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我杀青了(正文完)
窗外蝉正鸣得喧嚣。
空调咝咝往外呼着冷气, 让室温维持在还算适宜的程度,是适合拿棉被把头一蒙,闭眼倒头就睡的好环境。
躺在大床一侧的费奥多尔, 半点睡意也无。
他抵住困倦,半睁着眼,等待视线聚焦,视野尽头处, 白嚓嚓一片模糊聚拢, 显现出酒店天花板的单调模样。
就像是每个在周末沉沉睡去的午后, 阳光携着小调从窗帘缝隙洒落, 枝头尖虫鸟嗡鸣、街头发动机低沉轰鸣、道路上清脆简短的人声,这些一一在空中交织着, 涌入费奥多尔的鼓膜。
随之而来的, 是手臂中传来令他贪恋不已的温热触感。
他扭过头去, 对上一双猫眼石般瑰丽的眸子。
津岛修治正在光明正大观察他。
四目相对瞬间, 青年眼底的迷茫混乱退去,刻意连眨几下眼皮,嘴角漾起发自内心的笑, 雀跃情绪不言于表,微凉指尖轻轻骚刮着他的手臂,一头凌乱的卷毛也在蹭啊蹭。
无需任何言语,仅靠这些稀松平常的肢体语言,费奥多尔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悦。
不管先前灵魂被撕扯的疼痛有多么难捱, 被丢进滚筒洗衣机来回滚似的,肉/体大脑皆混乱到窒息,甚至像惨遭万米深海水压摧残的气球,没爆开算他们违背常理, 逃过一劫也被逼得冷汗涔涔。如今,那些痛楚都退去了,飘渺在低维世界的灵魂终回归本体,在最原初的躯壳内安息,连带着诸多伤痛也被逐一修复。
成功了。
他们将服务器打包带走升维的疯狂计划,成功了。
然而顶好的气氛很快消失殆尽。
津岛修治很想以一个响亮的吻宣泄感情没错,浑身上下写满蠢蠢欲动,顺带试试以糊某人满嘴满脸口水的方式再次得到“斯巴拉西”惊愕名表情。奈何现实过于骨感,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没控制住的面部表情陡然僵硬,扭曲到眼睛眉毛皱成一团,时不时抽搐几下。
不得已,津岛修治只能倏地坐起身,将光裸皮肤尽数暴露在空气内。
“啊啾喂啾吔——!!”
然后他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音绵长,期间还诡异地拐了几道弯。
费奥多尔:“……”
得,他就不该对这人抱什么期望。
津岛修治这喷嚏打得着实委屈,连眼角都沁出生理性的泪水。他不满地咧着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抽抽鼻子,双臂交叠在胸前来回搓着被冻起鸡皮疙瘩的皮肤,闷声闷气报怨,“唔……空调开太大了,好冷。”
费奥多尔拉拉被子,作势递过去一角,“你可以选择钻回来,也可以穿衣服。”
“其实还可以关空调。”津岛修治故作深沉答道。
哪怕他嘴上习惯性呛声,动作照样麻利得很,缩起脖子便重新钻回来,笑嘻嘻地紧贴在皮肤白皙的对象身上,把自己冻到发凉的手往他腰上贴。
费奥多尔不答话,除了最开始被冻到一个激灵,很快便习惯了。他心绪平稳,躺平在床,一只手哄孩子似敷衍地拍拍某人的头,眸色晦暗,意念微动的瞬间,视网膜即刻映照出本不该存在于现世的产物。
那是他的角色面板。
除去被数值化显现的身体数据,面板中十分重要的异能一栏,搞笑似的【智与障】却变成了【罪与罚】,后续词缀也是一排问号,显然就连面板自身也不知道该项能力的细节。
这点倒与原作当前进度相同,没再强行掰扯出看似合理的答案。
【罪与罚】字体呈现灰色,显示当前能力不可用,让费奥多尔更加在意的,是在异能之后紧接着的天赋能力一栏。
【群魔】
他嘴角噙住一抹笑,弧度颇诡异,让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情绪淡淡的面庞闪现过诡谲神色。紧接着,费奥多尔将空闲的手举到眼前,被啃到参差不齐的指甲末端毫无征兆裂开一块,痛感却没有随之而来。
撕裂的一小片指甲,化作一只个头不大的白色蝙蝠,随着他的心神在眼前起舞着。
“哇,你无不无聊,没穿上衣就不能用内裤凑合一下嘛,上来就开大,至于吗?”
围观这一幕的津岛修治嘀嘀咕咕,没事找事地谴责费奥多尔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完全不考虑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他波嘚啵嘚一通输出完,继续压在恋人胳膊上,有样学样地召唤出角色面板,将【逆行】实装。又咔咔咔来回拨弄银白色的轮/盘半天,幼稚无比的不停开启关闭开启关闭,最后眼底闪着精光,搁浅的鱼似的扑腾起来。
“看我的盾牌!比网上卖的cosplay道具可精致多了,还完美保留了时停功能!”津岛修治表情欠揍地嗷嚎,“可惜我的身高cos不来晓美焰,长太高也是一种罪过,啧啧。”
费奥多尔:“能跟你讨论这种蠢问题才是真的无聊。”
或许是一切尘埃落定,就连时刻矜持着最后一层脸面、不肯跟恋人一样放飞的他,大脑也在这之后久违的放空。就像蓄满复杂情绪的水池拔掉塞子,不论好的坏的,哗啦啦一股脑全泄了出去,留下的除了轻快,还有无事可做的怅然。
简称退休综合征。
带整个服务器升维,风险与收益成正比。
升维后的服务器同样是地球,同样在太阳系,但它与现世的关系不再是上下级,而是类似平行宇宙一般的存在。
能跨过这道门的,只有他跟津岛修治两人而已。
如无意外,两人也将是现世中仅有的“异能力者”。
屋里只剩空调运转的嗡鸣声,凉意弥漫,能让费奥多尔感到温暖的只剩下两人皮肤接触部位。津岛修治收回轮/盘,整个人幽幽长叹一口气,睡乱的卷毛随着他小幅度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盯着那张正常发展下本该让他恨到牙痒痒的脸良久,开口,“看来以后还得互相折磨很久。”
费奥多尔轻笑出声,吻了吻他冻到发白的唇。
“嗯,请多指教了。”
──
末日的结束,快到恍惚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或许未来有人能发现端倪,宣称他们所处的宇宙变了模样,地球穿越了。但这事终究不会翻出太大浪花,被当做疯言疯语,或者是未解之谜一样的东西流传下去。
但现在,没人关注这些。
重现的常暗岛沉没了,速度快到根本没给人反应时间。大地迸裂,发出临死前垂死挣扎的哀泣,与滚动的岩浆一同下沉,坠向海底深处。
岛上建筑物根本没有坚固到抵抗灭顶之灾,在最后,数千生命体征异样的岛民于废墟中静默矗立着,瞳孔直对远处巍峨城堡。他们脚边是死去同伴的尸体,此刻却无人哀悼,每个人都平静等待早已注定的结局。
支配着统治着他们的生活、生命、以及信仰。他们不是真正的人类,他们无怨无悔。
异象终是散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静寂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轰鸣涛声很快又将定格打破。它像只不知餍足的巨兽,吞噬掉整座常暗岛后,连饱嗝也不稀得打。倒是漫天飞舞的蝙蝠彻底没了踪影,这片被永夜笼罩的地域迎来第一缕天光,刺眼,却代表了新生。
随着更多光辉落下,盘踞天际的阴霾终究漏了怯,消失的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军舰内轰鸣已久的警报声停歇,满屏预警的红色标识归于正常,代表着他们已经无法检测到“壳”的波动。
“结束了……?”
不知是谁最先出的声,静悄悄的控制室内终于传来沉重的喘气声。但他们不敢放心太早,生怕这只是空欢喜一场。
坂口安吾没那么多顾虑,坐在控制台前隔着眼镜抹了把鼻头,缓解狂跳不已的心脏。
即便他早知道一切皆为演戏,最后这一环扣一环的全人类危机依旧让他沁出大把冷汗,恨不得现在立刻赶到太宰治面前,拿锤头把他砸进地里才好。
太闹腾了。
他咬咬干涩不已的嘴唇,哽着声音宣告,“异能特意点消失,所有区域异能反应消失,危机解除!”
在场谁都知道,这句话,同样预示着留在岛上那位青年的死亡。
他凭借自己最后的力量,侦破潘多拉·亚克特的计谋,救出所有停留在岛屿上的同行之人,给失控的群魔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除了缺损的船体,灾难没能在海面留下任何痕迹。
西格玛神情恍惚,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来到船舷,他双手紧攥护栏,脸色苍白不已,灰黑色的眸子不知望向何方,低声呢喃着,“但他们不在了。”
他曾以为自己拥有过一切,如今,被视为家人的存在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但不知未来何去何从的迷茫感,却率先一步在心头弥漫。
“西格玛君——”
充满孩子气刻意拖长音的呼唤,打断了青年的思绪。
西格玛当即一愣,想强迫自己恢复到平日上班状态,好面对身为侦探社支柱的乱步先生。但他的努力都是徒劳,空洞茫然的表情根本无法掩盖,到最后只能苦涩笑着,逼自己强行咽下喉头泛起的涩意。
“乱步先生……还有社长?”他艰难扯起嘴角,勉强回应着。
迎接西格玛的,是顶着与他表情堪称相反面微笑的江户川乱步,以及板着一张脸的福泽社长。
孩子气的名侦探就像平时那样,除了零食点心,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他的微笑天真而残忍,却也毫无阴霾。
他拍拍这位重规矩又尽职尽责的同僚肩膀,完全读不懂空气似的,火上浇油般的用嬉笑语气安抚着,“嘛~不要太担心了,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你看那是什么?”
西格玛攥紧的拳头紧了又松,他压根不敢抱任何期望,生怕自己无法承受落空后的打击,只能小心翼翼随着江户川乱步的指向,朝远处海平面眺望。
那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反着光,太刺眼了,灼得他虹膜发痛。
他想起来了,社长的异能力是──
──
费奥多尔正在海面上漂流。
不同的是,故事中的漂流者往往乘坐木筏,他脚下的水晶棺显然不符合。除了密封性良好,导致它能连人带棺浮在水面上以外,这棺材没有一点身为船的自觉。
毕竟“船舱”内部,还有位容貌昳丽的青年正在躺尸。
两人没敢在酒店停留太久,连趁着好气氛温存一下的想法都被打消。服务器升维后,两边世界时间流速同步,继续磨蹭下去,他们就得从几千米深的海底努力向上游。
好在谁都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费奥多尔也不在乎身上湿不湿,戏演到最后,这点狼狈多多少少得体现出来。他只是个在最后一刻赌命成功的痴情人,就像原作里太宰治设局救泉镜花,要的便是【人上人不造】在最终关头成功起效。
换句话说,他的入社考核通了。
不管社长的异能力是否真的有用,他演出【群魔】只能在侦探社社长的管控下受控即可,届时哪怕各方势力人有所置喙,也拿他毫无办法。
费奥多尔目睹着远方军舰掉头驶来,抵达此处恐怕还要不少时间,暂时用不了演戏,他敲敲水晶棺的盖板,“能出来吗?”
“咦惹……”棺椁内的人摇摇头,发出微弱的哼哼唧唧声。
“后悔把身体折腾成这样?”
“我应该穿条婚纱,黑色那件就不错。”津岛修治发出‘咦惹’这种奇怪的声音后,索性继续躺平,表情很像是龇牙咧嘴失败后、装云淡风轻结果再一次失败的扭曲。
他先前为了所谓美感、即潘多拉·亚克特在棺椁旁崩溃的场景更符合自己审美,选择让剧本宰赤身裸/体躺在铺满鲜花的棺椁内。四肢拿锁链禁雇不说,那些叮叮当当的小装饰更是一个没少。
好玩归好玩,但真让他挂着一堆精致首饰出现在熟人面前……只能说,他还做不到平静接受大范围社会性死亡的事实。
早知道留根绷带也是好的……
津岛修治闭着眼睛装死,扯断锁链后,试图在众多黄玫瑰间缩得更深一些,“感觉凉飕飕的,而且说实话有点硌,群魔借我用用?”
费奥多尔似笑非笑,一口回绝:“不。”
“那我觉得我还可以再躺会。挺舒服的,密闭性不错诶。”
“……”
眼看着津岛修治耍赖皮,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费奥多尔选择往旁边站站,脚踏两只蝙蝠悬浮起来,不由分说掀开棺材板,径直将人揪了出来。
他解开披风,糊某只装死的绷带精一脸。
“披上。”
“温柔点行不行!”
“船快到了,你可以开始哭了。”
“哭不出来啊陀思先生!”
“心心念念的终幕没演,可惜吗?”
“你别提啊!号都没了,我委屈死了……”
津岛修治嘴上说着委屈,心里那也是真委屈,嘴撅得都能挂个酱油瓶。
计划成功后,所谓的管理员号彻底与本体融为一体,不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简单来说,就是坐在电脑前的游戏玩家切身得到游戏角色能力,而游戏内的虚拟角色,得到官方认可外挂开启的权限。
代价是两人的管理员号被销了。
四个人的爱恨情仇,如今只剩两位尚存。
“不行,越想越亏,升华主题的片段怎么能不演!”
津岛修治一把接过费奥多尔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之后便磨着后槽牙蜷起身子,活像是灾难现场被警方关照披条小毯子的受害人。
费奥多尔盯了他半天,终于失笑:“那就演。”
对本源之力进一步掌握后,不说强大的异能力者,他们完全可以捏一对临时打补丁的工具人号,样貌设定成潘多拉和米哈伊尔的样子,用完就丢。
大灾大难后身为主角的两人受到惊吓,不方便与人交谈什么的,倒是个不错的借口,方便他们把注意力重点转移到海底剧场。
毕竟以后可没机会了。
──
按照剧本,太宰治在危难之间被恋人救起,岛屿沉没,作为核心的棺椁脱离原位,人间失格特异点自然而然解除。经历过无数苦难的他,终于能抛弃束缚在身的所有枷锁。
得知米哈伊尔和潘多拉已死,本质青涩纯朴的青年终于压抑不住,扑到恋人怀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哭,直接把过往数百次轮回的委屈苦楚尽数宣泄,无数年来,阳光第一次落在他身上,暖的像是幻觉。
青年不敢睁眼,生怕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仙女教母的魔法,直到零点钟声敲响,都将离他而去。
命运终于眷顾了他。
与此同时,随岛屿一同沉没海底的潘多拉·亚克特,正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在几乎化作废墟的城堡内一瘸一拐,孤独走向城堡主的王座。
本源力量几乎转移完毕,留在他体内的部分,只够残破不堪的身体苟延残喘一段时间。雕刻在城堡外部的结界勉强维持运转,在脚下城镇尽数被海水吞噬的同时,潘多拉还能呼吸上些许残留的空气。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鲜血汨汨往外冒,给军装染上更深沉的色彩,刺骨痛感无时无刻笼罩着他,但潘多拉……不、太宰治根本不在意。
他能感觉到,被他当作继任者的孩子哭得伤心,在恋人的安抚下,终于沉沉睡去。两人十指紧紧相扣,即便已在军舰上被安置妥当,也没有丝毫分开的意思。
梅勒斯已全权转让对方,有这尊大佛作靠山,世上没几个人敢动那孩子。战斧等事物则交付予另一人,有了跟费奥多尔相同的脑子,不会愁日后如何。
这是太宰治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做到了吗……真好啊。”他神色怅然,瞳孔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涣散,“这样我也可以放下心去见你了。”
世界漆黑一片,城堡早就沉没到光辉无法降落的深度,苦苦维持的结界不知还能撑多久,仍固执地形成一层水膜,守护住城堡内最后的羸弱生命。
青年在座椅上仰过头去,目光空洞,静静等待最后一丝体温流失。
回顾这一生,太宰治实在寻不出什么值得留恋的。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曾以为自己找到了,事实却是上天给他开的再恶劣不过的玩笑。
年少时,他像野犬一样彷徨,跌跌撞撞游走在生死边界,只为寻得一个答案。回过神来,他盯向空荡荡的掌心,试图看清直面死亡的自己抓住了什么,却只看到满手温热鲜血,那里照旧空空落落,空无一物。
他又带着友人的遗愿走向光明,自此将嬉笑浪/荡假面牢牢扣在脸上,哪怕心底哭得再难看,也要装出无所事事的模样。
他无法融入新的落脚处,那里还算合适,却也寻不得他真正想要的。好在同僚们都是好人,不会过问他的内心,日子虽说过得空洞,但大抵还算自在。
直到他又一次跟魔人交手。
太宰治没有思考过倘若两人立场相同这种不可能存在的假设,同类相斥,他们只会两看相厌,强行待一起只能是虚与委蛇。
这点早在涩泽龙彦来横滨时验证过了。
思来想去,他们从来都是打着再虚假不过的腔调,言语间一次又一次交锋,短时间说不上谁胜谁负。但长远看,似乎是喜欢拿自身安危当筹码的他稍占上风。
太宰治在骸寨死过一次,魔人亲眼看着他被捅的,神色玩味。那次是他赢了,但紧接着没多久,两人在阴暗小巷的下一次会面,魔人发现了他喜欢拿自身赌的行径,一枪过后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反倒是事件尘埃落定,在咖啡厅的又一次会见让他情绪波动更大。
那时的太宰治,依旧没有想过两人不再针锋相对的可能。
直到他们双双进了监狱,悠闲地在狱警监控下下棋。
之后的事无需再提。
太宰治的世界被撕裂了,一束毫无礼貌、甚至算不得温暖的光,强行落入他紧锁的心扉。
他嫌弃过、犹豫过、更逃避过,最终看清自己的内心,决定就这一次主动。
这份陌生的感情,不就是他苦苦追寻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吗?明明在这么近的地方,触手可及,甚至无需自己强求,只要握住一只冰凉的手,就能得到一切。
但他没有抓住。
再也抓不住了。
相比起枯燥无味的往昔,太宰治的后半生可谓精彩纷呈。
他知道自己疯了,疯的彻底,却会在难得神智清醒的夜晚,以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抱住膝盖,沉浸入无尽黑暗中不断质问自己,问这一切是否值得?
太宰治也不知道。
他比谁都期盼死亡,却比谁都活得长久。回过神来,他也会讶异自己居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好在,一切要结束了。
太宰治闭上了眼。
他听见布料摩挲的声音,有什么人,踏着清脆而踌躇的步伐,在他身前停下。
“……”
“你在啊。”
太宰治抬抬眼皮,有气无力应声。
不用想,这种时候还留在城堡内的只会是米哈伊尔。他对着个替代品没多少情感,尤其是彻底清醒后,只当自己魔怔了一场。费奥多尔那边篡夺本源后,他本该就此作古,却不知为何同样苟延残喘到现在。
不过这样也好。
“本源彻底转移,如今的你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太宰治低语着,不愿去看对方表情,只是有气无力地上下阖动嘴唇,“想做什么就做吧。”
“最后能让你解开执念,也不算坏。”
米哈伊尔是他塑造的完美幻影,是强行堆砌而出的感情,他深深的沉醉过,又在最后时刻清醒,将之弃若敝屣。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能满足他就满足吧,也不算走的凄凉。
出乎意料的是,米哈伊尔没了动作。
他就那样定定站在太宰治面前,微微弯下腰,温热呼吸散落在青年面庞,却没有任何报复性举动。
仇恨、愤怒、扭曲到极致的爱意,太宰治思考过所有可能,唯独没有想过,站在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米哈伊尔。
“我忘记了很多。”
他听见那个人开口,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婉转,仿佛流淌着永无止境的哀伤。
“长久以来,我的意识昏昏沉沉,像生活在封死的罐子里,我在里面,你在外面。”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那些画面太模糊了,模糊到根本看不清内容……但我知道你在哭,很难过。”
他冰凉的指尖抚摸上太宰治轻颤的眼睫,继而划过面庞,动作轻柔不已,仿佛他面对的是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
太宰治亦有所察觉。
那一瞬间,他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叫嚣着衰竭,中枢却迟迟不愿下达道别指令。太宰治强撑开模糊的眼,哪怕满盈的泪水早就让他无法看清,他还是拼尽全力,试图将那人的面庞牢牢印刻在灵魂深处。
“所以?”
他颤抖着开口,声音哽咽,短短一句话,饱含有多少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
“米哈伊尔”抱住了他。
他迫不及待描摹着怀中人的眉眼,轻柔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有一件事例外……我一直欠你一个回答。”
“……”
“愿意和我殉情吗?”
“……”
太宰治终于看见了。
是那个人。
不再是梦绕魂牵的幻影,他就站在这里,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到令人落泪的笑。
他同样破涕为笑。
“好啊。”
……
岌岌可危的结界坚守到生命尽头,败于不断加强的水压,轰然破裂。海水自四面八方涌入,毫不留情侵占城堡最后可供人生存的空间。
但那里早就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遥远的时空,强行减缓后的时间重新流动。从东京铁塔一跃而下的青年笑容恬静,张开双臂,奔赴向他深爱的人。
再也无法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就结束了!剩下一堆没回收的伏笔番外都会写,还有被坑惨的首领宰,估计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