过去了……怎么，需要我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干活的吗？！”
“大人息怒！”
被迎面剜来的冰冷杀意惊吓，下属连忙俯下身子，急急地应了一句“属下这就去催”后便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生怕一个没说对就瞬间丢了小命。
其实底下办事的那些人心里也急，正派的修士都溜达到门口了，其余人也撤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他们被分配到了这差事，只能硬着头皮去试图操纵那个自打来了这儿就没挪过地方的钉子户。
那个永暗者，说起来也确实是不太好挪动。
平日里被七八道禁锢法阵牢牢地围着不说，光其身上捆绑的秘术锁链，就差不多有密密麻麻数十条——没办法，毕竟这玩意儿的攻击性实在是太强了。
先前在进行异诡侵蚀作业的时候，只要稍不留神，这个怪物就能让周边之人瞬间减员……在经过了大量伤亡，逐渐总结出它的强度与极限，并保证每一次换防都有数十个修士同时在场念咒控制后，这种时刻伴随着生命危险的作业环境才终于有所改善。
石岚倒也清楚这个情况，并没有强人所难，这次派下去处理转移事宜的人手，足有三十人之多。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手安排，完全是绰绰有余了——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不知怎的，偏在这当口上，这怪物的狂暴程度，竟又莫名奇妙地上升了不少！
不是他们干活不尽心……是真的控制不住啊！
而此时的石岚深觉沈鸢鸢的难缠，即便了解情况，一时之间也脱不开手去帮忙。
这女人自闯进来开始便一路往下，若不阻拦，她势必会很快冲到那件货物的所在地……可，可她实在是太滑溜了！
无论狭小甬道里的明枪暗箭也好，几乎完全封锁了主干道路的铁球也好，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是没能让她出现足以致命的失误！
别看她好像滚得一身尘土，狼狈不堪的样子……实际上，她直至现在都是全然无伤的状态，除了体力上的消耗外，动作依然行云流水，丝毫不见颓势。
这是何等身经百战的矫健身手啊……在修真界整体重灵修轻体术的大环境下，简直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这女人……即便不是补天神教出身，应该也是师承某个名门大派吧？寻常散修，即便再怎么天赋卓绝，在欠缺资源和眼界的前提下，也走不出这么一号人物啊！
太奇怪了……有此等修为身手，一旦公开现身，就该是修真界中十分瞩目的存在才是。
可观她身法，以及寥寥的几次术法出手，石岚却完全无法将她与任何一个声名在外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目的不明，身份不明，这人就在眼前，却又仿佛站在雾中，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就在这时，那种异样的违和感再度出现。
这一次，石岚鬼使神差地抬高了视野，将注意力从沈鸢鸢本人身上移开，转而复盘了一下她一直以来的各种移动路线。
下一刻，他悚然大惊，立即出手想要制止那颗正循着少女踪迹而去的大铁球！
可球身上的符文虽然亮起，但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这速度却没能立刻降下来，仍然不期然地向某处滚下了一大段距离。
察觉到铁球减速，知道对方大概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沈鸢鸢嘴角含笑，忽地一个瞬身之术来到了铁球的另一侧，悬空狠狠地往铁球上踹了一脚！
在惯性和外力的同时作用下，巨大的铁球没能及时刹住车，直直地撞向了某处已经碎裂不堪的墙面——不堪重负的岩壁轰然破碎，连带着四周的一大片道路，都跟着一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塌陷！
石岚脸色铁青，暗骂自己没有早点看出沈鸢鸢的盘算，也高估了据点内通道的抗撞击强度——
是的，这女人先前看似杂乱无章的种种逃窜，其实都是在将铁球引向同一个地点，利用铁球不管不顾的冲撞，将一个连接大片区域的基点给直接砸塌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竟然还准备要继续往下深入？
她到底想干什么？！
下面除了那东西，根本就没有别……等等，难道，她其实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石岚脸色一凝，解开了几处不能用术法瞬移的限制，而后立刻消失在了大堂之中。
而另一边的沈鸢鸢，一不做二不休，见时不时阻拦自己的攻击阵法都没了动静，立马在铁球陷落的周围蓄起雷法，大肆轰炸，把脚下早已不稳的地面生生砸穿，而后跟随在滚落的铁球后头，“哐哐”地就一起落入了更深邃的空间之中！
看来三师兄之前说的没错——在这个据点的最底下，果然另有乾坤！
原本正在竭力控制着那只顽固永暗者的罗刹堂众人听得巨响，眼见头顶的石壁霍然开裂，落下一颗巨大的铁球，一时间无暇他顾，只能纷纷闪躲。
巨球坠落激起的漫天烟尘之中，沈鸢鸢紧随其后，悄然落于大球之上，蹲下的同时还伸手确认了一下球上的咒法是否还能起效——
嗯，很好，看样子是脱离施术范围了。
没在球上感知到任何灵力波动，沈鸢鸢满意地拍了拍这块铁疙瘩，而后迅速起身，做了个好似弯弓拉箭的动作。
此时骤变突起，周围的罗刹堂中人大多都还没回过神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随着铁球一起落下的竟然还有一个人——就在这时，数道锐利的光芒突然从惊起的烟尘中四射而出，速度之快，威力之大，竟将四下被击中的人纷纷带倒在地！
“唔！”
“什、什么……”
“……敌袭！是敌袭！”
被命中要害的人几乎当场毙命，幸存的人或抵御或闪避，一边寻找着敌人的踪迹，一边不约而同地远离了攻击最密集的区域——没一会儿的工夫，铁球周围就已经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飞舞的尘土终于消散，一道粉衣的倩影立于球上，手中的银色长弓拉满，一支由灵力凝成的箭矢飞速成型，继而倏地离弦而出，在极快的速度之下，甚至带出了破空之声！
被瞄准的那个人面若死灰，因为他在长箭袭来的那一刻赫然发现，无论跑还是挡，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就在他即将丧命之际，一团黑色的火球出乎意料地从天而降，直直地砸中了那枚箭矢！
虽没有完全打断对方的去势，但一击之下，方向已偏——长箭划过那人的脸颊，深深地钉入他身后的岩壁之中，而后慢慢地消散不见。
一个同样身着黑衣，但无论气势还是威压都与在场众人截然不同的男人从空中翩然落地，一言不发地站在了众人的最前方，深邃的眸中蕴藏着一股冰冷的怒意。
“石岚大人！”
见据点的掌事人亲临，众罗刹堂弟子都激动地呼唤出声。
但比起他们的热情，后者的态度就冷淡许多了——石岚瞥了一眼这些没用的家伙，那种“这点事都做不好还差点被人家全灭，真是要你们何用”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冷冷地骂了一句：
“还不快滚去干活？——枉我为你们争取了这么久的时间，一群废物！”
共事多年，大家也都知道掌事人的脾气，大气也不敢出，赶紧回身往禁锢那只永暗者的法阵赶去。
沈鸢鸢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抬手就是数根长箭再度射出——但这一次，男人掌中火焰翻飞，不是将其打歪便是彻底制住，竟也切实地遏制住了她先前几乎无往不利的阵势。
终于，少女那双一直注视着远处那只永暗者的眼睛，带着不满和厌恶，转向了铁球下方的那个男人。
“看来，你就是我最后的阻碍了。”
她的声音与样貌相符，清清甜甜，甚至有些娇俏，可配上这一身的血污尘垢，再念及她杀入据点之后的种种雷霆手段，石岚只觉得她更像是一个披着美人皮面的可怖恶鬼。
“姑娘，虽然可能有些多余，但我姑且还是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谁？无缘无故地杀我教众，破我据点，又究竟是为何？”
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质问了，沈鸢鸢轻哼一声，好笑般地眯了眯眼睛，放下了持弓的手，随即轻轻地将其往上一抛。
银色的精致长弓在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突然自当中断开，弓弦化作光芒渗入弓身，首尾弯折连接之后，竟变形成了一把圆形的环刃！
“这问题确实多余，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问过我了……我既没应，就说明我不想告诉你们，你问了也是白问。”
沈鸢鸢上前一步，漂浮在空中的环刃一左一右弓扩开身型，将小巧的主人拢在其中，缓缓浮动，锋芒毕露。
“其实我有个很不错的提案，你想听一听吗？”
面对眼前女子的提问，石岚没有回答，只是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还有什么提议，能够让已经闹成这样的局面完美收场。
“那个人，交给我，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之后的一切都与我不相干，如何？”
粉衣的少女遥遥地指向那个正在禁锢阵法中不断咆哮，依稀是个人形，但很明显衣衫破烂、容貌变形的永暗者，眼神一瞬间亮得可怕。
这要求简直无理至极，对自己打杀了诸多的罗刹堂弟子绝口不提，居然还敢向他们开口索要这里最值钱的东西……
可不知为何，明明心中如此不满，可此刻的石岚望向这样的眼神，一时竟也被堵住了已到喉咙口的嘲讽之语。
他似乎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她是补天神教的高层，是过来讨伐甚至是剿灭这个据点的；
再后来，她一路往下，目标明确，也曾猜想她会不会是同行，趁据点被发现，故意过来搅局，或伺机窃取一些要术或是机密之类；
见她执意要到这最底下的牢笼来，石岚本以为她可能是后者……可此时此刻，他顿觉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这个姑娘，会不会与这个被囚于此的家伙，本就相识？
这人以前应该也是个修士，既然能被贵人看中，想来也是命格和修为皆不俗的那一类吧？这样的人，在沦落成永暗者之前，会认识一二同样水平的故人倒也不足为奇……
难道她是特地来救他的？
那可真是辛苦她了……这么一个被关在地底下不见天日的存在，想要确切地找出踪迹来，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而且说实话，一个人既成了永暗者，那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这个怪物已经没有任何理智，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永暗者恢复成人的方法……
这样的人，救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再说了……
若真的让她就这么得偿所愿，那他自己的下场，只怕也不会太好。
一想到丢失了货物之后可能会降下的堂主的怒火，男人只能再度燃起了掌中的火焰，迎向了少女极为可怕的眼神。
——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