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鱼跃龙门
这是舒以的第九个18岁。
或者说，这是舒以的第九个轮回。
前八个轮回里，舒以总是会在这一天醒过来，没有前18年的经历与记忆；而后在22岁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这是第九次。
舒以第九次站在了玉阶上。
许多与她一般年纪的少年少女，拼了命地在往上爬。
玉阶的最上方，似有苍龙翻滚；紫色雷云之内，书有“龙门”二字的牌匾金光闪烁。
据说曜日真人游历天下，偶然发现此处。凡无仙根者，若能明心见性，过此龙门，便可洗经伐髓，成就仙道。若是有大智慧大毅力者，更可得无上秘传，白日升仙。
舒以没见过有人白日升仙，倒是见过挺多人白日做梦。
玉阶每十年开放一次，有志修仙者皆可尝试。
舒以在之前的轮回里，尝试过八次，成功过八次。
不过这次，她没了往上爬的兴趣。
反正不管怎么修仙，都免不了一死，倒不如放纵一次，做个魔头也不错。
所以她寻了条小路，径直往下走去。
这也不算是一条路，因为走的人实在是不多。只是在花草茂盛的从中找一条没那么多遮挡物的小径而已。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山洞，有很多人曾经怀疑山洞里有仙人传承。
毕竟这里是龙门，是能让凡人生出仙根的地方。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山洞，要说全无异状，那也太让人失望了。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几万年来，无数人探索，皆是无功而返。
所以逐渐就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
但是今天山洞门口，却站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拿着剑，剑身是妖异的红色，阳光照射之下，仿若滴血。
他也听到了舒以的脚步，转过身来。
一张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英俊面孔。
旁人见着他，就会觉得他合该穿着白衣，拿着仙剑，衣袂飘飘穿梭在云海中。
他看着舒以，脸上的惊艳之色也一闪而过。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今日始得相见。”
少年的声音也如金玉叩击，言已尽，声犹远。
他说完之后，懊恼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抱歉，今日羨似有些神思不属，若有冒犯，请多包含。”
他没有介绍自己，仿佛认定眼前的人应该认识他。
舒以确实也知道他。
於子羨，而今最为炙手可热的儒道天才。据说甫一入道，便听得圣人之言。以弱冠之身，悟得真意。
不少大儒都相信他能成圣。
不过舒以认识的，并不是儒道的於子羨。
看见一个美人，忍不住夸一夸，是人的本性。但是儒家的人总是有一些其他人不能理解的坚持。因而於子羨才会懊恼道歉。
舒以没放在心上。
她对自己的长相如何，缺乏实感。只依稀记得，第一个轮回时，只能称得上平平无奇。而后似乎越变越美，到了第八个轮回，也就是上一个轮回，竟也有人为她献身，只求美人一笑。
但是舒以很久之前就不会笑了。
所以舒以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告诉了於子羨一个事实。
“中了白日醉的人，都会神思不属。”
白日醉说不上是什么毒，只是让人容易做些白日梦。譬如看见美人就以为自己会有一段情缘，遇见经典就会想到是不是有什么机缘。
更像是朋友之间互相玩笑时会下的药。
於子羨脸上的表情定格了一会，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剑上的红光更盛，漂亮得不像是凶器，倒像是个装饰品。
儒家的人都是这样，追求每一个细节的完美无暇。
两人沉默地相对无言一会，於子羨才向舒以道谢。
他问了舒以的名字，说是日后定要报答。
舒以用奇妙的目光盯了他很久，直到於子羨感到浑身不自在。
於子羨轻咳一声：“我身上可有何处不妥？”
舒以徐徐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曾经是个这样的人。”
於子羨：“曾经？”
舒以：“我认识你的时候，四龙车为驾，八美人做伴，乌获前导，飞天护卫。为设一宴，屠尽一城。”
於子羨微微一笑，眼中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不会为舒以的话语恼怒，因为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还是一个真正的，可以作为标榜的君子。
於子羨：“舒姑娘修的是释家？前世今生，来来往往，时间之奥秘，确实非我能参透。”
释家修佛，笃信前世今生，修的是来世之道。据说不少得道高僧，都有宿慧。
於子羨有这样的误会也是正常，毕竟没有人会有舒以这样神奇的经历。
舒以：“曾今也当过尼姑，可惜没什么悟性。”
那是第七次轮回，舒以想从释家找到她这样轮回不止的原因。
轮回太多次之后，舒以都懒于把这件事当成秘密。有人愿意听，她就愿意说。
不过於子羨似乎误会了。
他似乎认为，两人的相遇在前世，舒以修佛，遇上前世的於子羨。
前世的缘分，难得是今生依然记得。
於子羨：“当时我乘仙撵，与你相遇？”
舒以：“‘相遇’这个词，未免也太好听了。”
舒以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公子哥。
18岁女孩的面庞如玉一般，泛着荧荧微光。
舒以：“你坐在车上，我在车轮碾过的血肉里面。”
那是第三个轮回，也是舒以死得最惨的一次，所以她才记得格外清楚。
当时的於子羨穿着黑衣，却露出胸膛。长袖一拂，数千人化为肉泥。
舒以的话语像是利剑，直接插入了於子羨的心里。
於子羨想，他毕竟还是被白日醉影响了，所以才会将面前美人的话当真。
他轻轻地问舒以：“那你是来找我报仇吗？”
舒以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们没什么仇。”
在这样的世界里，弱小本来就是一种罪过。
“我来抢你的机缘。”
据说，於子羨就是在这山洞里，找到了天魔的传承。
於子羨：“是在这山洞内？需要我避开吗？”
有时候，你不去找机缘，机缘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於子羨竟然也真的准备把这次机缘让给舒以。
是因为白日醉？还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前世今生？还是只因为今天天气太好，阳光太美？
舒以摇了摇头。
“你不去，我找不到。”
於子羨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一起。”
於子羨先往山洞里走去，将后背留给舒以。
舒以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下去。
於子羨：“舒姑娘怎知我会在这里获得机缘？”
舒以：“听人说的。”
舒以的直白简直让人有些难以承受。
舒以：“你会在这里找到天魔的传承，以儒入魔。”
於子羨：“即使得到天魔的传承，我也不会改修魔道。”
舒以淡淡地回答：“你现在不愿意修习天魔秘法，以后也会修习的。有些人命中注定就会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