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眼睛与声音
我和我哥一路走,沿途都在注意那些植物的长势。杂草,藤蔓,树木。并且往它们长得越来越茂盛的方向前进。
同时我在感受,从我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嗅觉。那是我濒临死亡时身体吸收永生药带来的福利。
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原理,是超声波,还是昆虫的触角,还是特殊的气味。我只知道就像张子君说的,我也变成了能感受到同类的那种人。
我能感受到永生药的存在,它们的多少。我身体里的永生药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而流落在外的那些仿佛在召唤着我。
我告诉我哥我的猜测,我的身体已经有点像动物了,那苏七更是,感觉他已经近似动物,除了外表其他和人类都挨不上边了。
“苏七虽然强,但是他也有弱点的。”我哥说。
我努力想了想,除了他那变态的能力——“他人不好?”
我哥点点头:“从你和张子君的描述里我想象出一个很爱骗人的人,他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好印象吧?”
我想到肾衰竭,表情有些复杂。
“他好像很喜欢让别人对他言听计从。”我慢慢地说,“他接近我和张子君的套路都是先假装是一路人和我们混熟,摸清我们的事情,他自己说了一堆假话,然后用很粗暴的手法让我们变成他的狗。比如打耳光,比如关到小黑屋,比如用家人威胁。”
“他找的都是年纪小的人。”我哥补充道。
“说不定年纪大,他骗不到?”我猜测。
“你说过唐文琳也是他的人。”我哥提出。
“嗯……”我指节扣在嘴唇上思考,“唐文琳会是他的部下吗?从录像里看她超能力好像也蛮强的,难道是合作关系?”
“苏七不像是会和人分赃的样子。”我哥摇摇头。
有道理。我又开始想:“那难道唐文琳是……苏七说的他那个过去里的姐姐?”
苏七对我讲的他前世的故事不知真假,我跟我哥哥还有其他人说了。张子君说这可能是真的。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苏七这货说话真假掺半。你知道什么样的谎言不容易被识破吗?七分真三分假,你发现那七分是真的以后,就不容易怀疑剩下三分了。”
所以我姑且对他讲的故事持保留意见吧。暂时相信那是真的。
我哥拍了拍我的胳膊提醒道:“你忘了许念说过,苏七为什么要把你带去白房子做实验?”
“额……因为我跟他像?都是小时候死过,很悲惨?”我记得许念还说社恐胆小来着,但是我假装没记起来。
“对了。”我哥垂下眼睛看我,“我猜他说的是真的。像那些杀人犯都会讲述自己的悲催过去,苏七也会。用自己的遭遇来换取信任。”
“他不会撒谎装可怜吗?”我问。
“这方面不用装,毕竟过去那么久的事没人能知道真假。而且万一有人能看出他在说谎呢?如果有擅长观察微表情的人看出来他在说谎,那他接下来要骗人做事就难了。”
我佩服地对我哥竖起大拇指。
“所以说,苏七也没有那么聪明。”
“他像那种,小时候受过虐待,没有受过正常关爱和教育的人。他对世界的认识停留在小时候,就算他身体长大,他看到的世界还是很主观的。他手段残忍粗暴,我猜是因为他以前遇到的人都是那样对待他,所以他觉得人就应该这样。”
“也就是说,他没有被人正常地爱过?”我推断。
我哥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或许他成为老大以后有,但是他对世界的认识已经固定了。就算有人真心爱他,他也不会再相信了。”
我想到苏七说的他被父母扔掉以后遇到那个刻薄的美丽女人,养他像养狗。虽然后面为了他甘愿被土匪欺凌,但是这还是不算好好爱过他。至少苏七没有感觉到她的爱。
我举起手说:“我被他关在白房子期间,他让我问问题要举手,不然就打我。叫我要说谢谢,不然也打我。我感觉他在训狗,好像这样他才满意。张子君不也说他像被训了的狗吗?我想也许苏七的认识里,人只有完全听话才是好的。有自己的意见就是背叛,就是该死。”
“有道理。但是还要观察观察。”我哥把我的手摁了下去。
“好嘞。”
“还有,到点吃晚饭了。”我哥拍拍他背上的包。我才发现他今天背的登山包格外大,比我的小斜挎大了一倍多。
我上手摸了摸,摸到凹凸不平的各种形状,也认不出有些什么。
我跟着我哥走进森林,我们穿了登山靴,裤脚塞进袜子里,不露出一寸皮肤。这样踩在那些杂草中就不怕被毒虫咬了。
我哥找了一块空旷的地方放下登山包,从里面拿出隔热垫铺在地上,然后摸出来小天然气罐,小灶,挡风板,小锅和两袋泡面放在上面。
我凑过去一看,果然一袋海鲜一袋麻辣。
我哥又从包里拿出煮水壶,泡茶的壶和两个茶杯。
他开始煮水泡茶。
我在茶壶沸腾的咕嘟咕嘟声中对我哥说:“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哥很认真地想了想:“……不会进女厕所?”
“……”
开水煮好后他把水倒进泡茶壶里泡了一会儿,倒了两杯开始喝。喝完后他往锅里重新装水,而我帮忙把面下到锅里。
吃饱喝足以后天已经黑了,我们找了棵看上去挺结实的树爬上去在上面休息。
我哥本来是想支个帐篷的,但是我说怕晚上这里有什么不明生物。毕竟这种没有人烟的森林里什么动物都可能有,毒蛇猛兽,蝙蝠飞虫。大概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长不出来的。
“也有道理,不过……你会爬树吗?”我哥歪头看着我。
“不会。我从来没爬过树。”我双手扒在树干上的节子,深吸一口气,“我试试。”
刚开始还有点紧张,我蹬着脚下的树皮疙瘩把身子往上送,因为完全没经验所以我只能像树懒一样抱着树干,伸手去够离我最近的树枝。
够到了。我的手紧紧握住粗糙的树枝,刚刚松了口气自己脚下一滑。
“哥——”我惊叫,只希望他能接住我,我的腿往树干上够,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没有那种柔韧性,就算勾住了我也没办法回到树干上——我已经离得太远了,身体几乎悬空。
我的手终于抓不住那根树枝,只好松开,同时整个人不出所料往下掉。
我头朝下掉下去的,我哥的手已经碰到我后背了,这时候我的腿竟然勾到了刚才抓住的树枝上,腰一拧直接自己翻了上去。
我爬到树上和我哥面面相觑。
不对,我什么时候柔韧性这么好了?
我哥一脸困惑,但也没说什么,背上背包扒着树三两下爬了上去。
这树上空间挺大,我们待着也不挤。
“晚上有点冷。”我哥说了这么一句,突然伸手过去抓住我的手。
他按着我的手掌转来转去,又托着我的手肘活动我的小臂,也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
“我这是怎么啦?”我一边看着他研究我的手臂一边问他。
他还捏着我冷冰冰的胳膊:“我记得你三年级坐位体前屈都没及格,立定跳远也很差。”
“你怎么知道我体育期末考试成绩!”我惊恐地瞪着他。
他瞪了回去:“我是你哥。”
我立马不敢吭声了。这就是长辈的威严吗?
“我记得你原来挺僵硬的,也不懂得用腰部的力量。”他说,“可是现在你柔韧性变得很好。”
“柔韧性很好……”我重复道,“柔韧性……柔软……身体柔软……”
“你以前仰卧起坐是不是也不太可以?”我哥问。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
“那是练腹部的肌肉。你看看现在怎么样?”
我点点头,躺倒到树上,头顶着树干。我哥压住我的双脚,我腹部用力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我哥问。
“坦白说,没什么感觉。”我茫然,“就这一下。”
“那多做几下?”
“树枝会不会塌?”
“不会。”
“好。”我放心,又做了几次仰卧起坐。确实,确实会比以前轻松很快。我的速度快了,肚子也不累,要是以前几下我肚子就开始痛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我哥。
我哥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松开我的脚。
“你发现什么了?”他重新靠到我旁边打开水杯喝了一口。
“我的腰和肚子——啊不是,腹部,力量比以前强了好多。”我没发现自己咬起了手指,冰凉的指尖在这个冬天夜晚倒是很提神。
“是啊。”
我听到这么一声,以为是我哥说的。结果我哥根本没张嘴,只是点了点头。
“你还会腹语?”我皱起眉头,这也太夸张了。我哥是去上医学院,不知道还以为他去军情六处。
我哥也皱起眉头:“我没说话。”
“啊?可是我刚刚听到有人应我。”但是刚才那个声音又尖又细,也不像我哥的。
“陈时暮。”那个声音又喊了一声。
我浑身一震,往黑暗中看去。可是不管是树上树下都完全没有第三个人。
“哥你有没有看到——”我话音未落,视线里的树干树叶和地面上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绿眼睛。
我下意识闭上自己的眼睛又睁开,还是密密麻麻的绿眼睛,挤在一起,混浊的眼珠子直勾勾朝着我和我哥。
“看到什么?”我哥靠过来问。
“绿眼睛。”我指了指地面,强忍想吐的欲望。
我哥摇了摇头。
“他当然看不到。只有你能看到。”又一个尖尖的声音,感觉就像贴着我的耳朵说一样。
我一巴掌呼到自己耳朵,什么都没有打到。
“别费劲了,加入我们吧。”第三个声音尖叫道,“像蛇一样爬下来,像蜥蜴一样用你的舌头把你旁边的人卷起来啃食,像鳄鱼一样咬碎他的脑袋。”
“你早就已经加入了。”第四个声音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已经不像他们了。你也是神的一部分。”
“你已经和我们一样了。”四个声音合在一起呐喊。不,不止四个,还有很多个。从我的头顶,脚下,身前,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