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epter2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将它遗忘。你必须永远对自己所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
“言夏,在一起吧?”
插上钥匙,打开家门,言夏脑海里还在循环这句话,循环那人说出这句话时动情的模样,这让她想起了遥远的回忆中的一个人,放下文件夹,已经是凌晨了,她径直钻进了被窝,却怎么都睡不着,她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发呆,回想起很多很多
2012年春
小巷胡同里传来阵阵殴打的声响,高低参差不齐的水泥板房林立,这是每个城市灰色地带的所在,月黑风高,泛黄的小酒馆招牌的霓彩灯忽明忽灭,自行车,电动车肆意停放,本就拥堵的小巷更加局促,仅能侧着身子一人猫着腰通过,然而住在这里的人们却彼此心照不宣,管那么多做什么?谁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到来,有一席之地供安枕就够了。
这里人来人往,往上走的人来了,不顾一切的往上趴着走出去,所谓出淤泥而不染;往下走的人来了,不是死了曝尸荒野,就是活着进去,所谓近墨者黑。
她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拿着手电筒,经过这片混乱地带,她家并不住在这里,只是不巧每次要经过这里,如此往返大概有两三年了,甚至都不曾有人过问过这是谁家的孩子?人人都尚且顾不上自己,又有谁会多心去关心其他人。她也一样,这条路走了那么久,她也不曾记得过什么人。
她继续走着,手电筒光束穿梭于小道,坑坑洼洼的路面,污浊透了的黑色里多了那一束光亮,勉强看得清前方的路。突然,两个相互纠缠的身影从胡同口里窜了出来,摔在她的面前,手电筒的光不太亮,但若是直照人的眼睛,那也是受不住的,地上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都躲了躲眼睛,抬起手遮挡。
“tm的。”压在上面的那个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咬着牙唾骂了一句,忍着嘴角的伤朝地上那人吐了一口唾沫,带着血丝,因此她看的很清楚。
好好的一场殊死搏斗冷不丁地被打断,站着那人朝后挥了挥手,五六人从她身侧的死胡同里走了出来,天太黑了,她看不清楚,那几个人手里应该还拿着棒子,不知道是木制的还是铁制的。目光收回来,地上的人好像伤得很重,躺在地上不住地呼吸,头上的流了不少血,因而遮了半张脸,右腿好像也受了点伤,要跑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喂,小屁孩儿,别碍事,赶紧滚,不然连你一块儿打!”站着的人似乎并不尽兴,打算把人拖回死胡同再打一场。
她站着一动不动,手里的光束在躺着的那人身上逡巡,寻找一些救他的理由,再打下去,明天这里就又会因为警车和救护车堵路,然后她上学迟到。
他上衣被一些不明污垢沾染的看不出本色,他一只手捂着右腿,左胸前的校徽标识因而显现出来。
她心想“找到了。”
小巷的尽头是一条马路,每天晚上都会有警察在这边巡逻,很巧,那蓝红色的警笛警灯交加的声音传来。
“警察来了!”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她抄起手电筒就朝为首的那个人的头砸过去,动作相当娴熟,力道也是十成十的大,事发突然,那人和身边的小喽喽们都不及反应,只得硬生生的接下着这重重的一击,老大一倒下,站着的周围的人开始慌乱,七七八八的四下逃窜,连此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大也顾不上,只赶得上自己逃命,没一会儿,就在漆黑一片的小巷里隐去身影,铁制的棒被扔的七零八落,清脆的撞击声在此刻尤为清晰,骚乱还是惊动了巡逻的警察,她拉起躺在地上的那个少年,抓着他的手腕,转头就跑,顾不上身后的人吃痛的□□声,她此刻只是不想被发现,不然又是一场没完没了的纠缠,耽误她上学的时间。
终于甩开警察,两人累倒在地,气喘吁吁。
场面僵持了大概三五分钟,她终于是从刚刚的追逐之中缓了过来。她率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解开头上的束发带,重新扎了马尾,拿起丢在地上的书包,看了看地上的人,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半躺在地上的他在路灯下看的很清楚,那人左胸前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校徽,校徽之下的名牌上刻着“言夏”两个字。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名牌,才发现已经不见了,估计刚才打架的时候被扯掉了。
他还清醒着,看见言夏走远了,他勉强支撑的身体终于躺了下去,他抬头望着天空,满夜的繁星真好看,看着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或许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吧,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言夏就出发去上学了,刚走到巷口的那条路发现两辆救护车以及围观的人群早就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顶着上课铃声,言夏还是来迟了,于是被老师请到教室外听了一节早课,晚上放学的时候又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言夏呀,作为一个学生,学习成绩固然是重要的,老师知道你成绩好,但是老师更希望你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三天两头迟到老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架斗殴这种事老师也没少包容你,但是你不能总是这样,你已经初三了,马上就要去上高中了,老师希望你能收收心,好吗?再说了”
言夏面无表情的听着马老师千篇一律的劝诫词,任凭怎样的苦口婆心,此刻也因为祥林嫂的光芒变得乏味不堪,她也并没有显得怠慢,脑海里梳理自习课上她没解出的那道证明题的思路,好像也就没那么无聊了。
太阳终于落山了,马老师终于依依不舍地放言夏离开。
还是昨天那个胡同口,又窜出一个身影,个子比言夏略高,他走出来,挡住了言夏的去路。言夏打量一番,确认只有这一个人,应该不是昨天晚上的那群人。
那人也站着打量言夏,只见言夏右手手腕处有一道划痕,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气氛僵持了有大概十几秒,看着那人脑袋上缠着的绷带,言夏猜测他应该是昨天她救下的那个,于是就拨开那人,打算离开,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要不是因为他,今天也不至于迟到被马老师请去“喝茶”,还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个上午。
那人见言夏要走,总算是憋出了一句话。
“谢谢。”他窘迫的不知所措,甚至蹿红了脸,而言夏头也没回,径直的走着。
“言夏!”他以为刚才声音太小,言夏没有听见,于是就跟上前去想要再说一遍:“你听见没有,我说谢谢你。”
他跟了上来,按住了言夏的肩膀。
她本不想理会这个人,但听到她名字的那一瞬间,她确实一怔,甩开那人的手,转身问道:“名字?”
“奥,我叫时琛。”那人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讲道。
言夏继续说:“我问,我的名字。”
“言夏呀?怎,怎么了?”时琛一脸不解。
言夏又说:“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噢,你问这个呀,昨天你带着名牌,我就看到了。”
言夏好像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走了。
第二天,太阳还没落山,言夏就走到这个巷子,很明显没有什么事,她自然可以正常放学时间走到家,不至于天黑。
还是一样的那个胡同,他又突然窜出来,这次他没吓到言夏,而是让言夏感到厌烦。
他一声不吭,只是一路跟在她身后。言夏好像也察觉到了,只是不愿意理他,只管走自己的路,很快就到了她家的楼下。那人好像还是没走,言夏还是没理他,自顾自地上楼,所幸那人好像跟着她上楼。
第三天,言夏故意在学校待了很久,做了一套试题,天已经很黑了,她心想,今天总不会在遇到那人吧。
结果,还没走到那个胡同口,言夏就看见了一束光在路上闪来闪去,言夏知道又是那个神经病。
他还是一样,只是跟着她,什么都不说。
第四天,第五天,就这样言夏被尾随将近一个星期。
终于在一天晚上,言夏在胡同口又一次遇见了时琛。
两人打了个照面,时琛还是盯着她右手上的伤看了很久,一言不发,还是打算跟着言夏。
言夏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才看到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呈现月牙一样的形状,凸起在皮肤上方,很明显。
言夏这次没有从他身侧经过,而是警告他说:“别再跟着我!”
这么多天,这是言夏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时琛明显楞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一会儿,没接她的话,问道:“你手上的,是那天伤到的吗?”
言夏说:“不是。”
时琛点了点头,又问道:“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言夏有些不耐烦:“我不需要你感谢。”
时琛说;“你听到就好,我只是不想欠你什么。”
“那你能别跟着我了吗?”
言夏的不耐烦已经溢于言表了,时琛也没在自讨没趣,他觉得自己完成任务,转头向去言夏家相反的方向走了。
言夏舒了口气,背在身后握紧手电筒的手松了松,总算甩掉了这个狗皮膏药,以后绝对不会再浪费时间多管闲事。
调研考试将近,言夏今天下午放学后没直接回家,而是在教室做了一些模拟题,再一抬头,天就那样黑了,言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和那天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小巷,一样的手电筒,自从那天晚上的一出,最近已经好了很多,而今天格外的安静,安静的有些怪异,走着走着,突然就起风了,忽而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走着走着,言夏觉得有些不太对。她于是停了下来,回过头。只见,她身后洋洋洒洒的跟了两个人,鬼鬼祟祟,她不以为意,转身打算继续走,谁知一转头,胡同那头也围过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额头上的绷带还在,这个位置,应该就是被她砸到的那个。
言夏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妙,但是毕竟对于这里的地形她不能再熟悉,应付他们还是足够的。
那五个人逐渐走近,为首的黄色毛发的那个人最先开口:“tm的就是你?”
言夏不打算回应,观察四下环境,思考怎么脱身。
“不说话?”那人掏出一把手电筒明显比言夏手中的那个大了一圈,打开之后,直直地照着言夏。
“呦,小模样长得还不错呀。”那人猥琐的摸了一把胡须,上下打量着言夏,一看是个小姑娘,态度确实软化了,语气倒是因为此下流了不少。
“小妹妹,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那人慢慢的向她继续靠近,这些人就是初中都没怎么上就出来混社会的人,年纪不大,□□该有的气质一应俱全,头发五颜六色,每个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言夏做好准备,打算那人一过来就把书包摔到他脸上,然后伺机逃开,谁知,走着走着,那人突然腿一软,扑通一声趴在她面前。言夏一愣,而后在那人背后,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手里还抓着一块板砖。
是时琛!
这次左右的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起冲了上去,言夏后面的的一个连忙把地上又晕过去的老大抱在怀里,看着那四人打的正热
,于是又寻找落了单的言夏,还没起身,突然感觉到后脑勺一热,随即倒在了黄毛的身上。言夏故技重施,又放倒了一个。
时琛那边差不多了,放倒了两个,还与剩下的一人缠斗,言夏还没出手,那人又受了时琛重重的一脚,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
时琛转过身,看着言夏,会心一笑,言夏也看着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也笑了笑。
警笛声传来,这样大的声响,估计是邻近的人报了警。在红蓝警灯的闪烁之中,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一路狂奔,他们在巷道里穿梭,知道耳边再也听不见警笛声鸣,两个人跑到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然后不明所以的哄堂大笑。
没过一会儿,时琛突然严肃了起来,对言夏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言夏也收了收笑脸,平静的说:“我帮你一次,你救我一次,两不相欠,不用自责。”
时琛又问道:“你没受伤吧刚才?”
言夏摇摇头说:“没有,你呢?”还没等时琛回答,言夏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不应该问,因为面前的人的脸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时琛看着言夏的反应,尴尬的回应:“我没事,习惯了。”
“习惯被人打?”言夏问。
“当然是我打他们。”时琛答
言夏又问:“奥,你脸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吗?”
时琛一惊:“你怎么知道?”
言夏白了时琛一眼,说:“我也经常用这样的理由敷衍我爸。”
两人,一前一后,言夏规规矩矩的走着,时琛却浅一脚深一步的绕着言夏前后转,两人你一搭,我一句,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天亮了。
言夏是惊醒的,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深感疲惫,她关掉闹钟,起床换上运动装出门晨跑,回来的路上,她看见了林亦清的车停在楼下,而后手机一震。
“言夏,你不在家吗?”林亦清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现在在楼下,马上就回去了。”
“好的,我在门口等你。”
言夏一下电梯,就看到林亦清两只手拎着早餐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言夏笑着礼貌的回复他,然后打开门招呼他进门。
言夏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算不上多宽敞,但也不算太拥挤,房间里的装修简约利落,很像言夏的风格。
边吃早餐,林亦清提起了言夏公司的一些事务。
“言夏,听说你们公司这次要和韩氏集团合作一个项目,最近应该很忙吧?”
“还好,整体项目还是很不错的,我们公司参股没有韩氏多,其他都是一些零零星星的小股东,所以这个项目大体上跟着韩氏集团那边走就可以,我们的话语权不太多,所以也没有很大的工作量。”
“哦,那就好,我也不希望你太累。”林亦清回复道,紧接着又问道:“那,你今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今天估计不行,我还要整合一份文件,今晚要上交,可能来不及。”言夏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样明言拒绝会不会让林亦清伤心,这应该不是情侣之间应该有的回复吧,言夏有些后悔。
“没事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去,我还没有买票,你别紧张。”林亦清看到言夏的反应,突然觉得有些可爱,他还从来没见过言夏什么时候有这样局促的神情,他低着头笑了笑。
言夏一看他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再一次确定自己说错话了,她主动的说:“林亦清,明天吧,明天我应该有空。”说罢,她放下餐具收拾进了厨房。
林亦清有些惊讶,立马说:“好,明天也行。”他也跟着言夏来到厨房,他一进来,就把言夏手中的碗抢了过来,自顾自地洗着,言夏也没拒绝,她站在一边看着林亦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几个月前这位师兄出现以后,她时常做梦,梦见很多以前的事,每一次都不约而同想到那个人,林亦清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深藏很久的潘多拉魔盒,一时间回忆肆虐,她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跟着她这么久,她以为她忘记了,她应该忘记,她必须忘记,可没想到,一时玩笑话,她竟也信了七年。
很多年了,身边和她拥有那段记忆的朋友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只剩她一人在这座城市里孤军奋战,林亦清的出现是在提醒她,要她主动投降了吗?
她早就投降了,在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满盘皆输。
这孤军奋战太累了,兵荒马乱了很多年,荒芜了很多年,早已穷兵黩武,我缴械投降,就此结束吧。
她从身后拥着林亦清,把头放在他的肩窝,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林亦清不明所以,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泪水浸湿他的肩膀,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身拥抱着言夏,像是在抚慰一只受伤的刺猬,护着她的一片柔软,无所谓她身后□□的利刺。
羊丢了,她迷了路,可是她拥有了一大片的玫瑰,每一朵都鲜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