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我们一行人躲在岩缝里修整,大家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很长时间都是想要交流,但是出口就成了各聊各的,鸡同鸭讲。整队人伤得最重的就是姜半仙,再然后是胖子,这中间有个断层,因为胖子只是屁股给咬了,所谓严重指的是只能趴着吃东西。
三叔还是神志不清,不过高烧已经退了,潘子将他裹在睡袋里,不停地喂一些水给他。
温泉水取之不绝,我们都用它来擦身体,这里的环境远算不上宜人,但是我却感觉这一把身子擦得简直是做神仙一样。
姜半仙的伤因为一直处理欠妥,基本上处处发炎,连队里的老外医生把所有绷带拆完之后,看了都连连倒吸凉气,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他用蹩脚的中文说,酒精会很痛很痛。姜半仙闭着眼睛一伸腿,很潇洒地来了句“来吧”,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她腿上很多地方起了脓,但是虫卵和断掉的身子处理得挺干净。队医看得眉头皱成了中国结,问她,是谁处理的伤口。张起灵,姜半仙说。
“丫把手指捅进去给我生夹。我都想把腿锯掉算了。”姜半仙比划了两下,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白嫖来的烟,似乎这样能够缓解疼痛。
一队的老外面面厮觑,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看起来,他们把姜半仙当小孩儿的顾虑可以彻底消除了。医生给我们检查了伤口,打了消炎针和动物疾病疫苗。阿宁也醒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到这个份上了,姜半仙还能黑着脸和人吵一架,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寄人篱下。我们极力劝架,潘子扣住姜半仙双手,我捂住她的嘴,胖子站在她跟前和阿宁扯皮,试图让一切都这么过去,毕竟咱还想蹭物资呢,别给一块儿丢出去了。
姜半仙大概率是考虑我们,消停了,还不情不愿地跟阿宁道了歉。阿宁也不在乎,摆摆手,看得姜半仙更加咬牙切齿。
“她是,陈家那批人的?”阿宁注意到我们仨和她之间似乎有一层微妙的隔断,问道。
姜半仙黑着脸点头,她用温泉水洗了脸和头,裹起了阿宁给的厚衣服,看起来才有了点人样。似乎因此,她没有理由再和阿宁继续杠下去了,气氛看起来有点尴尬。
“就你一个人活下来了?”阿宁有点惊讶。
“还有老爷子。”姜半仙叼着烟说,“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但是他没有出来。”
她这么一说,又好像意识到不对,改口道:“不过他应该马上就死了,我想起来了,妈的,张起灵要杀他。”
闷油瓶要杀陈皮阿四?
我和胖子都是一口水喷出来,我激动地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什么怎么回事?我有太多要问的了,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比较有逻辑,又不能临时打个草稿全部记下来再按着稿子问,于是吱唔了半天,最后说:“从头到尾,我们分开之后,所有事情全部讲一遍。”
姜半仙狠狠抽了一口烟,裹着衣服,伸手朝我们要水喝。我连忙把自己的递给她。她喝了几口就发一会呆,好像在整理自己的记忆一样,看起来脑子还落在里面没有跑出来。姜半仙又喝了几口,然后开始说了:“你们在火山缝后面的甬道里,经过石阶的时候,其实已经追上我了。我那个时候藏在角落里,顺子发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掩护我,他让你们全部关掉手电,还给我留了物资。”
我、胖子和潘子交换一圈眼神,潘子骂了一声。姜半仙继续说:“那个时候,我看出来其实华和尚还在找我,他应该知道我没有死。”
说到华和尚,姜半仙又恶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差点没掉三分之一。我都怕她抽过去了,让她继续说。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说:“到悬崖口之后,顺子给我留了装备,我又把你们留在那里的背包里的东西捞了一把。下去之后,遇到了离队的张起灵。”
胖子听得激动起来,催她继续说,我安抚住胖子,说:“哪有打断别人让人家继续说的。”
“张起灵的物资不够了,我刚补充完,所以他来找我要饭。”姜半仙又喝了口水,“之后,他让我什么也别问,他会带我出去。”
“这小哥物资不够?”潘子听着实在迷惑,忍不住打断,“你都残疾了,还落单了,周围又没有其他人见着,那他干什么不直接抢你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姜半仙一拍大腿,“所以老子是真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跟着他走,一路就当玩vr,什么鸟的猴的又是链子又是门,老子什么都不问,老子就是个傀儡。”
我打断道:“你那个纸条,说你们下去了,之后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
“那个是张起灵口述的。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我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小三爷。你想知道那个青铜门是什么。”
“还有,”我接着说,“三叔为什么要我们来这里,那个万奴王为什么是个怪物,他为什么要进那个怪门,还有——”
“还有,”胖子坐不住了,把膝盖往前挪,“我看见小哥儿他娘的进到那个青铜门里头去了!跟着一队阴兵借道啊!混进去的!”
姜半仙一呆:“阴兵借道?我没看见。但是,他要进门我看出来了。但是我能怎么办,我还想出来呢,我就听坤指挥。”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点激动,提高了声音,“什么九龙抬尸棺,地底幽冥……一点点都不知道?”
“小三爷,”姜半仙突然拉长了腔调,“你们是不是从一口琉璃棺跳下去,见到鸟巢的?”
我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那口琉璃棺是我们开的,但是,你到九龙抬尸棺前头的时候,棺材是不是跟刚下葬的一样新?”
我想说几千年的东西怎么可能新,但还是没有在这个时候抬杠,她说的意思应该是他们没有开过棺。姜半仙见我一副思考的样子,说道:“我没有你那么旺盛的好奇心,小三爷。你是跟着三叔来的,我是跟着陈皮阿四来的,你三叔让你做的你就做,但是陈皮没有让我做什么,我在里头听阿坤的,我的目的就变了,不是调查真相,是活着出来。”
她说的很有道理,让我无法反驳。但这一切谜团越缠越紧,让我更加崩溃,获取了一堆无用信息之后,又极度地失望。
“你偷着乐吧,”姜半仙看我很难受的样子,拆了一包压缩饼干一边啃一边说,“老子这一趟下来,可是什么都没啦。”
潘子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递了壶酒,说让她一个人静一会。
姜半仙本人似乎经过短暂的情绪激动,极想要抓人交流之后就迅速陷入了沉默。我和她认识时间不长不短,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安静的状态。我想起自己看到叶成的残骸,又想到被炸死的郎风、丢下她的陈皮阿四、消失的闷油瓶、不用说也知道没有了的尾款、一身的伤——队医悄悄用英文跟阿宁说,基本上是截肢没跑了,留下命就不错了——还有,全军覆没以后一片迷茫的未来,她没有了归属感。
我觉得同病相怜,而且,至少,我还有三叔、潘子和胖子,而且我也很担心那个闷油瓶子进去之后到底还出不出得来。
这回轮到我来讲了,我把我看到的毫无保留地讲给了他们听,其他人听了都闷声不响,不发表任何议论。这几个老外这一次算是见识到了中国古老神秘中诡异邪恶的一面,要他们再有什么想法,恐怕也困难。
其中一个动物专家说,那种生活在怪鸟嘴巴中的猴子一样的怪物,可能是远古的一种寄生关系,就好比趴在狼背上的狈一样,怪鸟可能无法消化食物,而“口中猴”帮它消化食物,怪鸟靠口中猴子的粪便为生,这在海洋之中很常见。
我不置可否,进入云顶天宫的这一切事情,节奏太快,我们根本无法透过气来,我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实在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东西。
不过私下里,我还是和这几个专家作了个约定,大家如果能够活着回去,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有什么进展,可以通过正e-mail资源共享,希望以后我们可以不再是比快的竞争关系。
我们在原地休整了半天时间,潘子就带着几个人往缝隙的更深处探路,接着我们再次启程,向着山裂隙的深处继续前进。
洞穴专家的意见是这条缝隙应该有通往地面的出口,不然不会有流动的空气,而且出口必然是一个风口。
我当时并不信任他,但是等到我们走了将近一天时间,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四周熟悉起来,而胖子张大嘴巴指着一边裂缝上被人剥落的双层壁画的时候,我不由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这条裂隙的出口,竟然就是我们在上山时候躲避暴风雪的那条被封石封死的岩石缝隙。
我看到了我们遗留在里面的生活用品,潘子也苦笑起来。
当时我们来这里,浩浩荡荡,现在都犹如败兵,当时看着双层壁画,猜测云顶天宫中秘密的时候的那种兴奋和神秘,已经变成了无法回避的苦涩和讽刺。而且当时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只要再往这条缝隙中走上几公里,就是九龙抬尸棺的所在。我们竟然绕了如此巨大的一个圈子。
姜半仙看起来眼睛都没有高光了,她悠悠地说:“如果我们直接进去,是不是叶成和郎风都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丢下?”
这话我无法回答,没有人能回答她。胖子都不插科打诨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说:“节哀,自己的命比天大。”
姜半仙点点头。胖子又继续说:“而且,这根本跑断奶奶的腿也怪不到你身上来不是,那华和尚的坏心思发作是早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料到正主就在这后头。你被丢下,就更是他们的错!”
姜半仙又点点头。脑子有泡的人一全部沉默,我们一行人的气氛几乎降到了冰点以下。于是有人提议睡觉,我们就都歪七倒八地睡了。我心事重重,不停地做怪梦,中间醒了几次,最后直接爬起来不睡了。
我听到有人在说话,是那个队医和姜半仙在说话,在一堆震天响的呼噜中显得特别轻。
我听到姜半仙用英语对他说,我听得懂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