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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小叔叔,我只是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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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安是父亲最喜欢的皇子,皇子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是连安,九公主也曾经告诉过我,连安喜欢我。

    天时地利人和,一心想要嫁给他不是我过分。

    神游归定,连安已经停了他的碎碎念。我再转头看向那恩人的时候,发现原地只剩了允萱一人。

    允萱直直看着那红色的背影,一贯淡然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名为温柔的神色。

    允萱喜欢他……允萱喜欢我的小叔叔……那她以后岂不是我的小婶婶?

    我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辈分有点算不明白,我算是允萱的姐姐,然后我小叔叔的妻子是我的妹妹,我的小婶婶叫我姐姐,我叫我的妹妹小婶婶……

    我掰指头算到允萱的孙子辈,脑袋里跟进了糨糊一样。允萱柔柔地问我:「迢安,你在想什么?」

    我脱口而出:「在想到底要不要你当我小婶婶……」

    我第二次见到裴子瑜,是在及芨那年。

    那年,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朝廷要安国寺迁寺。

    丞相,也就是我爹,领着一大批官员反对。除却劳民伤财这一理由,最大的理由就是安国寺是祖宗定的,不能改。

    而主张迁寺庙的,则是先帝遗旨定下的摄政王,裴子瑜。

    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弟子,要如此与父亲唱反调。

    直到我在丞相府后院见到那个一身黑衣的摄政王。

    父亲捏着虫子喂他的鸟儿,摄政王则在一旁拿了剪子修父亲的盆栽。

    父亲说:「杀鸡儆猴,懂不懂哦。」

    裴子瑜一剪子把那盆栽剪秃了顶,然后慌里慌张道:「老师是要做鸡吗?」

    父亲:「……鸡……老子的盆栽!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我忍了笑,躲在回廊柱子下看热闹,却不想对上了那少年不经意的回眸。

    17

    安国寺迁寺一事,最后拍板定下。父亲用他的威望,帮年轻的摄政王在朝中立住了脚。

    父亲说,他若是正统血脉,天下定然又有一个盛世。

    我这才明白,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将满朝文武耍得团团转。安国寺从一开始就是一定要挪个地方的。安国寺横在两座大山间,阻碍交通已久,挪个屁股就能让山路贯彻南北,惠及往来商户。

    奈何一群迂腐的老头就是不同意。其中叫板最甚的就是太后娘家,八皇子一派。原因很简单,他们不关心谁是谁非。只是新皇登基,根基不稳,想换个人扶持而已。

    摄政王空有名头,手中虽然有实权,但是顶不住一群老臣懈怠。父亲佯装败给摄政王,到底是给这后起之秀推了一把助力。

    我问他这样会不会觉得丢脸,他戳了我的脑门,说:

    「我输给一个后辈,换来南北行商交通之捷,多划算,你啊……你才是不明白的那个哟。」

    八皇子连安问,为什么父皇让大哥坐上那位置?是我不好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眉目间的执拗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似乎是我第一次见他流露出那样疯魔的情绪。

    我同父亲讲,父亲不是喜欢连安吗?为什么不帮他?

    父亲笑着说,喜欢他可不代表他会是个好皇帝。

    摄政王逐渐实权在握,父亲也慢慢将一个摄政王该有的权力交给了裴子瑜。

    父亲爱才之心溢于言表,十分乐衷于朝堂之上同裴子瑜拌嘴。

    他说,子瑜做了我们这些老臣不敢做的事情,只要是对的,我就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先帝打下的天下,定会是太平盛世。

    安国寺迁寺之前,太后要出宫去拜最后一拜,可谓是为自己的儿子八皇子做足了面子。

    我也被太后一道懿旨点名陪同,我爹说,你去了就是代表我去的,太后是用你给裴子瑜施压呢。

    父亲又说,去就行!妇人家的小把戏,怕她做甚!

    我好笑地看着父亲吹胡子瞪眼,最终收拾细软去了安国寺。

    与太后同去的,除却我还有九公主,我们的小团体三缺一,允萱不在。

    因为允萱在服侍抱病的庆太妃。

    九公主在安国寺为病倒的庆太妃祈福。看着九公主天真的侧脸,我暗想,允萱是不能来的,她站在裴子瑜那边,庆太妃这个时候,就只能生病了。

    嗤笑一声,觉得这前朝后宫关系密切,精明算计里养出一个不知忧愁的公主。

    至于皇子,大概早就要在算计中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已经许久未见八皇子连安了,自从大皇子登基以来,他就变得很忙。

    每次见我,他都会送一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物逗我开心,随后便开始打探我父亲的一举一动。

    我看着连安好看的眉目一点一点攀附上算计,心里遗憾自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寻常人家的女儿,虽然没有这泼天的富贵,但总是更容易找到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我以为连安是我的幸运,可是他不是。

    这次在安国寺,我见了许久未见的八皇子,连安。哦,不,此时他应该是安阳王了。

    连安从马上下来,陪我走了没几步就开始问我,为何丞相同意了安国寺迁寺?

    我摇摇头,目光澄澈地回复他,这是政事,我一个女儿家如何懂得?

    他擒了我的手:「迢安,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

    五月总是多雨的,天空中传来春雷第一响。

    细雨纷纷,他发间落上细小的水珠,我被他擒了手审视地看。

    我说,连安,陪我游湖吧,你许久没有陪过我了。

    他一失神,手松开,我抽回手腕,手腕上被握出的青紫分外扎人眼。

    他说,迢安,对不起。

    我踏上画舫没有回头,而他没有跟上来。

    我跟他都明白,青梅竹马的情谊,在皇家根本算不上什么。我大概是喜欢他的,可是时光蹉跎,我喜欢的可能永远留在了皇宫深处的秋千上。

    18

    深吸一口气,我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入眼是大牢破旧的房顶。

    身边的兰月还在睡着,天也就不过比我睡前亮了一点而已。我这一觉大概只睡了两刻,可我却觉得自己睡了一辈子那么长。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十分鲜活地在我脑海走过一遍,心中尽是那些记忆带来的尚未退却的伤情。

    太真实了,真实到犹如我看自己掌心的纹路,原来我也曾像九公主那样,满怀期待地想要嫁给一个人。

    肚子里的肉团子像是故意一般踢了我一脚,我摸了摸隆起的肚皮,咧了咧嘴角。

    你是在担心你父亲吗……

    好巧啊,娘亲也在担心……

    裴子瑜,我记起那些以后再想到裴子瑜,心中竟然是一阵又一阵的疼。

    记忆里的他还很单薄,他的目光从未因我停留,而我也从未想过我与他会走到今天。

    原来我与他,曾经离得那么远。

    牢房里一阵躁动,我听得一群人又往我这边来了。

    牢房门被打开,我抬眼看去,心中顿时酸涩一片。

    安阳王,裴连安。

    兰月被惊醒,她惊慌失措地挡在我前边,我安抚地对她摇摇头,叫了他的名字:「连安,好久不见。」

    我看着面前锦衣华服的男子,努力寻找他眉目里当年的影子。可能是贵人多变,我只觉得如今的他,陌生得很,不及当年半分鲜活。

    他盯着我隆起的肚子看了许久,最后释然一般,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字眼:「逆贼裴子瑜涉嫌逼宫造反,率两万禁军抵死不降。」

    不降……他还活着。

    心中一块大石忽然落了地,感觉像是失去支撑,我竟有些坐不住,身旁的兰月急忙扶住我。

    安阳王的眼神变了变,声音沙哑地开口:「迢安,你可愿帮我。」

    这句话真是耳熟,当年在安国寺,我在画舫上,他则站在岸边淋雨。

    我撑了伞伸出手去摸那绵密的雨丝,身后的小婢女说,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八皇子等了许久了。

    我叹了口气,默允了画舫奔他而去。

    他伸手拉我上岸,我撑伞给他挡雨。

    他一张尚且稚气的脸上尽是雨水,我有些心疼地拿了帕子给他擦脸。

    他握住我的手问我:「迢安,你可愿帮我。」

    记忆里的场景跟大牢里的重合,我惊奇地发现,他要我帮他的时候,表情一如既往地深情。

    裴连安忽然伸手想摸摸我的头,我下意识地躲开,他尴尬地收手,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我身边就好。」

    随后他身后两人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准备带我离开。我挣脱他们的押运,我说,我自己走。

    裴连安看我的眼神暗了暗,随后转身离开,我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说,我想起你了。

    他怔了一下,脚下没有停,出了大牢看到太阳的时候,他说,我宁愿你忘了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真是好天气。

    我心想,我也好想再也不记得你。

    ……

    当年那天,那也是个好天气,我在安国寺的后山找到了好大一片桑椹树。

    太后决定在安国寺迁寺动工前,再在寺里吃最后一次斋,所以她准备在这里住几天。

    我闲得无聊,就在安国寺闲逛,寺里的小沙弥说,后山桑椹快熟了,可以去看看。

    我等不及让人带路,径直带了我的小婢女自己去了。

    结果桑葚树找是找到了,但是我跟小婢女走散,迷路了。

    祸不单行,我崴了脚。

    眼看太阳西下,没有等到人来找我,我开始着急了,拖着瘸腿在林子里转来转去。

    然后看见了一群人在打打杀杀,一群人以多欺少,围着打一个人,中间那被围攻的,虽然形单影只,但是气势分毫不差。

    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一群人围攻他,他竟然半点没落了下风。

    杀到最后,他竟然赢了。

    只是手段过于残忍,他手里拿了剑,对着地上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人,挨个补刀灭口。

    最后,他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按理说,我应该是害怕的,毕竟看样子死了好多人。杀鸡都没见过的我,那一次竟然没有害怕。

    我忘了我也该逃跑,免得被他一并杀了灭口,但是当时我就是想过去,大概是少女怀春总是诗,是我碰见了这种戏文里才有的事情,所以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吧。

    我畏畏缩缩,拖着那条崴了的腿凑过去,小心避开地上的尸体,想看看这厉害的人物还活着没有。

    刚刚靠近,鼻尖就被一把剑指上了。

    我吓得闭了眼,可是就在这时,我听了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在唤我。

    迢安?

    哦,这厉害的人物,竟然是我那小叔叔。

    小叔叔几乎是个血人了,显然刚才拔剑指我已经是强弩之末。

    好在他命不该绝,我从那些倒地的死人身上搜出来不下百瓶金疮药。

    裴子瑜说,药是好药,这些人也是专门干这个的。

    我问他「这个」是哪个?

    他似乎是白了我一眼,开口道,拿人钱财,取人性命。

    我惊讶道,竟然有人想杀你?!

    裴子瑜咳了一下,刚才他们个个都想杀我,你看不见吗?

    他额角带血,目光肃杀,我竟然忘记了他在揶揄我,只觉得心如擂鼓,紧张得呼吸都似乎迟缓了。

    算下来,这是我第三次见他。

    第一次他是冠面如玉的红衣贵公子;第二次他是手忙脚乱的新手摄政王;第三次,他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小叔叔。

    我从他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太后称安国寺迁寺惹了民怒,请他来安抚民心,结果进山以后就被一群普通百姓模样的人追打,随后便来了这群训练有素的人追杀他。

    我心想,大概不会这么简单。

    裴子瑜看了我一眼,问我知不知道裴连安想杀他。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意外。

    我不知道裴子瑜想说什么,所以我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杀了我,他就有机会顶替陛下,我不死,他就步步难行。

    我侧头看他,他恰巧也在看我,他说,你现在可以给他通风报信,告诉他我快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挑眉,这些人不是你带来的吗?

    我掀开裙角,露出肿的老高的脚踝,告诉他,小叔叔,我只是迷路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过得如此刺激。当了十几年丞相千金,如今第一次被追杀,我竟然很是兴奋。

    我不用去想别人是否话中有话,不用去考虑那些烦琐的关系,更不用谨小慎微。

    我只要知道,跑,快跑,然后躲起来,别人找不到我就好。

    我带着重伤害的裴子瑜在山里躲躲藏藏了两天,靠着桑椹过活。

    裴子瑜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我告诉他,父亲说,这未来的天下,不能没有你。

    他有些疑惑,因为我说得太空大了。

    我笑着告诉他,我若生为男子,定当会被父亲培养得像他一样。即使身为女子,父亲也从不对我避讳朝政。我深知他与父亲往来的意义,帮他,就当是在帮我的父亲就好。

    他问:「可是你与裴连安……」

    我怔住,随后笑着说:「我在这山里走失两天了,皇家的权术制衡我没办法,可我也不愿意将就。」

    裴子瑜没说话。

    是啊,两天了。

    那羽翼渐丰的安阳王有空派人追杀摄政王,却没空派人找我这丞相千金。

    19

    艳阳天,皇城屋顶上都落了雪,我走在城楼上,觉得那雪属实晃眼,可是前边的裴连安仿佛一点都不觉得。

    风不大,可耐不住料峭,吹在脸上有些疼。

    我在城楼上站了一会儿,就看到有个副将俯在裴连安耳边说些什么。

    随后裴连安便变了脸色,他甩了袖子道,怎么会这样!

    哪样?我听不明白,只是心里装着裴子瑜还活着这一件事,我就开心。

    唯一不太开心的,就是肚子里的肉团子一直踢我。

    你别踢了,你爹两天没见你,你就要上天吗?

    我低头摸了摸肚子,突闻一声破风的呼啸,一支羽箭箭尾颤抖地插在了城楼上!我惊得当即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裴连安命人看好我,随即便急急忙忙下了城楼,我看了看城楼上留下的一众精兵,老老实实地继续躲在了墙角不动。

    外面似乎打起来了,陆陆续续又有羽箭飞上来,我躲在角落里,抱着肚子,只求不要被外面的打打杀杀连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见到了裴子瑜。

    他逆光站在城楼上,我看得不真切,玄衣银甲,满身血。

    我跌跌撞撞过去,不敢靠近他。

    寒风瑟瑟,京城又开始落雪,好好的艳阳天,转眼又变得阴沉起来。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套在我身上,用那只沾满血的手摸了摸我的头,迢安,我们回家。

    声音嘶哑干裂,恍如隔世。

    我好像很久很久没见到他了,久到仿佛一辈子。

    我想叫叫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他没有来的时候我都不害怕的,他一来,我所有的坚强都没了。

    裴子瑜说,安阳王逼宫,所以我才没有回家。

    天上飘着雪花,裴子瑜骑着马。

    他坐在马身上,我坐在他怀里,身上裹着他的披风,脑袋枕着他的胸膛。

    我好累,好想睡,我成宿成宿地听那些犯人的惨叫,如今真的困了。

    裴子瑜说,睡吧,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我摇摇头,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九公主……没了。

    我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说不出话了。

    没了……

    天上飘着雪花,裴子瑜架着马。地上积雪薄薄的,马蹄印浅浅的。

    裴子瑜告诉我,九公主毒死了九驸马,同他们里应外合,最后站在大殿里以死相逼安阳王收手,安阳王……

    裴子瑜没有说完,可我知道他没说的是什么。

    我只觉得荒唐极了,这满皇城的肮脏,雪都染不白,偏偏这皇城里唯一干干净净的九公主,却被一场大雪埋没了。

    我伸手接住一朵雪花,可是那雪花好像落进了我眼里,我看不清。

    我想努力看清手心的雪花,可是我看到的是那年我抚琴,她沏茶,还有一旁默默刺绣的允萱……

    回到王府,兰月伺候我洗漱。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兰月犹犹豫豫,最后裴子瑜点了头,裴子瑜说,我在外面,有事你唤我。

    我没说话。

    我对着铜镜脱衣服,衣服一件一件剥落,我转过身,背上果然有道浅浅的疤。

    我忽然就落下泪来,公主啊公主,你是真的傻……

    裴子瑜冲进来,我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他瞥见了我背上那道疤,面色苍白起来。

    裴子瑜,我都记起来了。

    裴子瑜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玄衣银甲尚未褪下。

    我说,你抱抱我。

    他便过来抱抱我,我随之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三年前,在安国寺的山门前,他也是这样抱着我,只不过落泪的人是他。

    我帮他在山上躲了三天,父亲终于知道我失踪了,请旨圣上率八千精兵,搜遍了山才找到我。

    我搀扶着重伤的裴子瑜,站在安国寺面前,见到了我父亲。

    九公主惊慌失措地想跑过来,被她的嬷嬷死命拉住。

    面对父亲的质问,裴连安皱着眉头否认是他想害摄政王。

    裴子瑜摆摆手道,算了,迢安我们走吧。

    他一瘸一拐地走,我追上去想继续搀扶他,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那稚嫩的少年,以为会对上他依依不舍的眼神。

    结果看到的,是他拿了一把剑直冲裴子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奋不顾身扑到裴子瑜背上,许是觉得他是父亲看好的治国之才;许是觉得那冠面如玉的红衣贵公子不应该折在这里;再许是,是我想看看,我到底值不值得我喜欢的人,放下手中的剑。

    可是,背后一痛。

    周围所有的惊呼我都听不真切,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看到裴子瑜抱着我在他怀里。

    我就一直看着他,甚至看到他哭了。

    我不敢回头,我知道我被捅了一剑,可是比起那一剑,我更害怕看到捅我之人那张脸。

    那应该是我记忆里最大的一场雨。

    我被禁军头领拴在马背上,快马向山下赶去,大雨瓢泼,雨水浇在我头顶,顺着脸颊流下去。

    我想问,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对着心爱之人都会有歇斯底里的勇气。

    我有觉得我好傻,我同连安,本就该是心知肚明的关系。

    我不该怪他……这本就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我若是忘记他就好了。

    我果真忘记了他,那一剑加上那场大雨,让我高烧了四天。最后大夫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一碗狠药下去,我终于醒了。

    不过,什么安阳王,什么安国寺,我通通忘记了。

    睁眼以后,我只看到了眼中含着泪的娘亲。

    她对我说,迢安,咱们这就回家。

    后来,太后与丞相府极力保全,安国寺又动工在即,皇帝脾性绵软,做样子一样罚了连安禁足思过半年。但是父亲对连安,是再也提不起笑脸。

    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褪去。

    我问裴子瑜,公主明明见到了我当年是如何受伤的,她为什么还要做那以死相逼的无用功,为什么……为什么……

    裴子瑜吻掉我的眼泪,一遍又一遍,他抵着我的额头,说,因为,她亲手毒死了驸马……

    20

    我生产那天,也是个艳阳天,三月里头一次春风不那么寒。

    疼了两天生下一个男孩,裴子瑜把孩子交给我娘,趴在我床头哭道,不生了,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我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想笑,但是着实是累惨了,只能勾勾唇角。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老是哭给我看?

    他剑眉一横,委屈道,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孩子两岁的时候,我趴在裴子瑜肩膀上说,我想给他生个妹妹。

    裴子瑜听也不听,捂了裤裆下床就要跑。

    我扯了他的裤子把他拉回来说,

    我要养个女儿!

    他摇头,狠狠地摇头!

    我说,我真的想养个女儿,教她弹琴,教她跳舞,父母疼爱,哥哥宠,多好啊。小奶团子还会甜甜地叫你爹爹……

    他似乎是想起了那个撕他字画的小魔头,眉宇间有所松动。

    趁他走神,我一个巧劲把他拽到床上,他捂住裤裆眼泪汪汪。

    老娘想三年抱俩,你可就从了吧!

    番外:九公主篇

    他躺在我怀里对我说,定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不好,不该在腊月初五,该定在三月初三。

    我定定看着地上那根朱钗说不出话,感觉他在我怀里一点点没了呼吸,越来越凉。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我终是坐累了,放下他出了门,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

    雪花飞舞,心中骤然痛得深切,明白了那三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三三得九,三三得久。

    1

    父皇不喜欢我。他喜欢庆太妃,厌恶母后,因我长得像母后,所以他也不喜欢我。

    他甚至给我起名叫似媛,采了庆太妃小字中的「媛」,去恶心母后。母后不喜欢我的名字,我也不喜欢。所以后宫上下提起我,都是九公主。

    庆太妃对我很好,可是我不能亲近她。母后不喜欢我那样做,尽管我知道庆太妃是真的喜欢我。

    太妃没有孩子,庆王是她抱养的别的嫔妃生的,虽说是个皇子,但是生下来就心疾傍身,皇位是想都想不得的。

    父皇处处为她考虑,怕自己去了她老无所依,就将子瑜哥哥交给她扶养。

    我看着父皇对她那样好,又看了母后一脸淡然的模样,好像突然明白了那话本子里说的「良人」。

    我跟母后发誓,以后一定要嫁给良人。

    母后摸了摸我的头,轻轻告诉我,小九以后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母后一定不让别人插手。

    我笑着将手里的桂花糕分给母后,我信母后说的话,因为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2

    我天生愚钝,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但是样样学不精。

    母后也不催促我,只是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她不允许我嚣张跋扈,不允许我像三姐姐那样,做个娇纵的公主。

    母后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恃宠而骄。这个「宠」,是母后的宠,与父皇没有干系。

    母后宠我,她甚至找来京城盛传的才女跟我做朋友。

    钟琴一绝,沈舞倾城。

    迢安跟允萱是京城齐名的闺秀,我同她们比起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迢安总是说,你呀,这个样子多好,练琴跳舞苦得很,你是惹人羡慕还不知道。

    我看她笑嘻嘻的模样,只觉得她在宽慰我。可是我也知道,她这是真心觉得我这样很好。不像宫里的姐姐们,总是笑我空有一张皮囊。

    允萱却说,你沏的茶,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好,何必在乎那几个跋扈公主的说辞。

    我心里这才乐滋滋的,于是此后每每与她们一起玩,我都抢着泡茶。后来,索性沉迷在茶道里,连母后都说我茶泡得好。

    我沉迷茶道,听说京城有茶会,便心生向往,终是借了出宫找迢安的名头,去京城里参加茶会。

    如此几次,终是被母后发现了,母后责备撒谎,罚我面壁半个月,半个月以后,竟是给了我一块令牌,允我自由出宫。

    我心知母后疼我,每每出宫定是变了法地找好玩意儿逗母后开心。

    3

    碰见他,就是在茶会上,一身白衣在一众绵软书生里格外出挑挺拔,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几次茶会他都在,想来他也是个爱茶之人。

    我叫人跟他打了招呼,算是结识。本以为他是京中小富小贵人家的公子,便捏了个假的身份与他结识。

    却听他道,他是继广将军家的嫡公子。

    因着他排名数三,便让我称他三公子。

    可我那凭空捏造的,什么城北苏家的女儿,那假身份已经说出口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继续聊下去。

    好在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茶,说是重金从黑市买来的特贡茶,让我好好品品。

    我好奇他说的黑市,他眉毛一挑,随即让我泡了茶,要好好给我讲讲。

    茶是好茶,他钱没白花。话也是好话,听得我入了迷。

    眼见日落西山,我得回宫了,可还是依依不舍黑市那些有血有肉的故事。他说,下次茶会,我继续讲给你听。

    我心念一动,跟他定下了下次再见。

    4

    这次回宫后,我竟是兴奋得睡不着,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交到如此投缘的朋友。

    跟母后没有关系,也不是因为我是公主,而是因为我与他都好茶。

    他,跟别人一样。

    我搜罗了好些茶,想要带去下次茶会与他同享。

    但是又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少带几样,以后若是还想与他同桌品茶,我就有理由了。

    我看着铜镜里自己面上那一抹绯红,顿时吓了一跳,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竟然想好了要与他多约几次!

    不行不行不行……我对着镜子使劲揉揉脸,无奈那脸上的红晕就是下不去。

    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心里又忍不住想,其实若是继广将军家的,那他的家世还可以……

    蓦然回神,我又猛地拍了拍脸,让人打了冷水洗脸。冷水过了脸,那红晕才下去。

    我使劲拍拍自己的脸,心里狠狠问自己,你啊你,你在想什么呢!

    5

    这一次茶会来得似乎格外慢,我穿了精挑细选,好看又符合「苏家女儿」身份的裙子去见他。

    他果真在茶会老地方等着,见了我便遥遥招手。我看他一身白衣风流,身姿挺拔,如此招手,在人群里更是扎眼。

    脸上忍不住热了一热,心里又忍不住有一点开心。

    这一次他给我讲了天南海北的奇闻逸事,我问他怎么知道得如此多,他说,这是他从小跟着爹爹四处跑经历的。

    我养在深宫,连京城都不曾出去过。至于我的爹爹……不,是父皇……

    我叹了口气,忍不住暗暗失神。

    他却忽然岔开话题道,给我讲讲你带的茶吧,这茶品起来,属实不是凡品。

    看着他爽朗的笑容,心里忽然有根弦动了动,他……好像不太会安慰人啊……

    太明显了。

    但是,好像真的很管用。我心里那一点点不开心,现在全都是被他生硬的言语,逗出大大的开心。

    这个人,挺有意思。

    6

    我以为我能同他开心地玩很久,我也的确跟他在茶会玩了很久。细数下来,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

    直到有一天,父皇突然就走了,大皇兄登基。

    母后病了一场,庆太妃也告病。

    后宫事宜被几个公主均摊了去,只有我手里空空,毕竟我除了泡茶,还是什么都不会。

    我想我应该是难过的,死去的毕竟是我父皇。可是我又总是不太能记起那个给我生命的男人已经去世了。

    我问母后,我是不是很无情。

    母后久病消瘦,用枯瘦的手摸着我的头发。

    小九才不是,小九就像一面镜子,谁对小九好,小九才会记得谁。所以无情的不是小九,是父皇。不要自责。

    我点点头,又抱了抱母后,没说母后不要伤心,你还有小九。

    母后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肩膀,告诉我,小九以后一定要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啊。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茶会我竟是半年多没有去了。

    这一年变动甚多,可惜我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很多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八皇兄为了拉拢势力,娶了继广将军家的嫡女做正妃。

    我在宫中无事可干,也提不起精神。迢安被皇兄伤了一剑,听说伤得很重。可是我不好去看她,伤她的是我的亲皇兄。

    允萱也似乎心事重重,终日宫门都不踏出一步,说是照顾庆太妃。母后也终日眉头紧锁,跟我热络不起来。

    整个皇宫里忽然变得死气沉沉。

    我不想待在皇宫,便去了茶会,茶会冷清了些,但是我还是看人斗茶斗了一天。直到天黑,那白衣公子也没来。

    想来,他继广将军府也是忙起来了,大概他也厌恶了这些玩乐琐事了吧。

    7

    我不再泡茶,因为没人抚琴也没人跳舞,更没人拉着我聒噪地说那些奇闻逸事。我着实生不出那些闲情雅致去自己给自己泡茶。

    终日是陪陪母后,学一学我没什么天分的琴棋书画。

    母后说我老成了些,我挑眉说,我哪里老成了。可是我没能坚持到母后的肯定,终是顾了公主的仪态,做了端庄的九公主应该有的表情。

    母后的眼神忽然难过起来,她说,小九,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不要顾及这些。

    我点点头,可是,我再如何无忧无虑,我也是个公主,我身边的人,都不能像我一样。

    那一天,丞相府传来消息,说是迢安好多了,我开心极了。

    我跑去告诉允萱,但是允萱忽然开口对我说,她要嫁给我皇兄了。

    她说,太妃病重,办个喜事热闹热闹。

    我问她,为什么是皇兄?

    她说,嫁给你皇兄,总好过嫁给不认识的人吧。

    我想问她,为什么不能嫁给子瑜哥哥,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是八皇兄,八皇兄不喜欢你啊!可是允萱的眼神告诉了我答案,那是个什么样的眼神啊。

    看淡一切,却又不甘心。

    8

    允萱出嫁的那天,我哭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到那大红盖头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

    她摸摸我的手,公主,以后一定要嫁给两情相悦的人。

    我使劲点头,却发现已经看不见她了,只能声音嘶哑说,好……

    允萱是侧妃,喜事办得不大,但是因着庆太妃的原因,喜事办得也不小。

    我执意送了她一路,一直送到八皇兄的府邸。

    喜宴上,我看到了一个暗红色的高挑背影。

    我觉得眼熟,但是没有多想,鞭炮喜乐声交杂,我不想看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瞎闹,便想找个清静地方待一待。

    冷不防被人扯住了手腕,我惊地回头,发现是他!

    三公子。

    他问我,你怎么在这里?茶会怎么不去了?……你哭了?

    我想挣脱他手的禁锢,奈何他握得太紧,我根本动不了,身后的婢女冷喝一声,大胆!竟然对公主不敬!

    公主?

    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是我骗了他。

    他慢慢松开我的手,嘴里呢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不是我记错了你家住何处,不是你家里富贵所以讨得到那样好的茶,原来,我只是你一时兴起的玩物……

    我看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心里像是有棵树被连根拔起,留下个坑洞,怎么都填不起来。

    我大概,不会被原谅了吧。

    9

    我变得消沉,不再爱笑,对那着实困难的琴棋书画狠下功夫。

    收效甚微,但是聊胜于无。

    母后忙于八皇兄,不经常记起我,忽然有一天,八皇兄叫我一起去看母后。

    我无事可做,就一起去了。

    皇兄对母后说,继广将军今日在早朝上替府上嫡子求亲于小九,母后你可愿将小九嫁出去?

    母后波澜不惊地看了我一眼,轻轻道,这事要问小九,愿不愿意,得看她的一句话。

    母后的眼神告诉我,她早就知道我出宫干了什么事,碰见了什么人。

    小九,你愿意不愿意?

    我心中没有羞涩,有的竟然只是惊诧,他怎么就这样不管不顾求亲了,明明我骗了他。

    母后让皇兄离开,拉我坐在她身侧,说,别纠结,就问问你自己,愿不愿意。

    我想起父皇对庆太妃的好,想起允萱对我说的,定要两情相悦。

    最后脑海里记起的,只有他站在人群里,一身白衣,笑容真切地对我遥遥招手的画面。

    我忍不住落了眼泪,有些委屈道,我愿意。

    母后眉开眼笑,你这丫头,愿意就愿意,怎么还哭着说,倒像是有人强迫你。

    我又哭又笑,开心他不同我计较我骗了他,开心他也心悦我,可是我就是想哭。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这般,我只不过遇见这么一个,我喜欢又恰巧喜欢我的人罢了。

    只不过这个人与我兴趣相投,只不过这个人身世恰巧与我般配,只不过这个人又恰巧与我皇兄同一阵营,只不过……

    都是我三生有幸。

    10

    冰释前嫌,我觉得皇宫里好像亮了几分。每每他跟着八皇兄来找我,那种感觉更明显。

    他是我的光。

    婚期定在了腊月初五,迢安进宫陪我了。

    我许久不见她,是真的想她了。

    我没有同她讲我与三公子相遇的始末,因为她忘记了很多事情,摄政王则再三拜托我,不要提及以前。

    我暗叹一声造化弄人,我从小就觉得迢安是要嫁给八皇兄的,可是最后迢安嫁给了子瑜哥哥,而我以为会嫁给子瑜哥哥的允萱,却嫁给了我的八皇兄。

    我问迢安,你恨不恨我皇兄?

    迢安问我,我为什么要恨你皇兄。

    是了,她不记得。

    如此,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吧。

    可是,总是不合人意的,迢安在庆太妃生辰宴上中毒了。

    毒是无比熟悉庆太妃宫殿的允萱下的。

    我不明白,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允萱要如此害她?

    我去大牢看允萱,允萱依旧端庄地坐着,像年幼时那样,温温柔柔不爱说话。

    我问她为什么,她笑了。

    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问我,为什么钟迢安可以忘了一切,为什么她明明忘了一切,还要嫁给裴子瑜?

    我看着她撕心裂肺地哭,明白了她为什么非要嫁给八皇兄,她是在报复。

    允萱抱膝坐在角落,轻轻对我说,裴子瑜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他知道我喜欢他,他还跟太妃一起商量要把我嫁给谁……

    他从一开始就喜欢迢安,他却不告诉我,耽误我这么多年,他就是故意看我挣扎!

    我不要他们好过,我要嫁给钟迢安喜欢的人,我要杀了钟迢安让裴子瑜后悔!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我捂住嘴看着她疯魔的一面,觉得这个世界都骗了我。

    我不知道她们经历了这么多,我真的不知道。

    我捂住嘴不让哭声放肆,可是我看到八皇兄亲手将毒酒灌给允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喊。

    那年微风习习,允萱遮了袖子品了一口茶。

    你沏的茶,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好,何必在乎那几个跋扈公主的说辞。

    ……

    腊月初五,我出嫁,迢安没来,允萱不在。

    母后往我头上插了一根钗,笑着说,这是我未出阁时,继广将军送给我的。

    我诧异地看着母后,但是母后没有再多说。

    昏黄的铜镜里,我有一张像极了母后的脸。

    母后说,小九跟我不一样,你有你父皇的期盼,你是似媛,你会像庆太妃一样,碰见两情相悦的人。

    对,我是似媛,我会像庆太妃一样,嫁给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

    冬雪一阵又一阵。

    我跟着我的驸马去山上围猎,去冰湖钓鱼。他带我去逛黑市,带我去赌场赚零花钱,甚至给我涂粗了眉毛女扮男装,带我去见识花楼妓院。

    我看着他熟络地跟花魁打招呼,忍不住掐他腰间软肉,他总是低眉垂眼认错,一口一个娘子。

    他总是说,我好像是娶了一个兄弟。

    我附和他,对啊,我好像嫁给了我兄弟。

    他翻身上床,道,兄弟,我们生个小兄弟吧!

    我捏着嗓子道,无耻!下流!你竟然打你兄弟的主意!

    他仰倒在床上,乐不可支。

    11

    我一直觉得,我跟他之间,像是戏文里说的佳话。

    难过都是他们的,顺遂都是我跟他的。

    可是我又有时忍不住想,会不会哪一天,突然发生一件大事,这一切就都变了。

    结果大事真的发生了。

    摄政王逼宫造反,继广小将军奉命擒拿摄政王家眷。

    我不相信。

    驸马说,这是事实。

    我要去见迢安,他费了好些口舌阻拦我,但是拦不住。若非亲眼所见,我不相信,他真的把迢安关在了大牢。

    我看着迢安惨白的脸色,当即要去求母后想办法饶迢安一命。

    可是出了门却发现,逼宫的,根本不是摄政王,而是我的亲皇兄。

    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他却道,夺嫡之争,借口罢了,你又何必较真。

    他告诉我,待在府中不要乱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两天一切都会跟原来一样。

    我问他失败了会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成王败寇。

    ……

    可是我知道,不可能赢的。

    皇兄有继广将军府全力支持又怎样,他怎么比得过摄政王三权在握,怎么比得过丞相府三朝元老的底蕴。

    我问他,皇兄为皇位魔怔了,连你都看不清楚吗?

    他站在庭院里任我捶打哭喊,没用的,无论太后想做什么,父亲都会支持,哪怕明知死路一条。

    我忽然记起了我与他大婚那日,母后插在我头上的那支朱钗。

    艳阳天,三月里罕见的春风没那么料峭,他站在阳光下,轻轻地对我笑。

    他说,小九,你是不是不喜欢。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做。

    我狠狠摇头,擦了一把眼泪,说,我不喜欢!你是日后要威名威震天下继广小将军,不是逼宫叛贼!

    我不要你做逼宫叛贼……

    他抱住我,笑着说,你知道吗?继广将军一直觉得我不像是他的儿子,我不冲动,不叛逆,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勇气。

    可是,小九我想告诉你,我是最像他的。他能为了太后逼宫造反,我就能为了你给他下个霉头。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他拔下了我头上那支朱钗,一口咬掉了朱钗头上的那颗玉珠。

    我嘶喊道,你干什么!有毒啊!吐出来啊!你吐出来……

    那是成亲第二天他送给我的,他说,世人险恶,你若哪天被人捉了去,我不能及时救你的时候,就用这朱钗这头捅他眼睛,捅他哪里都好,见血封喉。

    他说,都是定局的败棋,我只不过是个棋子。

    我是继广将军的儿子,我不能临阵脱逃,兵不辱将命,我不能抗命。

    可是,我可以不要这条命。

    小九,我没有临阵脱逃,我也没做逼宫叛贼我这样,你可欢喜。

    他躺在我怀里,睁眼看着苍白的天空感叹道,定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不好,不该在腊月初五,该定在三月初三。

    我定定看着地上那根朱钗说不出话,只觉得他在我怀里没了呼吸,越来越凉。

    艳阳天阴沉起来,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我终是坐累了,放下他出了门,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

    雪花飞舞,心中骤然痛得深切,明白了那三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三三得九,三三……才得久。

    12

    通风报信,里应外合。

    裴子瑜赢得很顺利,我说,你要跟迢安好好地过一辈子。

    不等他回答,我转身去劝那个已经穷途末路的皇兄。

    以死相逼,明明知道结果是什么,但就是想那样做,我作为一个公主,从来不嚣张跋扈,第一次任性,竟然是用在了这里。

    我大概,是想找个理由,名正言顺地离开吧。

    拔剑自刎的时候,我在想,这史书上会怎么评价这九公主与九驸马?

    会不会说,我同他是一段佳话。

    还在想,我现在自刎,是不是黄泉路上,追不上他了……

    番外:摄政王篇

    我想,后来发了疯一样想靠近她,大概是因为年幼时的羡慕吧。

    1

    第一次见到她,是她九岁的时候。

    九岁的她不爱笑,因为缺了一颗门牙,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师娘拿了藤条打手心,一双眼睛满满都是调皮。

    师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奈她是个坐不住的丫头,每次都气得师娘头疼。老师总是眉开眼笑地对我提起她,说她是个灵台清明的聪明丫头,可惜不是男儿郎。

    虽是这样说,可是老师眼底的宠溺却丝毫不减。我有些羡慕她。

    我无父无母,连她避之不及的,来自母亲的惩罚我都没有体会过。

    那样明媚的性格,跟老师与师娘的宠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2

    老师说,你要努力,不能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期望。

    我不记得父亲,可是义父总是拿出很多父亲的画像跟我讲,我的父亲是当朝最仁德的容安王,他辅佐陛下,打下了这万里江山。

    庆太妃也跟我说,我的父亲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我要像父亲一样,成为兼济天下的栋梁。

    我不能喊累,我生来就应该优秀。

    我不能,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不能辜负他们对我的好。

    我不能睡懒觉,不能拖沓课业,文武兼顾,风雨无阻。

    只是每次去丞相府请教老师的时候,我会期待看一眼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我真的羡慕她。

    累极了的时候,我甚至会恨极了自己不是义父的亲生儿子。

    如果我也像她一样,生在这样的家中,会不会过得像她一样轻松,会不会可以偶尔低下头,说自己有点累了。

    只是她被丞相养在绣楼,我很少看见她。

    3

    我年长她六岁,过了几年,我已经很少想起她。

    因为慢慢地,我顶了父亲容安王的爵位去上朝,要学的东西更多了。

    十五岁那年我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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