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刻痕
“都有。”
电玩城的音乐是重金属摇滚风, 刘昭楠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一句高音响起，但江北还是听清了“都有”两个字。
几乎是克制不住地，他揣在兜里的手, 筋骨凸起地重重捏了下纸牌。
不过他也很讲信用，直白道：“是我。”
他从来都很坦荡, 懒得说假话。
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刘昭楠心神乱了下，江北是很难让人保持理智的人, 她匀了个呼吸, 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开口问他, “为什么帮我。”
她不懂江北为什么帮她, 就像上次医务室一样，在她看来，两人完全没有产生交集的必要, 他更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
江北盯着刘昭楠, 突然偏头，嘴角勾起个淡淡的笑，缓声道：“这是另一个问题，刘昭楠。”
刘昭楠哑口，这人的头脑和思维逻辑真的很厉害。
休息场边, 松习跟其他几个男生叼着果汁吸管, 目光都注视着远处的两人, 其中一人问，“什么情况？北哥可从没跟哪个女的聊那么久。”
松习摇摇头, “得了吧, 这两人关系够呛, 也不知道刘昭楠哪惹到我哥了。”
还是不放心, 松习捞了瓶汽水试探着朝两人走去，他对刘昭楠印象还不错，如果气氛太僵他也能缓和一下。
松习握着水瓶靠近后，听到两人的对话，算不上对话，因为只有江北在说。
“刘昭楠，我看过你的试卷，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在哪吗？书店，去买近三年省高考卷，买的教辅，研究自己的短板，而不是左口兜单词本右口兜小人书地自欺欺人，学习都已经那么难了，怎么还那么分不清轻重，还有什么时间把心思放在跟乱七八糟的人纠缠上。”
刘昭楠被说得脸颊滚烫，他说出口的话还是那么难听，却又像铁板钉钉的事实，紧紧捏了下手指，刘昭楠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见人走后松习跑到江北身边，他哥脸色也很不爽，松习犹豫后道：“哥，你这话真的有点伤人了。”
江北目光朝刘昭楠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垂下眼淡淡道：“知道。”
江北换完衣服回到休息区，几人都注意到他脸色很少见的黑沉，江北几乎从不把太多的情绪往脸上搁。
坐下来后大家一直在活络气氛，隔壁桌本来有女生打算上前来要江北联系方式，最后也被他冷酷的气场给怯住了。
江北坐下后磕了支烟叼在嘴里，眉间结着郁气，他一直低垂着眼，不见眼底神色，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桌上的笑闹。
隔壁桌很快又到来一个男生，说话的口气像个娘娘腔，刚落座就开始聊八卦，而口中的八卦对象还是刘昭楠。
男生有些兴奋，说话的声音尖细，“你们知道我刚才进来遇到谁了吗？就我以前跳舞的搭档刘昭楠，不行我要跟朵儿发微信讲这消息。”
“就你说的那个四肢不协调，僵硬得跟块木头一样的女生？”
“对啊，她跳舞贼垃圾，一点都不配合，我以前被她害得留在后边被老师加训了好几次。”
“不是，那也三四年前的事了吧，你怎么还一直记着啊？”
这时男生语气里带上了一股油腻的腔调，“就当初感觉她身材还挺不错的。”
一群人顿时发出你懂我懂的嘘声，这种略微擦边带点颜色的话题最勾人兴趣，有人忙道：“你们跳拉丁的我还不懂？你当初不会是对人家动手动脚人家才不配合吧？”
男生一副被说中的心虚，咯咯笑着掩饰道：“说什么呢你。”
“今天遇见后感觉呢？”
男生回味似地笑起来，“感觉身材比以前还好，皮肤又白又细腻，胸脯看着很饱满，屁
股的话—”
男生话没说完，突然胸口的衣领被紧紧拽住，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一股大力提起来，接着脸颊就被又重又狠的砸了一拳，下一秒嘴角就溢出血来。
两桌顿时哄乱起来，隔壁桌的女生吓得尖叫着后退，看同伴躺在地上，跨在他身上的男生制压性很强，膝盖抵着他胸口，嘴里衔着一支香烟。
一截烟灰掉到同伴的脖颈上，又野又拽。
接着又是一拳朝脸狠狠砸下去。
从松习的视角看，江北脸上没有情绪波动，整个人狠厉又阴翳，气场大到让一旁的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尽管地上的男生叫声凄厉。
松习和几个男生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前拉架，彻底扯走江北时，地上的男生已经鼻青脸肿，松习也忍不住朝男生肋骨踢上一脚。
松习对江北会出手不是很意外，听到男生猥琐又油腻地谈论女生时他就觉得恶心，特别是谈论的对象还是认识的刘昭楠，他都想上前揍人。
不过高中三年这是他第一次见江北动手，甚至这人平时都很少跟人产生口角矛盾，突然来这么一出，还挺怵。
江北站起来，浑身外露着从未有过的侵略性极强的烦躁怒意，不耐地歪着头，把嘴里的烟取来，嘴巴里呼出一口浓白的烟。
“你干什么，凭什么打人？！” 隔壁桌的人上前架起同伴，看江北的眼睛里都带着畏惧。
江北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食指轻轻一弹，将烟头弹进一旁的垃圾桶，漫不经心又无所谓，撩起眼皮，混不吝道：“不顺眼。”
“你！行，报警。”对方威胁。
松习一听到报警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们就是想趁周末放半天假放松一下，没想惹祸，更不想进局子，松习看江北一眼，预感要坏事。
他哥不管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不在意外界看法，也不会逃避责任，更重要的，这哥就从来不怕跟人硬钢到底。
松习急忙想赶在他开口前调解，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想和解的话刚绕到舌头上，只听江北淡淡道：“随你。”
傍晚下过一场小雨，乌云一直没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路两旁的树木滴答着水珠，头顶的天空像一块黑色幕布，只有路边亮着昏黄的路灯。
漆黑的夜里空气中一点猩红，江北不疾不徐地走在路上，没多会儿松习打来电话，问他到家没，他简短回复，刚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抬眼就看见家门口的宋枝雅女士。
玄关处的开关打开，公寓里所有陈设展现在眼前，黑白调的装修风格，零零几样家具，空泛而没有生活气息。
比快捷酒店还简洁。
宋枝雅端庄地坐到沙发上，微蹙着黛眉，灯光下的脸精致而华丽，尽管化了妆，能看出五官确实很优越。
她是八十年代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歌星，尽管如今早已退圈，却依旧活跃在网络平台各大感情博主的视频里。
在那些感情博主的口中，宋枝雅这位神秘而驾驭男女关系手腕极其高明的传奇女性，在年轻的时候交往过数任男友都是如今影视圈当红的影帝视帝，并且前男友们对她无一不是称赞，将分手责任归于自身。
宋枝雅在二十四岁时有过一场一个月的短暂婚姻，二十八岁再嫁小七岁的法籍华裔，对方家族产业庞大，婚后就移居法国，三十九岁回国，不到半年时间再嫁富商，婚后生活幸福美满。
这是外界对宋枝雅的评价。
江北给她倒来一杯水，宋枝雅却紧紧盯着儿子，“你怎么打架了？”
宋枝雅这些年带着江北，他在她身边从来都没有添过乱，特别是回国后他没跟着她嫁进顾家一个人住在外边。
甚至有时候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然后一回头
，哦，自己还有个儿子啊。
江北上一次叛逆还是拒绝她安排的出国留学深造，但也没有严重到跟她大吵大闹，这人总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拒绝他不喜欢的东西。
从没见儿子有过多大情绪的宋枝雅听到他打架进派出所，一下子就慌了神，匆忙赶了过来。
江北腿很长，懒懒靠在宋枝雅对面的沙发背上，散漫道：“想打就打了。”
宋枝雅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袒露太多想法，看到他安然无恙也放心下来，没再问，只是目光移到他撑在沙发背的手上，骨节一片通红，试探问，“我给你处理下手吧。”
江北低头看了眼，不甚在意，“没事，”又偏头看窗外，转回头道：“不早了，您回去吧。”
宋枝雅哑然几秒，离开前说起另一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说，你顾叔叔说可以把你户口迁过来跟我们一本，你户口本给我一下，我明天就去办。”
宋枝雅婚结婚后户口并入夫家，原来的户口本上就只剩江北一人，这几年她心里一直觉得有所亏欠想弥补什么，不想让她的儿子明明有妈却搞得像个孤儿。
“不需要。”
户口问题牵连着财产分割，江北不傻，微蹙了下眉，冷着语气道：“你过好你的日子就行，其他的别瞎操心。”
“为什么不需要？跟妈妈在一个户口不好吗？还有你顾叔，你哥。”宋枝雅不解，她花了不少精力才让老公同意把江北的户口迁到一起，这人却一身反骨叛逆。
就像松习感受到的，江北这人其实没什么归属性，好像除了宋枝雅是他妈以外，没有任何亲人，也没有家，甚至连生父，好像他都不该拥有，习惯之后也就无所谓了，更不想给谁添麻烦。
江北已经显得很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真不需要。”
他这话没有半点赌气的意思，眼睛认真地看着宋枝雅。
母子两五官有点像，都带着高级感的冷，鼻梁高挺，眉峰凌厉，眼窝浅淡，江北微微动了动颈子，沉默片刻，眼睛盯着黑漆漆的窗外没什么情绪淡淡解释。
“我的户口本，以后上面会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