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南道疫病
城南府靠近南方,却还不算是南方,沽鹤涧也偏离了正南的方向,走向了东南方。
肖梧决定去沽鹤涧是因为要去找那个杀了阿依古丽却没有姓名的人,而任灵韵去沽鹤涧却实实在在是为了闻博远。
“师弟请我帮忙,他怀疑半月教可能会在背地里下毒谋害几大门派的掌门,毕竟那都是当初围剿半月教的人,而且在青霜派,他们已经下过一次毒了。”
任灵韵眉间带着轻柔的笑意,哪怕她面容被遮挡住,浑身也洋溢着令人舒心的柔和。
“原来如此,那你岂不是会很辛苦,”肖梧心下对那几个大门派的掌门没什么好感,人心都是偏的,虽说他和阿依古丽没有见过,但他仍然下意识觉得那几个掌门不是什么好人。
“怎会辛苦,医者救人,本就是义不容辞的事,”任灵韵抬头往前望去,远处正屹立着一座小城,那是她和肖梧出了城南府往东南方向走后遇到的第一个城镇。
对任灵韵这番话,肖梧心内多少有些触动,他曾经就听过,任灵韵之所以会被江湖人称为灵仙子,不是因为他师父是医仙,而是因为任灵韵心怀百姓,曾经救过许多染上瘟疫的百姓。
“任姑娘心中定是有一番开阔天地的,”肖梧轻声感叹。
“谁的心中都会有一番天地,就看能不能容下他人走入了,”任灵韵笑了一声,她策马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肖梧也夹动马腹跟上去。
他们越是靠近那小城镇,越是觉得不对,远远的,他们就听到了有人嚎哭的声音。
若是有人家中在办丧事,有嚎哭声也正常,可现在他们隐约听到的嚎哭声太过杂乱,就像是一群人凑到了一起哭天抢地。
“这是怎么了?”肖梧与任灵韵相对而视,肖梧又回头看了眼巴尔萨。
巴尔萨点头,策马快步往城镇门口赶去,留在原地的人能够明显看到,巴尔萨被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给拦下了。
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巴尔萨再次策马回来,他看向肖梧。
“公子,这里名叫南道镇,最近因为天气炎热,围绕城镇的河流干涸后,这里的百姓都得了一种怪病,皮肤皲裂出血,且触碰者皆传染。”
“触碰者皆传染?”肖梧听到这句话,面色不禁一整,碰到就会被传染,这是什么瘟疫不成?
“不可能,若只是因为天气炎热造成的皮肤干燥,绝不会传染,这其中定是还有其他原因。”
任灵韵在这个时候开口,她转头看向肖梧,抬手作揖,道:“肖公子,你我本是一道前来,但此时镇中有异,我准备进去看一看,不若咱们便在此分开如何?”
“可是任姑娘你不是要去看闻楼主是否有异吗?”沙木在肖梧身后的马匹上探出头。
“闻楼主武功高强,还有九宫楼为其办事,若是有异也可支撑,可这里的百姓却不行,平头百姓,那里有那么多本事来救命呢!”
任灵韵探口气,她拽动缰绳,策马便向着南道镇而去。
肖梧手里的马鞭在下巴上蹭了蹭,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敲,策马就跟了上去,一边跟上去一边道:“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巴尔萨和沙木互相对视一眼,肖梧这样的决定他们本该劝阻,但见肖梧那已经下了决定的表情,只能闭了嘴后,策马跟上去。
他们在城门口再次被拦下,士兵看看到刚见过的巴尔萨,眉头一皱说道:“方才不是说过,镇上正闹病呢!进去染了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位军爷,我是个大夫,若是镇中闹病,我更要去看看了,”任灵韵上前,对两个把手的士兵作揖。
“你是大夫?这年头的女大夫也能看病了?”其中一个士兵并不相信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女子,他视线转向巴尔萨。
“快劝劝你家的妹子,这进去若是染了病,裂的血呼啦擦,可不是闹着玩的。”
巴尔萨无语,没有接上话来。
“这是我的符节,若有异议,你可让你的上官来见我,”肖梧上前,对沙木使个眼神,沙木立刻将路引和符节一同递上去。
士兵看到路引和符节,他们反复查看,可他们却不认识符节上的文字,犹豫半晌,虽然还是不想让两人进城,却终究没有为难他们。
“我将你们带去驿站,若要外出,须得跟我们说一声才是,这路引和符节我须得交给上官验证才行。”
“好,我的下人会跟着你去,若有疑问,问他也可,”肖梧爽快答应,并对沙木抬了抬下巴。
沙木领命,跟着那士兵就进了城,而肖梧和任灵韵带着巴尔萨,他们跟着另一个士兵前往驿站。
一进了城镇,嚎哭的声音更加明显,他们在大街上就看到有行人路过,那些行人身上血迹斑斑,他们的脸上有裂纹在蔓延,那些裂纹轻的只是皮肤发干发红,重的却已经裂开一道,甚至还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那嚎哭的声音不是因为死了人,而是被疼的满地打滚,忍不住抓挠时,就会被指甲抓下一片血肉。
这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不断在身上延伸的裂纹让人痛痒难耐,想抓不能抓,想治又治不好,这样的痛苦在短时间内不会夺人性命,但却会摧毁人的理智。
“啊!疼啊!我好疼啊!”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街道旁的房屋中冲出来,他浑身血渍,一张脸已经被挠的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分不清是抓痕还是龟裂的痕迹已经遍布他一整张脸。
“让我死了吧!快让我死了吧!”男人一边嚎叫,身体直接扑到了地上,在粗糙的地面上胡乱磨蹭,他身上皲裂的伤口被蹭的裂开,小石子扎进伤口中,他却完全不在意。
“好舒服啊!好疼啊!让我死吧!让我死吧!”男人一边在地上磨蹭,一边叫嚷,地面上很快就被染出一片血污。
肖梧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不忍,他不是大夫不会治病,但他也看得出来,现在这样的情况,活着对这些患病的人来说,就如同身在地狱。
就在这时,那男人身体突然一颤,他猛然坐起来,充满血丝的双眼不断左顾右盼,最后低头看向被他滚出一片血污的地面,他竟然想都没想,直接一头磕下去。
男人已经发疯失去理智,这一下的力道不轻,如果真让他磕在地上,他这条命也就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任姑娘!”
肖梧没想到任灵韵竟然会突然出手,一条柔软的灰色丝绦被她甩出去,将那男人脖颈缠绕几圈,被她用力一拽,男人的身体也顺势前扑,磕下去的力道减轻了,只是本就抓痕一片的脸上又被蹭掉一块皮肉。
任灵韵一手拽着丝绦,身体轻盈的下了马后,一手就砍在那男人的后颈上,将人给生生砍晕过去。
“没事吧!”肖梧下马,快步道任灵韵的身边。
“没事,”任灵韵摇摇头,她低头去看已经晕过去的男人,手指撑开对方眼皮看了看,目光又在他身上的抓痕上掠过,紧接着眉头就是一皱。
眼前的情景太过凄惨,就连送他们去驿站的士兵都跟着叹了口气。
任灵韵却忽略了外界,她伸手探在男人脉搏上,感受着手指下脉搏每一次的跳动,眉头越皱越紧。
“这种病多久了?镇上的大夫可有看过?”任灵韵向士兵询问。
“看过,可他们都看不出来,最多只能缓解,可缓解过后,这种病就更难熬了,”士兵面色发苦。
“是因为太干了吗?”肖梧开口道:“大漠中的百姓若是长久被暴晒在烈日下,也会皮肤皲裂,若是被暴晒的久了,还会出人命。”
“不,不像,这里靠近南方,就算最近雨水少到干涸,也不至于把人晒成这样,”任灵韵摇头否认。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中,还是那士兵去了刚才男人出来的房屋,让男人的家人把他带回去。
一对同样皮肤皲裂面带愁苦的母子从那房屋里出来,将男人半拖半抱的带回家,在他们进房间之前,任灵韵又把他们叫住,取出一瓶药膏递过去。
“给他涂抹上,虽然不能治愈,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多谢好心的姑娘了,”面色愁苦的妻子接过了药膏,虽然她表达了感谢,但从她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她已经失去了希望。
士兵继续将他们送往驿站,这一路上又遇到了很多皮肤皲裂出血的人,但并没有再遇上严重到像那个男人一样失去理智的人。
到了驿站,士兵对几人点了点头,面色也不太好看,但几人知道,他的面色并不是在针对他们。
“你们暂且在这里住着,如果要去看病也告诉我们一声,我看得出你们有本事,但现在这种情况,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的,多谢,”肖梧诚恳道谢。
“那就这样吧!”士兵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他眼角似乎瞟道了什么,再定睛一看,突然发现任灵韵的手上竟然沾了点点血渍。
“姑娘!你碰到血了!”士兵的脸色更加难看。
任灵韵抬手看了看,那血渍不多,应该是她刚才敲晕那个男人时粘上的,她想起巴尔萨的传话,触碰者皆感染,而她现在也碰到了血。
“你放心,除了同为伤患者,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触碰到我,”任灵韵冲士兵保证。
“姑娘……多保重吧!”士兵叹息一声,转头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