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我的思路有点凝滞，因为我记得，我们几个人是没有带枪的。这枪唯一可能的来源就是阿宁他们的队伍。

    阿宁！妈的，我完全把这人给忘了！

    裘德考做事的风格和陈皮完全是两个对立面，如果说的概括一些就是官方和地痞流氓的做法。裘德考玩的是流程和装备，土夫子只能靠运气和传奇一般的硬实力。这两种模式各有各的好处，前者因为规模巨大和管理难度之高，模式多少会有僵化，说好听一点，就是比老九门那些个要讲道理很多。但是我现在只关心这一条能不能为我所用，如果我被阿宁发现的话，能不能得到哪怕多一份希望的好处。

    短时间之内，我不愿意冒这个险。一来，我现在还有比较充足的食物和水；二来，他们那边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但这应该是个比较可行的方法，以裘德考不放过任何一种希望的做事风格，阿宁一定会选择暂时与我合作，至少因为我知道一些东西。虽然他们随时会把我抛弃掉，但我不怕抛弃，这至少意味着我不会遭到陈皮的追杀，而且还会有一些装备上的补给，枪啊刀啊什么的，我现在比较缺这些。

    快速思考完这一切之后，我开始等，等那一阵噪动过去。

    我等了有一段时间，汗水淋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全身发麻，几乎无法动弹，但等声音完完全全消失的时候，我立刻把护肘转到没有磨破的那一边，朝盆地中心移动了过去。

    这里是大量死去的树木，弥漫着奇怪的气味，就连防毒面具也无法过滤掉。这些树发黑发潮，透着寒冷逼人的阴气。地上是石板子铺成的两车宽的石道，这方便了我移动。走道几乎是笔直地就通向前方，这是陵墓的神道，直通向陵墓的正门。这里隐隐约约就能看到尽头一片黑色的巨大影子。很快来到了一处石门处，石头很高，有点像古村中的牌坊。这是皇陵的第一道石门，叫做天门，过了石门之后，神道两边出现了大量的石头雕刻。

    如果是从前，这里的石刻我肯定会一尊一尊地看过去、摸过去、读过去，花上很长时间记录分析，再往前走，可是，我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了。我头也不回地向前快速爬去，走入皇陵的正门之内。那巨大的陵门早已坍塌，打满□□钉的巨大门板倒在地上。门殿大概有两个篮球场大，两边是迎驾的铜马车。在后面的深墙边上，左右各是两座黑色雕像，已经蒙尘。雕像面目狰狞，冷面怒目，似乎是萨满的图腾，上面的辅梁柱已经倒塌，瓦片云当摔了一地。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石块磕动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种环境之下已经足够让我惊得跳起。

    我立刻回过了头，我看到飘动的烟尘之中，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我看不清是谁。我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希望那是个假人，或者我看错了，他也不要动。

    但是非常不合我意的，这一次，那个黑色的影子动了，而且，他还发现了我，向我一步步走过来了。我不敢再迟疑，从包里翻出钢弹就对那个影子连发，可他躲开的躲开，还有几个用刀撇开了。

    眼看着他离我只有两米了，我开始连滚带爬地跑路，虽然我知道这没有什么用处，但出于求生的本能，我想尽可能地远离那个黑影。

    “啪”地一下，手电筒的光打在了我身上，我的眼睛被底下砖块反的光刺得一下睁不开。

    那个人开口说话了，可说的什么我都没心思去听，只是拼命往后爬，一直到他以不容置疑的速度两步站在了我身边，我才听到，他说：“别跑了。”

    我翻过身来，用手挡着手电光，抬头看着那个黑影。他把手电移开，把光甩在了自己上半身，我发现，那至少是个正常人类。我又花了大概半秒的时间意识到他长得有点眼熟，然后花了一秒发现不是顺子，接着又花了一秒多辨认出来他是谁。

    “阿坤！”我激动地要吼出来，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别动，别说话。”张起灵俯下身子来，他看了我一圈，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狼狈到这个地步，所以才确认了那么久没敢认我。

    “四阿公他们在附近吗？”我压低声音问他。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把你的包给我。”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有了警惕。

    “你身上烂的伤太多了。出去了也会死。”张起灵说。

    “真会说话。”我把装医疗物品的腰包拆下来给他，他伸出手，我又掌心一翻，收了回来，“还有呢？”

    张起灵没有过来抢，他看了我一会，然后把连帽衫拉开，给我看肩膀上的几道血痕：“还有，我身上没有带伤药。”

    这还差不多，我把包给他。他先给自己敷上了，贴了块棉布，然后过来剪开我最后一件衣服，把伤口周围擦干净，消毒，上药。我浑然不知手肘的擦伤已经这样严重，张起灵在我猛地咬住嘴唇的时候停下来，把刀柄塞到我嘴里咬着。

    “有镊子吗？”张起灵处理到我腿上的时候，沉默了一会，问道。

    我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那你忍着点，可能非常痛。”

    不等我做出反应，他开始把酒精倒在消毒棉上，擦拭右手食中二指。我撑着身子看他，一阵不妙从心底升起，然后，他甩了甩手让酒精挥发，食指往我腿上一戳，即使有过心理准备，疼痛还是瞬间劈开我的神经，我咬紧了剑柄上的缠绳，嘶哑的低吼不可抑止地从喉间挤出来。

    我想要破口大骂，可又怕有人听着，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张起灵点了一支火折子，每剧痛一下，我就可以缓几秒钟，听“滋滋”的火烤声，然后再被刺开。我看到他好像把什么小东西从我腿里掏出来放到火上去烤，但我视线模糊得完全看不清。

    “能不能速战速决？”我受不了了，问道。

    张起灵没有回答我，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搭理我的请愿。我出了一身的汗，伤口被汗水打湿，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想点别的，不要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张起灵见我快晕厥过去了，说道。

    “比如？”

    “比如，回到长沙以后，你要怎么样把陈皮阿四的盘口抢过来。”张起灵说。

    说实话，我没有设想过这个方案，它的可行性不高。我伤成这样，就算得了民心，短时间之内也没有足够的武力值去做这件事情，而这件事情的机会又特别地具有瞬时性，我赶到的时候，长沙一定已经大乱了。

    痛觉刺得我思绪瞬间割断，飘成一缕缕散絮，难以再凝集。张起灵见没有效果，又开口道：“再比如说，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什么？”

    “裘德考的人。他们手里也有一条蛇眉铜鱼。”张起灵说。

    我顿了一下，然后说：“不奇怪。但这东西到底有多少条？”

    “只有两条。”张起灵说。

    我沉默了，他又说：“你是不是要去投靠他们？”

    “我别无选择。”我说，“你知道的，我现在去找陈皮是死路一条。我只想活下去。”

    “你可以跟着我走。”张起灵说。

    我抬头，思考了一会：“为什么？”

    “我比他们要稍微让你放心一些，不是吗？而且，现在我们和他们是敌对阵营。”张起灵说。

    “‘我们’是谁？”我问。

    “所有九门的人。”张起灵沉声说道。

    “不是四阿公吗？”

    “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不是在帮四阿公办事？”我一字一顿地问他，“在吴三省和陈皮这里做双面间谍？”

    “不是。”张起灵回答。

    “你怎么证明？”

    “陈皮会死在这里。我会杀死他。”张起灵说，见我疑惑的表情，他又补充道，“因为他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我思考了一会，“还有呢？”

    “什么？”

    “还有呢？”

    “……还有，我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了。”张起灵深吸了口气，如是说道。

    “我可以给你，但我得告诉你，我的补给对于我个人来说比较充足，但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上多久的时间。并且，如果供给我们两个人，是百分之三百不够的。”我说道。

    “你没有选择。”张起灵把手指拿出来，在包面上擦干净，冷冷说道，“我已经帮你到这里了，告诉你的事情也已经够多了，这些都是真的。

    “你如果同意，剩下的路我们可以一起走，这样我们两个都有更大的几率出去；但你如果不同意，我就会杀了你，抢走你的包，这样我就有百分之百的几率走出去。——一样的，为了活下去。你看看我的诚意，我已经牺牲自己的利益，向你那边倾斜了百分之五十。”

    我捂着包和他对视着——虽然我知道他真的完全有能力做到他第二条所说的：“你来过这里，是吗？”

    此时，远处传来了激烈的爆鸣声和打斗声、枪声、叫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地涌动，激起劲风，一直吹到门殿这里来。

    “很久以前。”张起灵朝动乱的那边望了一眼，回答我说。

    远处缥缈地，我听到了鸟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