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名落孙山
“秋闱已过,今时贴榜。”
一阵铜锣声响起,于洛城官衙门口那“八字墙”处,两名官差分别拿着黄纸与浆糊,几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将早就将附近的才子们拦在外围。
许木也混迹在人群中,只看见官差们不急不慢地撕下旧时的黄榜纸,刷上刚刚调和好的浆糊,先拿着一张白纸测试一下浆糊的粘合度,随后才将新晋黄榜给贴上。那磨蹭的样子,看得许木是如热锅蚂蚁一样。
这不算完,黄榜贴完还不让看,等到本地的知府老爷在一众官吏以及看热闹的百姓的拥簇下,挺着个肥胖大肚,一晃一晃地走到黄榜前,吆喝道。
“此榜,为我启国永贞十二年雪洛区乡试中举名单,中举者准备明年春天的会试,争取早日金榜题名。不中者还请等待三年后同一时间的乡试。”
吆喝完,知府老爷也不再多留,那些大汉也随着自己的主子们离去。围观的秀才们早就饥渴难耐了,纷纷冲在最前面,想要看看这黄纸之上是否有自己的名字。
“哈哈哈哈!噫,好!我中了,我中了!”
正当许木挤进人堆中时,便听到有人开口大笑,口中不断重复着自己高中的消息,那癫狂的神情,看得许木是频频摇头。
“就这等心态,就算是高中也无非到不了那金銮殿下,走不过那学子龙道。不像我,哼!”
虽是这般说,但在许木眼神的深处还是有股说不出来的羡慕,虽在心里劝说无数遍自己的如何如何,但那颗小心脏还是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要知道,虽读书人在整个大启地位颇高,且秀才们也是百里挑一,但要是乡试之中高中,那可真是老天一道雷劈在自家祖坟上,冒着青烟,着了,附近想要找水却只看发现一口井,你把绳索丢进去,一看,原来是个枯井。
毕竟,普通人想要和那些大家世子相比,那可算得上荧光比皓月、滴水比沧海一样。
“第四十八名罗山,第四十九名蒋嘉琦,第五十名孙哲没有,都没有”
许木把那黄榜看得仔仔细细,确认每一个字、每一笔划,甚至是每一处细小墨纹。这样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可那该死的黄榜上就是没自己的名字。
“这,这怎么可能!”
许木又是一阵捣鼓,似乎想要从那本没有他姓名的黄纸上硬生生抠出自己的姓名一样,但很显然,没有的,终究是不存在的。
许木就这样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同乡之人将他拉走,他才缓过神来。
是夜,于一间小酒楼里,在一楼的大堂里,许木与几位同乡落榜之人,看着对面楼阁那爽朗以及意气风发的笑声,相互对视一眼,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吃着几道早已放凉的菜肴,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智迟兄,看来我等只能再等上个三年了。”
“唉,三年复三年,三年何其多!想当年我也像文渊贤弟这般年轻,也曾想卷土重来,在乡试中捅出个窟窿来,在随后的会试殿试乃至最终的天子阁里皇帝亲试中,杀他个人仰马翻!可是”
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者看着另外一个花白胡子老者递过来的酒,苦笑一声,随桌的几人也都是作此长叹。在他们中,也唯有许木还算得上年轻,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乡试,而其他人,不说年近古稀也算得上是半百之年了。
“少时曾许凌云志,当许世间第一流,可是现在看看,我等我等只不过是井中窥天耳!”
“是呀,是呀”
看着消沉的几人,许木也不好多说什么,这种场合下自己也只能是假借理由上个厕所,相较于这几人而言,自己可还有大把时光。
只是考取功名,真的是自己所想吗?
看着稀疏的星星,许木感到一股悲意涌上心头,自己难道只有在天子殿前,才能施展自己的一番抱负?亦或是人生百年,阳寿一尽便化作灰土?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想这么多了。”
许木摇了摇头,待重新返回酒席时那同乡之人早就不胜酒力,满脸通红地趴在酒桌前。许木还想摇一摇他们,哪曾想这一个个的都已经不省人事了。
“无趣,无趣呀。”
“啊哈,小哥,我看你丰庭饱满,眉宇间似暗藏仙气,虽是愁云满面,但有大缘呀。”
就在许木独自一人喝着闷酒时,一个穿着破烂,五短身材,面笑猥琐,还带着一个大麻袋,言行间还时不时传出“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背上插着天师旗,脸上还挂着小黑墨镜,一看就是个算命神棍。
“去,去,去!云瞎子你别搅合我的生意!让这几位秀才老爷看到了,小心剐了你的眼。”
“算了,掌柜的,给我和这位老先生单独开一桌,至于其他几位,还请掌柜麻烦小二帮忙送回各自的客房里吧。”
那正在擦酒杯的掌柜刚想起身赶人,但许木却摆了摆手,独自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至于那云瞎子说的话,自己也只不过就当一句玩笑罢了。
见到许木都这样开口,那掌柜也只能恶狠狠地盯了一下那位云瞎子,口里嘟囔几句,便招呼小二安排酒局以及几位同乡秀才的客房了。
“嘿!小哥不赖嘛。”
看见许木给他安排的一桌酒席,那云瞎子倒是将自己快要从鼻梁上掉下的墨镜推了推,随后在许木的示意下狼吞起来。
而许木只是独自一人品着酒,看着残月,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咳咳,我说小哥,我看你的面相,这怎么说吧,是有大福呀。”
那老者吃了半天,看着许木只是独自一人默默品酒,倒也老脸一红,觉得是不是这样有些不太好,于是便仔细看了看许木的脸,随后便惊愕道。
“这,这!小哥啊,你可真有福分啊!”
“此话怎讲?”
看到这云瞎子一脸见到鬼一样的表情,许木这才看向云瞎子。
只见云瞎子盯着许木的脸,身体也随之左摇右晃起来,看得许木是头皮发麻,随后又用那刚啃完猪脚还没有擦拭过的手,在半空一顿比划。讨得许木的生辰八字后,云瞎子则是满脸凝重地说。
“小哥,你真是贵不可言啊。”
“老先生,有什么就说什么。”
云瞎子看着已经完全被吊起来胃口的许木,摸了摸自己本就没几根的山羊须,随后缓缓开口。
“小哥啊,你这考不取功名是有原因的。”
“什么意思?”
“你这可是一副仙人命,一小国的官职哪能和传说中的仙人相比呢?这没考取功名乃是上天所赐,其目的,就是让小哥不要为了区区三亩地而浪费了整片平原。”
仙人?
许木一愣,虽说他没见过仙人的存在,但有关于仙人的传说是比比皆是。随后翻江倒海,负剑踏风而行,求道而长生,不为凡事所扰。
“老先生莫要说笑,我?我有仙人命?我能当仙人?”
“千真万确!”
云瞎子一副肺腑之态,表现得那叫一个真挚,但掌柜却是冷笑一声。
“云瞎子,你的卦什么时候灵验过?老子让你给小店算一算未来的生意,你也说是贵不可言,但这洛城第一酒楼的称号还不是让‘醉仙阁’抢了去?”
见到掌柜来拆自己台,云瞎子也没尴尬,眼珠子咕噜一转,连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斥道。
“哼!你懂什么,要是你这小地有仙人喝酒,那未来第一酒楼的名号不就到你头上去了吗?而这未来的仙人老爷不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是有眼无珠!”
这番说辞让许木都感到一阵尴尬,难道自己莫非真的有那仙人根骨?
见两人不信,云瞎子连忙拿出他的破烂麻袋,将里面之物全部抖出,有小孩玩弄的风车,也有毛都秃噜的毛笔,还有纸钱、木牌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透露出几分沧桑。
“小哥,随便拿一个。”
“拿什么?”
“当然是我这乾坤袋里的宝贝了!”
看着满地的“垃圾”,许木又看着云瞎子几分微醺但却十分认真的老脸,苦笑一声,双眼一闭,摸到什么便算作什么,如此,也算是凭缘了。
当许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手上便多出了一块巴掌大小,如丝似雪般的白布。
“这是?”
看着手上的白布,许木有些疑惑,而那云瞎子的双眼却露出一道异芒,这道光芒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便又换作了那副癫态。
“这是喜兆呀,你想那些飞天遁地的仙人们,都是一身白衣,你这虽只是一块白布,但小哥你是还没踏入仙途之人,要是走上仙路,岂不是羽化登仙?”
许木看着手上的白布,总感觉像是在哪见过一样,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云瞎子不见了?
“这,掌柜的,云瞎子哪去了?”
“云瞎子?什么瞎子?”
许木猛然一回头,只看见掌柜还在擦拭着自己的酒杯,自己的同乡们也都伏在桌上,嘴里还在之乎者也。而自己,竟然拿着一杯酒,坐到了一处空位上。
“没事,还请掌柜的帮忙将我这些同乡送至客房吧。”
“行,李二,张三,出来抬客回房!”
稀里糊涂地喝完杯中最后一滴酒,许木刚起身,发现了在对面座位上,摆放着一块木片。
许木将白布放入怀中,随后拿起木片,只见上面赫然刻着几道潦草字迹。
皓山宗白云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