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别人的男朋友

    房门隔音效果极好，竖起耳朵也听不见门外的动静。

    程尔芙斜身靠在门背后，头抵在门上。

    短发贴紧额头，正好扫住眼睛。

    她低垂下眼皮，下眼睑微微发红。

    清秀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客房冷白的光落在脸上，疏疏的眉眼显出几分寡淡。

    手提电脑发出提示音，她慢慢走过去，爬上榻榻米，盘腿坐着，正对着电脑屏幕。

    有人向她发起了付费提问。

    同她的所有客户一样，这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孩。

    屏幕闪着幽幽的蓝光，字迹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段落与标点符号。写下提问的人显然正处于深深的困扰中，无法理清自己的思路，也无法关注自己的文字输出。

    如同所有第一次来找她的咨询客户一样，她先说了她是怎样发现她的文章，持续关注她，喜欢她的观点，是她的忠实读者。

    然后才进入正题，她说她有一个男朋友，平时对她很不错。

    啰啰嗦嗦举了很多例子，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啊，冬天的第一根烤肠啊，各大节日的仪式和礼物样样不缺。

    看到这里，程尔芙扯一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她已经可以确定，这又是一个极端缺爱的女孩，同时缺乏自我肯定，以至于只能从这些浮泛的表面功夫上去寻求被爱的证明。

    从她以往的观察和分析来看，真正被坚定地爱着的女孩，安全感满满，反而并不会多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世上唯有爱情与咳嗽无法掩饰。感受不到爱，必然是不被爱。

    另一方面，看来她的男朋友倒是个情场老手，面子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这两人明显不在同一个段位，也难怪这女孩会在关系中患得患失，敏感自卑。

    程尔芙一边看，一边快速在心里打好腹稿。

    看了接下来几行字后，她突然愣住了。

    提问者说，她和男朋友都是大四，本来已经说好了，今年寒假跟男朋友回去见过父母。男朋友说，他们学校不好，留在g市会很辛苦。不如回去老家，地方小，他父母可以帮他们解决住房和工作。

    程尔芙捏着鼠标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快速往下拉。

    提问者苦恼的问题来了。她说，她现在开始怀疑男朋友不是一心一意爱她。因为这两天他的一个发小来了，是女的。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好得让她这个正牌女朋友完全插不进去。她跟男朋友吵架，男朋友反而指责她无事生非，无理取闹。他说他跟发小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异性兄弟，如果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女朋友的事。

    提问者说，她也反省过，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只要男朋友承认自己是女朋友，承诺带自己见父母，打算跟自己结婚，这不就能说明，他没有玩弄感情，他对自己认真负责么？那么，他要求保留一点点私人空间，有一个从小到大的异性朋友，也没什么吧？

    看到这里，程尔芙顿住，把进度条拉回去，再次仔细看了一遍id地址。

    确实是g市。

    难道是姜小丽？这也太巧了吧？

    程尔芙咬着嘴唇，有点想笑。

    果然，感情经历一张白纸的女孩，就是容易死心眼，一根筋，太过于看重自己付出的感情，为了避免沉没成本，不敢正视自己没有被认真爱着的事实。

    甚至还能想出一套又一套的理由，说服自己，帮对方开脱。

    袁伟至从小到大交的女朋友多了去了。他是校霸，打架厉害，身后跟着一群小弟，走出去威风八面。人长得高大，五官不如骆朗俊美无畴，但也是痞帅痞帅的，又是篮球特长生，很受小女孩们的欢迎。

    什么夕阳下帅气的露齿一笑啊，大汗淋漓时豪迈地撩起背心露出六块腹肌呀，赛场外装作专注地接过某个女孩的水呀，他可是套路溜溜熟。

    这些伎俩，落在她程尔芙眼里，或者昨天那个叫宋菲的女孩眼里，大约都是不值一哂的雕虫小技。

    可是姜小丽本来就自卑，又没有经验，怎么可能不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程尔芙看着电脑上面的文字，既觉得姜小丽可怜，又未免生出些隐秘的得意。

    她是袁伟至的正牌女朋友又怎么样？袁伟至以前的女朋友，因为受不了自己这个发小，跟袁伟至吵闹的人也不少。

    袁伟至的反应一贯都是，女朋友可以换，发小这辈子就这两个。能处处，不能处滚蛋。

    袁伟至是个头脑简单的大个子，他自以为心思掩藏得很好。可是爱一个人，秘密一定会从眼睛里飞出来。

    程尔芙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

    任何时候，只要她需要，她在袁伟至心里的优先级，一定排在所谓“正牌女朋友”前面。

    这么说，当然对姜小丽们很不公平。可是程尔芙并没觉得有多少愧疚。

    很久以前她就发现了，她喜欢游走在感情的缝隙，喜欢争夺别人男朋友的关注和心动。她从不陷身，点到即止，在无数陷入怀疑与争吵的破裂感情中一笑而过。

    她爱的，是隐秘的胜利，是俯视别人女朋友，优越感十足的底气：你巴心巴肝爱着的那个男人，不过是我股掌之间的玩物罢了。

    她带着这种愉悦的心情，继续往下看。

    提问人说，她本来都被男朋友洗脑说服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积极做出改变，想要跟他发小好好相处，以免男朋友为难。

    可是——她啰啰嗦嗦的文字在这里突然变得简短，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痛苦，让她难以面对——她这两天看到了另一对情侣ab，看到了他们的相处方式。

    她写道，在a心中，他那个娇气自私的女朋友b才是最重要的存在。甚至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相信，如果异性发小让b伤心了，a会毫不犹豫地跟发小绝交。

    程尔芙握紧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股尖锐的痛感传来，她却丝毫未觉。

    苍白脸上一片平静，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似乎想要盯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来。

    提问人没有对情侣ab做过多的具体描述，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回避，看来情侣ab的存在让她感到十分痛苦。

    文字的末尾，她提出了问题：同样是发小，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不可以像a一样？这份感情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程尔芙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空，半响没有落下。

    她该怎么回答？

    夜风把客房的门吹开一条细小的缝，肥皂剧的狗血台词传出来：“虽然我交过很多女朋友，但你要相信我，我爱的人从来只有你一个。对别人，我只是玩玩而已。”

    苏宴宴使劲拍着水花，大声呵斥：“渣男你快滚开，放过那只傻白甜。”

    程尔芙慢慢落下手，敲出第一句话：姑娘，停止你的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