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妘千里突然勒住马, 前方的流矢未免有些太多,目之所及,距离城门百步距离, 两只大队伍正在交战,你来我往,十分激烈。
妘千里偏了偏马缰, 绕过这场交战地。
她左右环顾,察觉到一道视线盯向自己, 她回望向那道视线, 一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男人身在马上,他身材高大强壮, 攥着弓的手臂肌肉绷起, 冷冷地看向妘千里。
朱赤。
看到这道神情, 妘千里知道,他开始怀疑自己。
金玉儿鼓舞阿敏那夺回拓跋部落的掌权, 在妘千里的故意引导下, 被朱赤理解成柔然王庭的意思。他眼见阿敏那真的有意对自己下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攻进柔然王庭。
朱赤横起弓箭,弯弓指向妘千里。
妘千里冷笑一声,以刀相对, 硬接了这远远射来的一箭, 马不停蹄地朝王城外奔去。
朱赤现在知道又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没有退路。
王城外,一缕晨曦撕破阴沉的天际, 洒下暖金色的太阳。
他们在破晓时分,纵马离开这座燃着火光的王城。
离开王城后,妘千里犹豫一下,不走大路,策马绕小路去王煦所在的地方。
王庭内的人暂时没空追过来,平息动乱需三五日,追人还要数日。妘千里怕的是大祭司看见火光,及时赶回王城。
若他们正好相遇,以妘千里现在的体力和内力,不足以与大祭司一战。
林间鸟木啾鸣,蛐蛐发出小声叫,行到现在,人马俱疲,妘千里寻到一条小溪,她勒住马,“休息一会儿。”
她下了马,伸手扶住谢遇随,助他下马。谢遇随按着她的手,开口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没多大事。”妘千里看向谢遇随的眼睛,此时她竟有些庆幸他看不见。
妘千里解开染血的衣服,露出腰间一道细窄但深的伤口,是以薄刀砍在她身上,差点深入内脏。小王子身边卧虎藏龙,自己还是太冒险了。
妘千里解开一角干净的布,在腰上裹了几圈,牢牢系好。
她蹲在溪水边,洗了下手和脸,把血腥洗掉。妘千里的脸被清凌凌的冷水一浇,打起精神,她思绪漫天飞,边理自己的头发边道:“你呢?你身上有没有伤?”
“无事。”谢遇随答得极快。
妘千里回头看他,顿时有些尴尬,他们俩连谎话都编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实在是一眼看出假。
“大祭司他还是有两下子。”妘千里找补道。
谢遇随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你看见了。”
妘千里知道他在说自己杀的那些人,“嗯。”
“那是什么?”
“你觉得那是什么?”妘千里反问。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但我能听见他们的哀嚎和诅咒。”
“那是人体试验,”妘千里轻声说,“我第一次见你,不是昨晚,是你被输入血液时,我被叫去放血。血与血之间有极大差别,只有同种血可以相溶。大祭司应该是用活人做试验,确定了血液的异同。那些人被送过来,都是为他种种实验,死去时……自然也是受尽万般痛楚。”
妘千里注意到自己说放血时,谢遇随表情突然变了。他道:“你……我被注入血液时,你在?”
“嗯。”妘千里敏锐的意识到他的情绪波动。
“你看到了什么?”
妘千里奇怪,她把画面一五一十地说了。
谢遇随一怔:“我没想到,那时是你。你有没有……”
他说不下去了,此时他再问你当时有没有受伤,为什么要一个人闯进王庭,尤为好笑。如果没有自己,她何须经历这些。
妘千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她问道:“对了,你在鸟上画的意思是,奚时被送到可汗处了?”
谢遇随颔首:“我听柔然人所说,他们派一支队伍去与东可汗汇合,奚小侯爷在那支队伍中。”
“他们是要留着奚时敲开关卡?要平州守卫忌惮?”妘千里一惊,“他们有意攻平州!?”
“未必,奚时被抓是蓝家倒戈的结果,他们被连根拔起前,进行最后的任务。小侯爷被抓不代表可汗会攻城,要看平州守卫情况。若平州空虚无人,可汗说不定会攻城试试。”
柔然骑兵机动性天下无敌,攻得下来开城抢东西,攻不下来骑马跑了,大燕的士兵追都追不上,来去如风,没丝毫负担。
而这位东王庭可汗,可谓是草原上如日中天的太阳。
随着武帝一朝的衰弱,他逐渐从草原上崛起,统合各大部落,壮大王庭实力,屡屡掠夺边关百姓钱粮,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方针领悟的很彻底。
纵使大燕将领恨得咬牙切齿,接到信报第一时间赶过去,他们早就带着抢来的粮食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偶尔几次追击,是东可汗故意布下的陷阱,等城内的士兵追到陷阱处,东西两侧出来埋伏的骑兵,尽数歼灭这方士卒。如此两三次,非大军不敢出行。可大军出行需要的钱粮众多,一般人不足以下决定。
妘千里心下道,这么多天柔然这里没有捷报,说明奚昭的城守得好好的,奚昭虽然个人意气重,但领队时,并不会轻举妄动。她若封闭城门不开,东可汗也不会杀了奚时祭天,这样反倒手中无棋子可下。
妘千里想得很好。
她理完头发和衣服,牵着谢遇随的手腕,指导他慢慢走,“小心,前面地面上有泥。”
谢遇随突然笑了一声,他偏头道:“像小孩子。”
妘千里:“我不会管小孩,蹲下吧,前面是溪水。”
“为什么?”谢遇随蹲下身,用手够了下,冰凉的水浸入指尖。
妘千里皱眉:“我讨厌小孩,没有一种生物会不停地尖叫,只有小孩会。”
谢遇随一手撩起水在脸上,“那不会尖叫的小孩呢?”
妘千里没好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尖叫?”
这个问题勾起妘千里惨痛的回忆,她读研时,曾带过导师的孩子,那孩子简直是个能持续十八个小时的声音污染源,妘千里每次对上他,都觉得世界一片混乱和错误,读研的不该是自己,而是五岁以下的孩子,他们的精力不要说读研,就算是博士后都能一口气读下来。
谢遇随想了想,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偏颇了。”
妘千里古怪地盯着他,她记得原书里谢遇随没孩子啊,他是一个脱离了世俗欲/望的反派,每天想着怎么杀人折磨人,后宫全是摆设。难道他心性大变前,竟然是个喜欢小孩的人?!
幸好,这次柔然之行,小王子被她伤得奄奄一息,没工夫作妖使怪,谢遇随受到的折磨不算多。不然真把谢遇随像原书一样搞成变态,妘千里拎着个变态的谢遇随,要如何安置。
在两人相隔一百里的大道上,一只精贵衣甲的队伍自外向王城内驶去,群马踏过尘土,扬起阵阵喧嚣。
一路奔向王城。
大祭司的部队见到火光冲天,未及镜山,便连夜赶回,一探究竟。
大祭司的人马踏过王城时,王城的战火已经到最后关头,拓跋部奄奄一息,大祭司扫了一眼,任由近卫队去和拓跋部战斗,他人马片刻未歇,朝他的屋舍奔去。
远远地看见轻烟,大祭司面色大变,走至近前,只见乌黑的木头,被烧得焦枯,石头上全是黑灰。
烧成这样了,不可能再有什么。
他头一晕,差点从马上跌倒,他慢慢下马,咫尺天涯,他却不敢踏出,他深吸数口气,缓缓地朝里走。
每走一步所看到的景象,都让他心脏绞紧,呼吸痛苦。
走到他最常去的房间时,大祭司盯着噼啪作响的一根木头,一动不能动。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这间凝聚了他前半生不知多少心血的屋子,如今变成一片焦土,所有天下最顶尖的研究,所有世间再无第二人寻找到的珍稀材料,就在这简简单单的一把火下,全毁了!
全毁了!
房梁坍塌,地上满是被烧毁后的碎片和木头。
大祭司突然大笑起来,手舞足蹈,状如疯癫。
“祭祀大人!”他身后的人慌忙上前,“杀了那些宵小报仇!”
“滚!”他扭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正当手下心惊胆战害怕祭司随手抽刀砍人泄愤时,他突然掩住脸,一道血痕从指间流下,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
大祭司怒火攻心,吐血了!
他放下手,染着血的脸上绽开一个形如鬼魅的笑,拂袖而去。
大祭司的加入,顿时把朱赤逼到绝境。
他自知回天乏术,恶狠狠地瞪着弯起弓弦的金玉儿:“是你!你身边——”
“嗖”地一支长箭,贯穿了朱赤的胸口,他神色怔忪,那只箭是从身后袭来,他极力想扭头,看看是谁射出的那一箭。
他看不到了。
金玉儿终于吐出一口气,感激地望向朱赤身后。
他身后,阿敏那放下手中的弓。
她奔到大祭司面前,跪地求饶,“祭司大人!朱赤他篡夺部落族长一职,将我囚禁,怂恿拓跋部落叛变,他死不足惜。但拓跋部落有反对者,我们极力反对,被朱赤亲信围攻。我们愿将功赎罪!”
“哦?”大祭司声音若吟咏,阴郁得吓人,“那为何不早点来,偏偏在要战败,无需你们动手时来?”
阿敏那额上落下汗,“族人助我逃脱需要时间,我快马加鞭最快速度赶来。”
大祭司弯起唇角,他慢慢按住手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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