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哥哥
我似乎沉入一片混沌的海洋，没有光线，没有氧气。四周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又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食我的内脏，痛楚从经脉传到浑身上下。我痛苦却无法躲藏，只能任由那些虫子一路啃咬，直到进入我的血液里。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官都消失了，我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就像死了一样。
其他人也以为我死了。
据后来张子君说，我被那个男孩子塞了一嘴永生药后喘不上来气，喉咙被堵着，加上身体本来就虚弱，直接不动弹了。
他说我浑身没有一点温度，心跳也停了，呼吸慢慢消失，像完完全全死了。
他们给我做心肺复苏也完全没用，问那个男孩子他也只是说他知道这样能救我的命。我没有死掉，要观察观察。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瞳孔也散开，完全不像会活过来的样子。
“这是神的恩赐，神会救他的。”不管他们怎么问那个男孩，他也只是说这一句话。
要是我那时候醒着，我肯定意识到他和苏七他们一样信那个绿色的神。但是我根本听不到。
据张子君说我在我哥房间里待了七天。前面三天完全像具尸体，只不过没有尸斑没有发臭。
他们都想给我收尸了，知道我是从白房子那里回来的，都说从那里出来基本活不了多久。因为那里的人都有残忍的手段，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只有我哥没觉得我死了。他发现我的肾衰竭症状慢慢没了，同时身体也在迅速变化，体温和外界温度基本一样。
第四天的时候我的心跳恢复了，脉搏也回来了，虽然很微弱。我的瞳孔重新变正常，但也和之前不一样了——我哥说他扒开我的眼睛看到我眼珠子变成了绿色，就像永生药的颜色。
我哥原本觉得心跳停了三天恢复也是植物人状态，但是他和我待的第五天看到我的手指动了。
“医学奇迹。”他后来的某天对我说。
我看着他眼里的兴奋，感觉他会把我写成实验报告交上去。
不过我的这些变化只有我哥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守着我，甚至吃饭都没有离开太远。
张子君说是因为其他人觉得我已经死了，只是我哥太过悲痛坚持说我还活着。他们很想把我找个地方埋葬了，我哥就很怕一下没看住我人没了。
第七天，我的身体在快速长大，身上的皮肤像蛇蜕皮一样脱落长出新的，并且出现了不明粘液，体温像爬行动物一样低。
我的心跳越来越强，刚开始还若有若无，后来完全恢复了正常状态。
第八天时我睁开了眼睛。
我哥哥在我旁边背对我正睡着，而我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我试着抬起手掌，发现身体不再沉重，头也不痛了，好像恢复了健康。
我哥对我的动静毫无察觉，睡得很熟。我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哥。”我声音还有些哑，但已经能顺畅呼吸了。喉咙里也像从来没有被堵塞过似的。
我哥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回过头和我面面相觑。
他反应过来摸了摸我额头，听我的心跳，发现全部恢复了正常。
我冲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他搂过我的脑袋把我抱住，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他在害怕，他在开心，他……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像潮水一般涌来。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我闷声安慰他。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它们已经长到能在床上铺开，海藻似的一团团打了结。
哥哥默不作声抱着我，我的脸埋在他胸口。他一直没有松开手，时间久到我发现我的脚现在竟然可以贴着他的脚，之前完全够不到。
我刚想问他我是不是长高了很多，就听到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有什么。”我摇摇头，“你来了就好。”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离开那么远。”他的语气像在责怪自己，“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
“你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我感叹，“但是还是有很多没说的，对不对？”
“你每次都能知道。”他松开我，把被子披到我身上，乌黑的眼睛注视着我。
“因为你每次都是这样。”我把心里想的一股脑说了出来，“话说一半就停下了，其他憋在心里。因为这个别人老是误会你，听不到你没表达的那些东西，以为说出来的那些就是全部。”
“根本不是。你明明是想法多丰富一个人，哪有那么死板古怪。我知道的，就算你有各种原因说不出来我也知道。我也想你改，但是你就是这个样子，就是个社恐面瘫，说也说不出来。”
我的语气有些无理取闹起来，这都是以前不敢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说，是不是只有我能听到你没说出口的话？我的任务是不是被派来当你的点读机？”
他点点头，脸上表情有些无奈，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胆子突然这么大，但也毫无办法。
“你是不是在想，他是你的弟弟，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弟弟？可我不光是你的弟弟，还是你的朋友，你的发小，从你出生就认识的人。你是我哥哥，我的朋友，我的和父母一样重要的人。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父母也没有办法，我只有你。
你知道吗？我这样的人，带着上辈子这辈子的记忆，从小就有大人的思想和小孩子的思想，在我的脑子里混合，让我变成一个另类。我从小就理解不了班上的同学，也融入不了同龄人集体。我原本以为我一辈子都无法被人理解，但是我能理解你。”
“不。”他出声打断了我，“你还有我。我们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刚才说过从我出生开始就认识我，我也是。我也在你出生就认识你。你说没有人理解你，我可以理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想我都能理解你，不只是因为你是我弟弟。”
他把脸埋在我颈窝轻轻说:“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会理解你，也很对不起，我来得这么迟。我爱你。”
我摸着他的头发:“我也爱你。我永远不会怪你的。对了，我是不是长高了些？”
我哥哥松开我把我的手举到我眼前，和他的手贴在一起。我的手指已经长到和他的差不多长了。
“不仅是身高，”他说，“你的手脚，头发，长相全都长成了17岁的样子。”
“那回去以后我要跳级了。”
“不如直接回去上高中。”他接着我说，“这段时间你长大了八岁，是永生药的作用。”
“你知道永生药是什么吗？”我问他。
“大概知道了。永生药会让人身体变化。我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好了，我感觉我出现了和张子君还有上辈子的你一样的状况，大概以后也会有这辈子的记忆吧。”他坐了起来，递给我一件他的外套和裤子。我才发现我身上就穿了一件长袖，好像还不是我自己的。
他看到我脸上的疑惑回答道:“这是我的睡衣。”
“啊？”
“你逃出来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一点，等到这里后你自己的衣服已经太短了。”
“他们本来要给你穿寿衣来着，我没有允许。”他摸着下巴回忆。
这话说得我一阵恶寒，原来自己差点被活埋了吗。
“还有你的眼睛。”他起身拿来一面小镜子放到我面前，“你的眼睛完全变绿了。”
这些天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脸变成熟了许多，倒是越来越像我哥了。头发披下来很像男版贞子，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和树林里看到的那些眼睛一样是被污染的池塘水的颜色。
我愣了好久挤出一句:“看来以后我也不需要买美瞳。”
“我觉得还是要的，不然中学老师觉得你带美瞳上学。”我哥打破我的幻想。
我刚想说什么，肚子里传来一阵叽里咕噜响。
“啊。”我有点尴尬。
而我哥抓着我的胳膊像拎猫一样直接把我拎到床下:“去吃饭了。”
“你做的饭？”
“他们做的。”
“他们？”我没站稳差点摔倒，我哥把我直接夹在咯吱窝底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喂，你这样我会吐的！”
我哥好像也发现了，扶着我站好，老老实实往外走。
“他们就是那些妖怪，还有张子君和许念。”我哥解释，“张子君你知道，许念就是……额，往你嘴里塞永生药的那个。”
“我看他很眼熟，他是不是做过什么游戏主播？总觉得在网上看到过他。”
“他确实做过音游主播，id好像叫今心。”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今心是我刚开始玩视频网站就关注的主播，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也不是因为他游戏水平烂但是话很多粉丝也很多，而是因为我看着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我确定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见过他。
我刚想问这个，脚下又是一软，要不是我哥扶着我我就摔墙上去了。
试了几次发现我都没有力气走路，我只好坐在床上和我哥讲话。
我把刚才想到的跟他说了，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张子君也说许念看上去很熟悉。也许是因为你们都是被永生药影响过一辈子的人吧。许念身体里也有永生药，不过他有点特殊。他和你们不一样，他没有死过。他曾经快死的时候被永生药救活了。”
我立刻想到苏七，咬牙切齿:“许念不是妖怪吗？”
“不是。妖怪是……其他人。他们原来都是这山上的植物动物，被一次永生药的能量爆炸波及到了，一夜之间成长迅速，有些变成了人。而原本这里的村民多数是留守儿童老人，这样一下死的死，长大的长大。他们发现不对劲以后匆忙逃离了故乡，房子就被那些妖怪占据了。”
“所以这里……人类只有你，张子君和许念？”
“还有……”他还没说完，房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她穿着厚外套靴子，端了一锅看不出是什么的大乱炖。
我看着她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似乎永远刻薄的表情，倒吸一口冷气:“魏霜？你怎么在这里？”
魏霜看了我一眼:“你谁啊？我认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