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鸳梦难续
“哦，是你来了。”
苏笠有些意外，有些失落。
但还是刹那间显示出了敦厚而有涵养的一面。
不过他的语调是温柔的。
阿璇依旧是充满活力的精致装扮。
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短款蕾丝纱裙，脚下是一双红色高跟的一字带凉鞋。
身材匀称但洋溢着健康的美，显然得益于日常的健身运动。
热衷健身是他们曾经的共同爱好。
丸子头扎得一丝不苟，雪白的颈项细长而优雅，引发旁观者纯洁的欲望。
典型的瓜子脸不施粉黛，一副欧美流行款的浅色墨镜卡在额头。
眼睛不是很大，但黑漆般的瞳仁却时不时显现出智慧的光芒。
娇俏的鼻子既挺拔又可爱，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手中拎着一个超大款的深灰色休闲女包，显得个性十足。
“里边坐。”
苏笠略显拘谨。
虽然他们曾经是亲爱无间的伴侣，就连双方身体上哪个地方有黑痣都清楚得很。
但毕竟分开几个月了，往事如风，一切都不堪回首了。
阿璇走进来，她环顾了一下房间。
这个只有不到50平方米的小公寓显得有点儿拥挤。
各个功能区的分隔并不明显，东西杂乱地放着。
客厅的沙发上，薄毯有一半耷拉在地上。
换洗的衣物随意扔在上面。
茶几上是没有清理的几个空啤酒罐和吃剩的泡面盒。
旁边的烟灰缸塞满了烟蒂。
屋里有些异味，显然与不经常开窗通风有关系。
在靠近阳台的写字桌上堆满了书籍和资料。
笔记本电脑上插着几个移动硬盘，旁边是一个相机包。
在写字桌旁边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岩画照片。
其中还有一张画满标记的硕大的手绘世界地图。
这张地图阿璇是熟悉的。
那些被红色圆圈标注的地点，很多都是她也去过的。
与原来不同的是，现在又多了一张中国地形图。
上面的黄河和长江的主体部分被红色信号笔重重地描出。
呈现出“nw”的小写英文字母形状。
“都几个月了，一点儿也没变。”
阿璇把沙发上的毯子收起来坐下。
眼神中流露出一点心疼的情绪。
的确，虽然她和苏笠已经分开，但是这个小屋仍然浮动着两人曾经的甜蜜信息。
毕竟，他们一起度过了五年的温馨时光。
只是一切都结束了。
“我回来拿一点自己的东西。我快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你……，会来吗？”
阿璇的目光中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只要我在北京，一定会去的，会送上我衷心的祝福。”
苏笠很诚恳地对阿璇说。
其实，他的心里是感谢阿璇的。
相识那年，阿璇只有27岁。
她的聪慧、灵动和细心，以及某些关键时刻的理性，都让他赞赏有加。
为他的生活添加了无限的活力。
十几岁的年龄差异并没有阻碍他们完美的融合。
阿璇理解他的想法，支持他的研究，并很好地充当了他的助手。
那几年他们一起跋涉在各大洲的荒山野岭。
一起风餐露宿，一起面对危险，才有了现在的研究成果。
只是，他仍然不能带给阿璇生活上足够的安全感。
主要还是体现在必要的生活物质方面。
他无法解脱阿璇心理上承受的重压，只好选择让她去自由飞翔。
当然，阿璇是优秀的，只要离开他，她的选择会很多。
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当年阿璇的追求者众多，他几乎没有任何优势，也没有任何奢望。
但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出人意料，甚至匪夷所思。
阿璇却偏偏对他一往情深。
这也曾经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不能不说是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了。
当然，现实总是不能令人如愿。
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体，却总是因为看似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因素而灰飞烟灭。
生活是美好的，但是与之为伴的残酷与无奈，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光临。
或者这才是它的本真吧。
苏笠一度为了两人的未来陷入痛苦的沼泽。
他既不舍得让阿璇离开自己，但又不能无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即便她不说，他不能装作看不见。
他觉得自己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五柳先生”。
是为了一个朴素的、自由的、遵循自然方式的状态而活着。
他学习历史、研究岩画，并非出于功利目的，而完全是兴趣使然。
他向往陶渊明“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的境界。
那是他生命中的桃花源。
但是，这样的状态只适合他个人，不应该是阿璇的生活。
所以他最终下了决心。
为了让阿璇能够死心，他不惜第一次采用了欺骗的手段。
在一次独自的醉酒后，他索要了一个酒吧女郎的电话号码。
最后以5000元的价格达成一致。
双方约定，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让这个女郎陪他演一出戏给阿璇看。
目的是让阿璇离开自己。
在一个夜晚，一个宾馆的房间，他让阿璇信以为真了。
他的计划成功了。
他也第一次为自己并不甘心的失去放声痛哭。
这个爱的伤痕将永远刻在他的生命里。
“你的研究有没有新的进展？”
阿璇望着贴满照片和地图的墙问道。
实际上，就算他们已经分开了，她的心灵也遭受了重创，她依然关心着苏笠的项目。
这是曾经的真爱一般都会留下的后遗症。
“应该会有新的突破吧，暂时还有些新的东西还没想明白，需要证据。”
苏笠想到曾经的欺骗，犹自惭愧，像一个知错的孩子。
“希望你早点完成它，我是真的为你好，这也可以帮你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毕竟，学术研究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吧？！你看看你的生活状态，”
阿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狼藉一片的环境，接着说：
“就为了你的研究，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这样不好。”
“无论有什么样的理想，日子总要正常过吧！”
阿璇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埋怨的情绪的。
和苏笠在一起的时光，虽然苦一点儿，但是精神上是富足的。
他们曾经一起携手游历大千世界，那些浪漫绝非普通人能够体验得到。
当年，他们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考察时，坐在山顶一起看着悠然的鲸群在海洋里畅游。
苏笠温情脉脉地说，要搬一块这里的石头回北京，亲自为她做一幅肖像岩画，作为求婚的礼物。
这句话让她感动得热泪双流。
只可惜，誓言犹在，人已两分。
“会的，只要做完这个研究，我就什么都不干了，一定好好地规划一下退休的生活。”
苏笠并不想让对话的局面进入到忧郁和尴尬的地步。
所以赶紧用玩笑的语气做结。
“另外，你还得找个懂你的人照顾你，”
“身边没有女人，日子肯定是糟糕的，这跟做不做研究都没有关系。”
说到底，阿璇还是心疼眼前这个男人的。
就算是以后不能在一起了，她也依然想着苏笠曾经对她的好，希望他可以幸福。
“好的，我一定！”
苏笠愉快地答应着。
苏笠的心中属实有些五味杂陈。
阿璇的好毋庸置疑，自己也很希望两人携手走下去。
只是现实永远不能如人所愿，谁都不能压制内心对美好生活的渴求。
所以纵有万般不舍，也得顺势而为。
“对了璇儿，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未婚夫的情况，他是哪儿的人？做什么工作的？”
“他叫alan，美国人，现在做一个全球性的科学网站。”
“对我很好，喜欢中国文化，当然也喜欢中国女孩儿了，”
阿璇并没有隐藏幸福的感觉，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
“别看他是老外，骨子里倒像是中国长大的。”
“你们身上有一些共同点：温和、谦逊、细心、体贴。”
“有机会你们见面，一定能有好多东西可以聊的。”
“哦，这样啊，那我放心了，希望有机会能见到他。”
苏笠说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酸酸的感觉的。
原本是自己要好好照顾阿璇一辈子的，可惜自己不争气。
站在这一点看，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好失败。
“当然会见面了，我的婚礼你可是答应一定去的，会很快的。”
“没问题，我一定去，要不我不会安心的。”
简单收拾过后，阿璇准备要走了。
她一眼就看到工作台上两人的合影照片，随手把相框拿在手中。
苏笠一看，赶紧对阿璇说：
“这个……，这个可不可以留给我做个纪念，”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哀求，
“否则，一个人的时候会寂寞，房间里没有人气儿。”
“好吧，无论怎样，照顾好自己。”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联系我，我会尽力的。”
“我会的，谢谢你！”
阿璇走过去轻轻地抱了一下苏笠，贴着脸对他说：
“别让我太担心你！”
苏笠没有说话，心里有点儿哽咽。
他手中拿着相框目送阿璇离去，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立时想起南涧翁一首词中的几句：
“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但茫茫雾霭，目断武陵溪。往事难追。”
但想到从此阿璇会更开心、更幸福，瞬间反倒又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