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攀登
如同落于树梢的鸟雀一般，轻轻站立于城墙边缘。
一次都不曾低下头，仅仅是斜下眼俯视地上的生灵们。
让她想起了过去居住于王的旧城的时候，也是这么俯瞰民众们的。
只不过，那时人们看自己的目光，是仰慕、崇敬，而非现在的恐惧、厌恶。
数不清的人，堆积在透明的墙壁前方，拍打着墙面，口中呼喊着求救的话语。
但无济于事，光凭他们根本无法打破这一壁障。
就如同被人翻过身、肚子朝上的甲虫，无论怎么苦苦挣扎，都无济于事。
啊，记得是看到过甲虫，张开翅膀，将自己翻回来的景象的？
可惜，地面上的这些生物们并没有翅膀。
漆黑的抹杀者成群结队地从后方缓缓靠近。
这时，透明的壁障突然闪过一层蓝色的光晕，整个墙体都变淡薄了不少。
“又有人失败了吗……”温蒂妮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圆柱晶体，“已经只剩，我手中的这个了啊……”
再次看了看，墙边恐慌的人群。
随着终焉兵的逼近，人们开始哭喊、尖叫、求饶，当然，无论他们做什么，没有感情的终焉兵们都只会进行机械式的杀戮而已。
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温蒂妮的脑中油然而生。
的确是奇怪的想法，因为曾经的自己绝不可能想做这种事。
自己是个杀业深重的女人，“那一晚”满城上下的人、堕王命令抹除的人、抱着敌意手持武器冲上来的人，她都杀了，除了第一类对象，其他的甚至没有一点点犹豫。
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手上的人命早已难以计数。
怪物，虽然自己极力回避着、厌恶着这个词，生怕被人以此称呼，但毫无疑问，自己就是个怪物。
身为怪物的自己，为何此刻会想做这种，“像人类一样的事”呢？
而且这件事，明显是在违背那位大人的命令，那位将自己从淤泥之中拉出来、给予自己存在之处的大人。
并没有多想，只是随意地转动掌间的水元素，那圆柱状的物体便被切为碎片。
隔绝安泊尔与外界的屏障，瞬间瓦解。
人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去。
但是，纵使如此，他们也无法得救吧。
互相推搡着、叫嚷着，乱作一团。
后面的人将前面的人挤倒，倒下的人将站立的人绊倒。
人类就是这种自私而又愚蠢的生物。
只是一时兴起，做了多余的事吗。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温蒂妮挪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却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啊——】！
随着这声呐喊，掀起螺旋状的爆风，将逼近民众的终焉兵全部炸飞出去。
“大家！不要慌！我会阻止那些怪物的，请大家有序地逃离这里！注意别踩着地上的人了，站着的人帮助一下倒下的人站起来！这种时候，更是要互相帮助，团结一心，不是吗？”
来者是一名个子不高的少女，明明脸上挂着跟没睡醒一般的表情，声音却很洪亮清晰。
神奇的是，听了少女的话，人们瞬间找回了理智，开始互相搀扶着起身，井然有序地向城郊方向撤离。
“那是……英雄？”
温蒂妮一眼便看出了少女拥有的实力，警戒起来。
少女步伐轻盈地，向后续的终焉兵们跑去，期间她看了一眼温蒂妮的方向。
被察觉到了？！
水波在温蒂妮手中汇聚，她进入了战斗势态。
但是，下一秒又解除了。
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感觉不到一丝敌意。
少女动了动嘴唇，听不到声音，从口型看，是……
尔后，少女便投身于和终焉兵们的战斗中。
温蒂妮微微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吗。”
“我说，托尔，我们该拿这个大家伙怎么办？体型那么大，我们的攻击不痛不痒吧？而且爱丽丝的力量，似乎也对它不起作用。”
一边朝终焉跑去，缇娜一边说道。
“下次，不会输给它。”
没想到爱丽丝意外的要强，微微皱眉道。
“它的体型巨大，对我们来说也是优势！长那么大，绝对不会注意到身上的虫子吧！”
托尔回答。
“诶？难道你是要……”
“没错。缇娜和爱丽丝留在这里支援我，我爬到它身上去，攻击它的要害！”
说着，托尔一个助跑，从山崖边缘一跃而起。
“呜诶诶？！别突然就跳出去啊！人家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缇娜一边发出悲鸣一边慌忙地为托尔套上荆棘冠冕。
终焉的巨龙，此时正沉迷于毁坏下面的城市，完全没注意到王城这边的身影。
托尔朝着终焉的背脊处飞过去。
脚下是斑斑点点的、掌心大小的房屋，若是在这里垂直落下去，想必会摔个粉身碎骨吧。
托尔不禁心跳加速。
“唔额！”
双手扣住鳞片间的缝隙，托尔挂在了终焉背部的斜侧。
终焉只是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带动的气流便将托尔整个身体都掀起，只有双手牢牢抓住鳞片，才没被吹下去。
托尔能感觉到，自己每根手指都在颤抖，要是就这样继续往上爬，一定会被甩下去的吧。
光是一枚鳞片，就比托尔整个人都还要大，在光滑的鳞片上，托尔根本找不到落脚点。
气流“呼呼”地在耳边吹拂着，悬空的脚下，大地看起来就像在一点点远去。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手一滑摔下去，砸成肉酱的景象。
托尔甩了甩脑袋，将胡思乱想从头脑中驱逐出去。
不要看下面，不要看下面……
在心中默念着，托尔做了个深呼吸。
“托尔——！没事吧？”
后方的山崖上传来缇娜关心的声音。
“我没事的！”
托尔回应道。
现在就算害怕也晚了，已经没有退路了。
尝试往手指上用了用力，很好，颤抖已经停止了。
托尔开始沿着鳞片缝隙，往更上面的鳞片移动。
这家伙的鳞片应该很稳固吧？不会突然自己带着鳞片一起脱落，从半空中掉下去吧？托尔想着。
好在对方的鳞片，确实牢牢地长在身上的。
就是嘛，毕竟是要毁灭世界的巨兽，当然不会说脱落就脱落的嘛，又不是在企业上班的程序员大叔……诶？我到底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它的脖子中段，托尔准备稍微休息一下。
由于手脚都嵌进了鳞片的缝隙里以做支撑，现在的托尔以一种不协调的动作挂在上面，整体看起来像一个斜杠。不过，脚能踩着点什么，整个人也能安心一点。
回过头，看了一眼山崖上的两人。
缇娜两手紧握在胸前，用快哭出来一般的表情望着这边，看来她真的很担心吧。
说起来，也是多亏了缇娜的特性，自己才能一路爬到这儿来啊。
事后好好跟她道个谢吧。
缇娜身边的爱丽丝，倒是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托尔。
托尔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件事。
宠物猫咪会在主人洗澡时，在旁边死死地盯着。因为它们怕主人突然溺水。
现在的爱丽丝，给托尔的感觉超像那样的！
“我也得加把劲才行了啊。”托尔苦笑着摇摇头，“好了，继续往上爬吧！”
越是往上，空气就越是寒冷稀薄，托尔感觉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
手脚开始有些麻麻的，指尖部分已经丢失了触感，托尔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停下休息、调整身体，还是一口气往上爬，在手脚彻底失去知觉前爬上去。
“突然怀念起和魔兽们战斗的时候了，就算是在地面上一直战斗，也比这要好啊……”
托尔自语道。
他自语是因为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不然连意识都要被这高空给席卷而走了。
回头已经看不到缇娜和爱丽丝的身影了，这里已经太高了。
而且托尔不敢往下望，怕一望，腿就软了，然后整个人就会掉下去。
宛如被这高空所隔绝了。
明明无比辽阔，能连通到各处，然而这里却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密室。
“是啊，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一股失落感浮现在托尔的心中。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白茫茫，景色逐渐模糊。
糟了……意识要……
托尔的眼皮渐渐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