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司田牙关颤颤, “好……好……”他陡然闭眼，咣地一声，栽倒在桌上。
妘千里收起刀, 神色如常，心下却一突，这司田不会是大惊之下, 心脏病犯了吧？那她岂不是害人性命？
还未等她为自己找补一二，已有人出言——
“大人此舞惊天动地, 司田一见之下, 心神摇动，为之眩晕。”
一见有人发话, 其余人纷纷换上一副赞叹欣赏之色, “是啊……大人的舞蹈, 是下官平生仅见，惊天地泣鬼神, 胜于兰陵王多许！”
妘千里望向欢欣鼓舞的大众, 若不是他们靠着的桌子在吱呀吱呀的乱晃, 光看他们的表情和说辞, 真是情感真挚，绝无虚假。
妘千里把刀收回背后，“诸位也累了, 今日便到此。”
观者皆捏了把汗, 看来这位新来的兰台真人，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一场宴会竟一人不杀，这司田没个眼力见，竟惹怒了真人, 拿他开刀，还好自己没多嘴。又庆幸自己逃离了此劫。间有想的多的，余光看向巫杨和楼心月，暗自开始盘算，如何与她们好好地拉一下关系。
巫杨此人，一向谨小慎微，默不作声，若非她记忆超群，文辞出众，菜名远播，连为太守写字的机会都没有。本以为这是她的顶峰了，没想到今日入了贵人的眼，一句话令她扶摇直上。宴会数人心内感慨，看来一个人的命运，不仅要靠个人努力，更要靠贵人相助。
至于楼心月，宴会众人心中计较已定，楼家子女竞争并非秘闻，他们一向袖手旁观，更好议价，现在，是时候该站定一方了。
妘千里收刀走人，朝太守家而去，奚昭奚时魏轻岳跟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踏入太守家。门口家丁阻拦不成，妘千里径直闯入，她：“咦？”了一声。
柳城太守居然真的躺在床上，而没有快马加鞭逃跑。
他躺在床上，周边夫人子孙齐聚，一起痛哭。瞧见妘千里来了，太守艰难地掀开眼皮，声音颤颤：“……是谁来了呀？”
“老爷，”有人哭着对床上人道，“是……”
“张太守，”妘千里直接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你今晚启程，去帝京找镇北侯。”
屋内一片寂静，都屏息等待她说第二个选择。
妘千里顿了顿，皱眉道：“第二种选择，需要我说出来？”
一屋子张家的人心底发寒，言下之意，是杀了他们。
张卫沉默片刻，缓缓道：“老夫能否，和真人，单独说几句？”
妘千里诧异，他居然敢和自己独处？
她颔首。
巫杨在门外站着。
柳城酷夏，夜晚的风比白日多了丝凉意，吹得她素衣衣角浮动，巫杨守在门口，静心等待。
宴会上的觥筹交错、她情绪不定，但行至太守府的长长路程，已经让她的心慢慢静下来。
不管柳城局势如何变化，总是需要一群人，打理柳城，治理百姓。何况这位兰台真人，和奚小姐，所做之事，所行之道，她表面不言不语，心底却是十分钦佩向往。
她虽未在城楼上见到那一幕，但白日处理入城流民时，从流民口中东拼西凑出城外的光景，她偶尔帮张太守处理文书，比百姓更了解其中弯弯绕绕。
她望着紧闭的雕花门板，往下是青苔石面，这是她常常踩过的地方，她吸了口气，她堂堂正正踏入这座门槛，花了二十年时间，认真苦读，文名传遍北地，家中与太守家有渊源，这才侥幸入了太守身边做文书。
如今，却被一素不相识的人，一言一语，提拔到了她想都未曾想过的位置。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满身寒意的人携着风出来，她那双眼睛扫了下自己，淡淡道：“他有话和你说。”
巫杨走了进去。
张卫站在屋内，他的容颜仿佛瞬间苍老下去，显出行将就木的老者样子。巫杨这时才想起来，他已经七十一岁了。
张太守道：“老夫要告老还乡。”
巫杨不言不语，宴会时为太守安危考虑说谎，已让她十分不适。如今在张太守面前，她不愿说违心之语。
张太守叹了口气，“你性子慎独，这位兰台真人根基不稳，雷霆手段，你在她麾下做事，没得惹恼了她，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不如随老夫一样，归隐家乡。”
巫杨依旧不出声。
门外一墙之隔，奚昭斜眼看了眼站在风中的妘千里，轻声道：“你笑什么？”
妘千里把手指放在唇上，“我听墙角。”
巫杨朝后退了一步，她俯下身，深深一拜。
张太守受了这一拜，“人各有志，也罢。老夫走后，司田司工这两位也会带走，你年纪轻，做事太小心，他们现在听话，是畏惧真人。他们不会服你，有阳奉阴违的，换人，找靠山。不要心慈手软。最要紧的，是做出政绩来。柳城三十万百姓，不是好管的……”
他拍了拍巫杨的肩膀，语重心长：“兰台真人给我幼孙留了个位置，说等到他弱冠请官。你站稳了，老夫的子孙才能上去。这天下，终归是你们年轻一辈的。”
巫杨再一拜，“大人教导之恩，巫杨铭记于心，大人一路平安。”
政事说完，妘千里留奚昭与巫杨细谈，她一拽马缰，朝将军府赶去。
魏轻岳自宴会结束，带了信陵山庄一半人连夜赶去郸城。剩下一半人，与侥幸无恙的士兵守卫在将军府内，看管受伤的士兵们。见到妘千里回来，霍江前来向她汇报现状。
她从阳城带来的两百骑，如今安然无恙的，只有七十三名，剩下的，或死或伤。
妘千里道：“等回到阳城，我会找到他们家人。妥善安排他们的父母子女亲眷，他们每月都会有饷银。为这片土地人民而战的士兵，人民和土地不会辜负他们。”
霍江一时发愣，就见妘千里转过头来，“带我去看看他们。”
五个时辰过后，妘千里又一次看见方子俊。
方子俊的屋中，几方大夫临时号脉，用医药吊着他。会诊的大夫们一言一语，妘千里连蒙带猜，明白了如今情况。
方子俊并非是被战马挤压胸腹，内脏破碎而重伤。他是被脏污的兵器击中，感染了。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感染是件大事，也是件常事。倒霉的人甚至被锈掉的小刀轻轻一割，就会感染而死。每次征战，因感染而死士兵不在少数。
一旦感染，药石罔效
妘千里右手握拳，按在脸上，她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对大夫道：“留下一个医术最高超的大夫，剩下的回去，搜索任何发霉的东西。找到一件拿过来，我给一百文钱。”
大夫一愣，纷纷往外走。医术最精妙的大夫眼中略略显出懊恼之色。
妘千里问他：“你若能救活他，赏金一千两。”
大夫面上为难之色，“大人心里有个准备，此病发自身内，战场常有，救不救得活，全凭天数。”
妘千里盯着他，一字一字：“我不信天数，他必须得活。”
大夫一个激灵，支支吾吾说不出成形的话。
妘千里没有注意他的慌张，她在拼命回忆，制作青霉素的每一个步骤。
她前世有位好友，从小就喜欢研究药剂，毕业后也如愿以偿，成为药剂开发的大佬。两人年少约会时，她曾邀妘千里一起玩土法制青霉素。
那是快二十年前的记忆，妘千里一直深埋在记忆底层。直到现在，她突然翻出来。
很快，一堆霉变的东西搜集起来，摆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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