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愧疚
甄珠便不让他一起回去了，反正就几天时间很快就回来。
大概是要去见心爱的人了，蒋汉生这两天精神奕奕的，一点都没有之前的虚弱。
特别是要走的那天，特地把白发梳起，和年轻小伙子相亲时见姑娘一般。
这次回绿水村的人很多，一节车厢一半都是自家人，甄珠睡在上铺，一低头就看见蒋汉生一直在看窗外，都不带挪动的。
他们曾经就是朋友，如果没有这层奇妙的血缘的关系的话，应该还可能像以前一般畅谈。
甄珠喊了他一声，“你在想什么呢。”
蒋汉生没有回头，只是说：“在想我这一生。”
“其实你才六十多岁，还算很年轻的，不要以为自己很老，我见过很多八九十岁的人，他们的心态都很年轻。”
“珠珠啊，就算六十岁不算老，可我的心老了，再活二三十年对我没有吸引力。”
话题有些沉重，“你想去见奶奶？可是谁能保证人死了就一定有灵魂呢，你还不如活着多看看她的照片。”
蒋汉生倒是不知道甄珠说话这么直接，自从他的身体变差，四个儿子儿媳妇对他算是有求必应，都哄着他，一点刺激的话都不敢说。
“就算没有灵魂，我也只想结束这种痛苦。”
甄珠侧过脑袋，“当年你恢复记忆了没想过去找找他们吗？怎么会找不到？”
“那时候我刚恢复记忆，每天头疼，我父母说帮我找，他们告诉我，玉莲和孩子都死了，等我身体恢复，亲自去找，玉莲真的去世了，只是孩子去世是骗我的，大舅哥收了我爸妈的钱。”
甄珠鄙夷，原来陈家人两头收钱啊，难怪陈金花能够从穷人一下子在村里头盖那么一大座房子。
“你爸妈告诉你人死的时候，你没有怀疑过吗？他们看起来一直都不喜欢奶奶。”
蒋汉生捏紧腿上的裤子，“我娶玉莲，跟我父母说了很长时间，后来我要去打仗了，实在太危险，他们才同意，我以为经过这一次，他们会对玉莲改观，会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我真的可笑，高高在上的干部怎么会接受农村姑娘，就是因为我，才害死了玉莲。”
“有没有可能，这么多年你忘不了她，只是因为你心里觉得是你对不起她，你害死了她。”
此时蒋汉生的声音已经嘶哑，“我爱她，也对不起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对蒋山蒋峰的母亲，我只有责任。”
甄珠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人总是在后悔在追忆，既可笑又可悲。
“刚刚那些都是我瞎说的，你别放心上，至少奶奶一辈子爱的都是你。”
过了许久，蒋汉生才说：“珠珠，这么多年，也只有你敢跟我说这些话，他们总是怕伤害到我，其实我早就想跟人说说，我蒋汉生一辈子，唯一对不起玉莲和孩子。”
“覆水难收，只看眼前吧。”
蒋汉生苦笑，“是啊，只看眼前。”
火车哐当哐当往前行，只是坐车的人，心情复杂不已。
领着蒋汉生从火车站坐公交车回到村里，蒋汉生住在甄自立家。
村里人见他们回来了，都热情问候，特别是看见蒋汉生这个精神，穿着不俗的老头，纷纷问他是谁。
甄自立也没隐瞒，直接说这是他爸。
蒋汉生内心有些触动，两个孩子是好孩子，即使从小到大吃苦，依然没有怪他。
村里人都很惊讶，没想到三四十年了，还能找到亲爸。
不少人打听到了，蒋汉生的身份不一般，都在背后骂甄大强，真是一副好牌打的稀烂，要是对两兄弟好些，两个都是爸，将来那边给的财产总给孝敬他一份，真是蠢啊！
甄家人当然不知道村里人想法。
他们在准备扫墓要用的东西。
现在管控不那么严了，扫墓祭奠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蒋汉生准备了好多印的钱，准备烧给陈玉莲花。
还有水果，以及当天要做一份小笼包带过去，那是她生前最喜欢吃的。
扫墓这天，蒋汉生穿了一身笔挺的军绿色衣服，扎上腰带，如果不看脸，会以为是个年轻的君人。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是穿着这身衣服的。”
一行人拿着东西赶路。
等到了陈玉莲的墓，已经被杂草覆盖了，不到半年，杂草就长得这么旺盛了。
蒋汉生拿起镰刀开始弯腰除草，叮嘱其他人不要帮忙，他想给玉莲修修头发。
蒋汉生弯着腰忙碌的样子，实在令人不忍，他们不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对不起陈玉莲的事情，但是，他现在活着一定很痛苦。
蒋汉生就算年纪大了，力气还是很大，镰刀除草又快又准，干活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儿，墓地完完整整露出来了。
甄珠她们帮忙把祭品摆好，特地用保温桶装的，小笼包拿出来还热气腾腾的。
全家人跪在墓碑前面，看着上面简简单单的字，一个人就这样躺在里面几十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灵魂。
是不是能看到他们。
晚辈们给磕了头，蒋汉生说：“你们去旁边等我吧，我想跟玉莲说说话。”
大家应声同意。
他们撤到不远处的小土坡，既能看见蒋汉生，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其实也是怕这老头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珠珠姐，爷爷为什么要哭啊？”小花扯着甄珠的衣服说，刚刚她站起来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蒋汉生的眼眶都是红的。
小翠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情不要问。”
小花挣扎了好久才逃离魔爪，“可是姐姐也是小孩。”
“我才不是。”
姐妹俩针对是不是小孩辩论了五分钟，甄珠失笑，就这表现，不是小孩是什么。
“爷爷是想奶奶了，他心里有很多话要跟奶奶说，不说完心里难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去把蒋汉生扶起来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仔细一看，额头都黑了，沾了不少泥土。
王牡丹心道：这又是何苦呢，年纪这么大早该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