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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茉莉物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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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行世界看似有无数种可能性,实际上却在固定的框架中不断地循环。

    大家把这种结果叫做命运。

    我叫做白茉莉。

    我的父母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家境不算贫穷也说不上富有。至于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妈说是生我的第二天早上,被病床的窗户外面一直循环播放《茉莉花》的吵醒了。

    这两人在我出生前根本没有任何准备,我爸一拍大腿,当场就决定了我的名字。

    所以什么“你是我的生命”这种充满了小布尔乔亚的浪漫主义色彩的话术,是他们两个在我五岁的时候统一口径现编的。

    家里的房子一百多平,小区从新住到旧,最大的优点就是离我的小学只有五分钟的路。

    就这么近的一点路,大概小学五年级我才开始独自上下学,同学家的叔叔阿姨总对我有着极大的热情,每次在学校门口等家长来接,都会有人问我要不要和他们回家。

    我爸妈老觉得我小时候呆呆的,除了点头就是摇头,别人捏我的脸也不吱声,最多就是瘪瘪嘴。

    白瞎了一张聪明脸。

    等小升初的时候,他们饭桌上讨论的话题渐渐变成了去买学区房,还是给我换辆新的自行车凑合一下。

    根据平行世界的不完全统计,最后家庭会议的结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搬家。

    城市很小,所以即使是搬到了初中附近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工作。没想到上了中学后,夫妻俩反倒是比我小学第一次独自上下学更紧张。

    如果放学超过二十分钟没有回家,他们一定会打电话。

    那时候学校是不允许带手机上学的,我的电话与其说是手机不如说是老式小灵通,翻来翻去可能只有贪吃蛇一个游戏。

    在除了学习什么都很有意思的中二少年们眼里,即使是贪吃蛇他们也能对着不到两寸的黑白屏幕按上整整一天。即便是沐浴在他们羡慕的目光里,其实我还是想要个能翻盖的手机,贴上当下最火的动漫贴纸,做一个时尚弄潮儿。

    这个理想一直到我上了高中才实现。

    原本他们是赞同快乐教育,其实对我的成绩也没有太高的要求,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就符合他们的预期。如果能顺利读个本科出来选个不容易失业的专业,找个正经的工作,那他们两个都想立刻选择退休养老。

    老师、医生、公务员。

    随便哪个都可以,如果我不是,那么我的对象是也没问题。

    稳定、安逸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人生,我对这种规划没有任何意见,骨子里的惰性和随遇而安让我缺乏大多数年轻人的折腾劲。

    街坊四邻都非常羡慕他们两个能有我这样胸无大志的女儿养老。

    起码表面上是挺羡慕的。

    我快乐的散养式教育从我爸老头背心染血的那一夜戛然而止。

    不论是转学到了哪里,晚自习他们两个都会每天换人来接,我爸来的多点,他骑的是电瓶车。

    “我找人把最大车速调到五十了,带上你也跑得掉。”

    我说既然这样不如把车给我骑,就算对方是短跑运动员也追不上我。

    我爸非常不屑,说我驾驭不住他的坐骑,还觉得我是个还没来得及加速就会被抓住的小废物。

    ……我的体育成绩真的没那么差。

    可能还是由于我的长相实在过于缺乏攻击性,即使在生气也没有几个人能感觉到,我又不是很喜欢笑,然后很多人就会一直在我的雷区蹦迪。

    于是我就更生气了。

    这种时候我往往更加沉默了,其实我不擅长和人争执,大多数时间喜欢冷暴力。

    虽然几乎没人觉得被我暴力了。

    同学们只觉得中学时候的我一直都沉默寡言。

    那个年纪的男生女生看的都是《男生女生》,冷面校草、无口校花、天然萌妹、麻雀逆袭。

    哦,还有《那小子真帅》。

    据无良好友说,她在初一开学前一天刚刷完了一本韩式言情,前一秒脱离了小学生的低级趣味,结果一进班里就看到了留了半长不短头发的我,以为梦想照进现实。

    我就是她梦里的冷面校草。

    其实是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开学前我妈拿我试刀,不小心把我头发噶成了稻草,最后只能无奈去理发店找了一个托尼老师救场。

    我的头发彻底被噶成了非主流短发。

    后来开口说话她也没觉得奇怪,以为我在变声期,直到我的头发越留越长。

    又到了一年夏天,我穿了裙子出门。

    她说我把她初恋的小鹿创死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认为会有父母给一个男生起名叫茉莉。

    这比我叫白玉兰还奇怪好吗?

    偶尔也会有人觉得不解,年轻时脱油的我爸也只能说五官端正,我妈倒是保养得宜,但也看不出哪里艳冠群芳。后来和我爸两人去参加合作商儿子的婚礼,饭桌上有人喝多了,问他哪家公关部找来的妹妹。

    我爸看上去也没多生气,解释了两句,对方大概酒醒了一半,顺着台阶只说这么说还真有点像。

    我也没注意他还偷偷藏了个空红酒瓶子在身上。

    结果走到车库底下,他一个箭步我愣是没拉住,把人开瓢了。

    去了派出所他更牛,说是喝多了,愿意调解直接赔钱。对方在医院哼哼唧唧半天,头上看着血淋淋血呼啦的,那绿豆大的眼睛都差点被糊得找不着,还以为马上人就要不行了,结果医生出来只给个轻微伤,连个脑震荡都没查出来。

    事情不了了之。

    回家这一路他也闷不吭声,钱也赔了,人家警察也调解了。折腾一夜,我妈第二天从外面旅游回来,也没生气,说人没事就行。

    他在一边这时候才敢嘀嘀咕咕,说二十年前他给我妈打架的时候下手比这黑多了,肯定判不了刑事,最多的一次也就拘了五天,不耽误我考公务员。

    说到这里我妈才想起来骂他耽误我前途。

    我家离谱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和我这张脸有关系,时间一长我总习惯把自己往土里土气打扮,恨不得天天穿校服上学。

    我妈不许。

    她说女儿长得漂亮她才在一众中年阿姨圈子里扬眉吐气,这些破事又不是我的问题,不行就让我爸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冷不丁就找人上酒瓶子,还有放学那天晚上对方带刀他还敢往上冲。

    不是梁静茹给的勇气,是我妈。

    “怎么不像了?我回老家还见过族谱里百十年前老祖宗的照片,结果修祠堂的时候相框都差点被砸了,有个老族叔说这个曾叔祖跑到日本入赘了,我瞅了半天,长得和我家茉莉一模一样。”

    我妈说果然入赘的不一般,看看这张脸就知道了。

    “你们老白家还有国仇家恨啊。”

    “也没有,我估摸着那时候离抗战都还有几十年,甲午都没打起来。那一排照片里面,就属他没有留辫子跑出国了,特显眼。”

    我躺在沙发上咯吱咯吱啃着薯片和瓜子,瞧着我爸眉飞色舞的样,好像我长得返祖也是优点。

    看着客厅中间挂着的“家和万事兴”,我最后选择了沉默。

    接下来就是我高中的故事了。

    虽然我的成绩中间一度由于打游戏一落千丈,现在也平庸到没有任何起色,但老师和同学们总是对我十分友善。

    总的来说,我还是挺喜欢上学的。

    可能是不给老师添乱留下的好印象,他们在分科之前就劝过我转艺术类,以我的成绩说不定还能冲击一下985。

    也就是在重点高中他们才如此有底气说这种话,可我爸妈最讨厌别人说我长大了能成大明星劝我去搞艺术。我一张口,但凡嘴里哼哼一句“是谁拿走了我的麦克风”,都能在卧室听到阳台那边的回音。

    “是你妈我。”

    自称小城梁静茹的她永远都是这么幽默。

    因为初中那件事,我们已经搬了好几次家。

    一直到高中,为了我不太妙的精神状态,最终决定举家搬离那座城市。

    我妈有时候觉得我神神叨叨的,她又是忠实的马克思主义者,不相信怪力乱神。

    因为老是忘东忘西,这种事情发生多了,又看到我那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开始还以为我从小就撒谎成性,后来长大了以为我有精神病,初中那件事后老觉得我可能又受了什么刺激,最后小心翼翼地给我找了个心理咨询师。

    我只感谢她还没把我直接送精神科。

    我的记忆的确总是和旁人不太一样,小时候挨了两顿打就老实了,下意识地知道隐藏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如果发生了和印象中不一致的情况,我都会说是自己记错了。

    我再也不想晚上起床倒水的时候听见卧室里呜呜咽咽的哭声和叹息声。

    其实我万分肯定自己没有什么精神病,也没有什么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症,单纯的可能海马体不怎么听使唤。

    他们觉得我的成绩可能也受到了影响,即便是后来我看似恢复了正常,他们也对我的学习没有太多的要求。

    当然我也不忍心告诉他们我在学习这块的天赋确实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让他们少操一点心,我还是没有转学艺术类,继续当一个成绩平庸的女高中生,坚决不早恋,不给老师多添一点麻烦。

    虽然老师们还是觉得我应该去学表演出道。

    如果生活一直停留在我的高中,那么我的人生可能会顺着父母的想法一路走下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我高考结束的那一年暑假发生的。

    那天刚填完志愿,班里一半的成年人有的说要去喝酒,有的说要去唱歌,剩下一半说去玩桌游。

    我就是去玩桌游的那一拨。

    虽然之前就说过,我玩狼人杀永远毫无游戏体验,但那天我就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喝奶茶。

    我记得那天打完桌游,大家一看时间还早,一帮人又顺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烧烤,这时候我也算个成年人了,大概在六点左右给我妈发了条信息,说在外面吃饭,晚点回去。

    可能是人多,她也挺放心的,女生也就三两个人,这帮高中男生一个个觉得自己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还要发扬绅士风度,把我们几个女生全都送回家再走。

    就因为这么一说,那天我们一波高考生闹到了晚上十一点才都陆续到家。

    家离市中心比较近的缘故,我们把其他略微远一点的人送回去后才打车回去。坐上车,我才发现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我当时心想,坏了,回家又是一顿叨。

    车上几个男生透过后视镜看到我凝重的表情,渐渐噤了声。

    也有两杯啤酒下肚就胆子大起来的,想缓和一下气氛,打着嗝问我填了什么志愿,选了什么专业。

    我寻思着也快到家了,准备直接回去挨骂,也就顺着他们岔开了话题:“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别问我具体是哪个方向,全填了师范。”

    几个男生一脸唏嘘:“想不到你居然想要当老师啊。”

    “那你觉得我应该填什么?”

    喝多了的那个一直嘀咕道:“我觉得你应该去当演员,唱歌也不是不行……这样我们以后都是大明星的同学了……”

    我呵呵一笑,无情打断了他的幻想:“我妈拿走了我的麦克风。”

    他们听完哈哈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就连司机师傅都忍不住加入其中。

    男人们的笑容从看到我家小区门口的警车戛然而止。

    我下车的时候,跟着下来了两个凑热闹的,有个还说自己填了提前批的警校,来提前适应一下现场。

    这是他们在小区门口时候说的话,等跟着我往里越走越远,他们看到的警察越来越多,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我家的单元楼被围成了铁桶。

    “把手机借我一下。”

    这个时候我的海马体又开始造反了,连第六感都开始应激,头晕得要死。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捂着头坐在花坛底下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我爸妈的手机。

    “白茉莉是吧,你的电话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

    警察好像又说了些什么,手上同学新买的最新款苹果还响着运营商免费的彩铃,耳朵里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一直看着他的右手,白色的手套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沾染了黑色的污渍,又似乎是红色的。

    他手上的透明塑料袋里,一个悠扬的歌声在反复播放。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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