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丑陋”（七）
谢叶大概能猜到第三个场景里本该出现的父母消失的原因——因为体验过一次真正亲情羁绊的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来自亲身父母的暴力。
也因为小孩子身体的谢叶很难对抗成年人体型的父母。
他可以让父母在场景里是完美的爸爸妈妈，但那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索性，把最后一个场景当作告别的地方。
谢叶明白，自己是所有接受“考验”的人中最特殊的存在，这是丑孩子亲口告诉他——他从未有过朋友，所以自己是第一个。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救没有人听到，没接受“考验”的人听不到，接受“考验”的人也听不到，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做出了回应。
谢叶原本认为精神怪物只是一种随着超凡力量的出现诞生的特殊生命，他有猜想过精神怪物是凭空诞生，但如今看来错的离谱！
它们——至少其中部分是昔日和自己一样的人类。
谢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异变成了精神怪物，但那孩子——绝对是因为痛苦！
学校、小区、家，同学、邻居、父母——这些本该给予的温暖和爱的地方和人却带给了他无止境的痛苦。
痛苦到让他从一个孩子变成了精神怪物！
是的，他就是精神怪物！
谢叶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窒息般绝望，在他的世界里，他所看到的一切就像黑白电影一样没有一丝光彩！只有压抑、绝望的黑白二色！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命运就是如此的作弄他！
让他生来如此丑陋、让他遇上一对不负责的父母、让他碰到一群没有道德的邻居、让他认识一堆冷血的同学！
让他如此的善良、软弱！
善良到弥补了自己的一个小心愿便急忙送别自己，生怕耽误他……
他捧着一点希望，像是抱住了全世界；他认为自己自私，强留谢叶陪伴他，可在后者看来，他的这点“自私”是如此的令人心疼！
一辈子受了这么多的苦，不该让他多吃一点糖吗？
谢叶由衷希望多陪他一会儿的！可却被拒绝了……
如此的……容易满足。
谢叶悲痛地看着只剩一小部分躯体的他，满腔的情感无处发泄。
从谢叶通过“考验”一刻，liya就已苏醒，它立刻开始帮助他解脱！
他每存在这个世界上一秒，就要多承受一秒无尽的痛苦！因为痛苦，所以他才会求救！因为绝望，所以他才渴望救赎！
被liya拆解的过程里，他从未有过挣扎、有过反抗——哪怕整个过程施加给他无尽的痛苦！
不光是对liya如此，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在痛苦中诞生、在痛苦中长大、在痛苦中死亡、在痛苦中异变成精神怪物、最后又在痛苦中迎来最后的结局！
他完美的诠释了世界的残酷！
谢叶的那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我可以多陪你一会儿的。”
你可以多活一会儿的！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
liya已经将他拆解的只剩最后一小部分，只要给上最后一击，就能让他彻底解脱了。
可就在最后一刻，liya却停了下来。
谢叶蹲在他面前，用着最轻柔的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吗？”
“我……真的……很丑……吗？”
虚弱的声音传入谢叶耳中，他认真地回答：“我并不会骗你，用一些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话安慰你——你的确长得丑陋，可这是没有错的，丑陋不与坏、恶挂钩。
外貌不是全部，这个世界上有人披着美貌的人皮，底下却是肮脏的内在；有人生的丑陋，却温柔到可以谅解全世界。
你丑陋，可人心却更丑陋！
在我心里，你的确长的难看，但我并不讨厌你——你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好。”
“……谢谢。”
“不客气，我很荣幸能当你的朋友。”谢叶轻声道。
liya给了最后一击，彻底的帮助他从这个满是痛苦的世界中解脱。
谢叶看着空空的地面，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混乱声——那是人的惊叫、呼喊、谩骂的混合声音。
是那些昏迷不醒的人。
随着他的死亡，场域破碎，被拖入“考验”的他们终于得以苏醒。
谢叶忽然觉得这些声音有些刺耳。
他早已明白了“考验”的意义——是为了分辨施暴者。
“所有未醒之人都是该死之人！”
廖双双的这句话或许说过了，但有一点是无可争议的——他们都是施暴者。
可即便他们都是“施暴者”，那孩子也不曾伤害过他们一人。
他清楚，如果那孩子有杀人的念头，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掠夺了大量精神力量的他要杀死他们实在太简单了，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可他却死死地约束自己，压制自己的力量！
仅仅只是给他们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
或许就如廖双双所说的一样，他们在睡梦中不断体验着他们施加给别人的痛苦——可这点惩罚在谢叶眼中是多么轻微，在现实世界里他们连根头发都没掉。
他们或许会铭记这份痛苦，或许会醒悟，或许会去弥补。
可他们施加给他人的疼痛永远都不会消失。
从出生到死亡，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连面对死亡时都不曾有过反抗。
谢叶喃喃低语：“丑陋的哪里是你啊……”
……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秦清月猛地抬头。
所有人都苏醒了？那么代表污染被解决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尽管相信谢叶，可不代表秦清月不为此担心。
她压下想要去找谢叶的冲动，后者有说过自己不能主动去找他，得等谢叶主动找到自己。
有着liya和“特征锁定”的能力，秦清月不怕谢叶找不到自己——说不定谢叶找她比她找谢叶会更快。
秦清月把昏迷的廖双双拖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避免被苏醒的人发现。
等了许久，谢叶终于出现在秦清月面前。
“月姐，没事吧？”
看着秦清月有点灰头土脸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倒在她身后昏迷的廖双双，他心想看来刚才为了制服廖双双也废了一番功夫。
秦清月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刚才应该直面了污染的制造者吧？”
“……嗯。”
“污染得以顺利解决——你和他发生了战斗？战胜了他？有没有受伤？”秦清月问道。
“战斗……并没有爆发，事情经过有点复杂，等一下我再跟你解释——我也没有受伤，完好无缺。”
说完，谢叶又脸色有点微妙地看着秦清月：“月姐，你这语气真的让我有种面对长辈的错觉，总是会问我——吃了吗？工作怎么样？身体有没有问题？还单身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从年龄上我本来就是你的长辈！”秦清月忍不住在谢叶脑袋上给了一记手刃，轻哼一声，“下次别在冒险了。”
谢叶配合着捂着脑袋，露出一副“吃痛”的表情，他也知道秦清月指的是什么事：“当时那种情况月姐你留下来也没用，你离开反而让我更放心，况且廖双双也要有人去阻止。”
说到这，谢叶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廖双双，好奇地问道：“说起来，月姐你是怎么制服她？你的精神应该没有恢复多少吧？”
“我用能力让她忘记了自身能力的使用方法与本能，我和恢复人类身的她贴身搏斗，弄晕了她。”秦清月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谢叶想了想，脑海中瞬间有了画面。
难怪月姐有点灰头土脸的。
秦清月低头看了一眼廖双双：“不能放任她不管，不然等她苏醒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举动——得要把她交给官方部门管控。”
“不知二位能否把她交给我处理呢？”
突然间，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谢叶身后响起。
二人顿时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liya也瞬间现身！
谢叶目光凝重地盯着忽然出现的男人，以他的警觉性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男人的靠近！连秦清月也一样，按理来说秦清月的视角正对着他的后方，如果有什么人靠近他们的话，不可能不被秦清月看见。
但他们偏偏就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
“你是什么人？”谢叶紧紧地盯着忽然出现的男人。
liya的一双银目也紧盯着他，一旦后者什么异常举动就会立刻出手！
男人把面容藏在建筑的阴影里，说道：“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官方部门’——能否把那个人交给我们处置吗？”
“你是官方部门的人？我可不认为官方部门的人会藏头露尾。”谢叶把“不信”这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工作需要，不神秘一点又怎么能瞒住各种超凡事件呢？”男人说道。
“别扯了，如果你真是官方部门的人就不可能放任我这个能力者不管——毕竟我可是未登记在案的民间能力者，是潜在的隐患。”谢叶直接揭穿了男人的谎话。
男人叹了口气：“诶，还真是不给面子呢，我本来打算以这种方式蒙混过去，毕竟我不想和你们动手。”
此话一出，二人一鹰皆是眼眸微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