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送别
和甄嬛聊完天，本来说好去敬妃宫里，眉庄劝我先回去睡觉，保养身体。她自己和敬妃住在一起，可以先去看看胧月。
我觉得她说得有理，便先回宫去了。菊青服侍我睡下，拉下床幔，熄了蜡烛，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我一点睡意都没有，翻来覆去，在外间守夜的菊青似乎听见我翻身，进来问我：“主子是有些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
我说：“没事，我就是心中有事，睡不着觉了。”
菊青隔着床幔说：“想必主子是因为莞嫔娘娘的事情。”
“菊青，你说，假如有一个人，知道未来的一些事情，她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道这个问题。
菊青似乎想了一会儿，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说：“主子，如果奴婢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肯定会避免灾祸，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菊青这话说得不错。
可是，我知道甄嬛因为菀菀类卿出宫，但是还是没有改变最后的结局。
是因为我得到的信息有漏洞，导致事情走向没有变化？又或是……
一切已经注定，我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悲凉，我知道安陵容和甄嬛作对，才造成惨死的下场，如果她没和甄嬛作对，就不会惨死了吗？
我不敢再想，听到菊青还在外面候着，便说：“谢谢你，菊青。”
她立马说：“主子您说得哪里的话。”
我又说：“菊青，你也二十一了，想不想出宫啊？”
她这次却斩钉截铁地说：“奴婢父母早亡，是叔父不想养育奴婢，正值宫中选宫女，便将奴婢送入这里，奴婢十二岁进宫，在宫里备受苦楚，唯有主子，给了我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菊青和宝娟姐姐不一样，出宫嫁人，无娘家可以依靠，还不如在宫中，像御前的芳若姑姑那样，体面尊贵。”
我听她这么有主见，便说：“菊青，既然这样，我在一天，就保你一天，我以后若不在了，你……”
“主子不要胡说，您这么好心，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菊青怕我说丧气话，连忙打断我。
我叹了口气，说：“知道了，菊青，去睡吧。”
菊青听我这么说，轻轻退了出去。
甄嬛刚生产完，还没来得及坐一坐月子，就要安排一切，皇上并不允许宫里人出宫，但是浣碧和流朱是甄嬛家生的丫头，所以可以跟着甄嬛走，谁知槿夕情深义重，一定要跟着，皇上也破例开恩了。
这三天她收起悲伤，强撑着刚生产完的病体，愣是将宫里的一切安排妥帖。
时间很快就到了分别的那天，眉庄一大早去求了太后，太后允许我们去宫门口送别。
深秋的早上，宫里的青石板已经长满青苔，草木上的露水也变成了寒霜，菊青给我拿了最厚的斗篷。天空微微下起了小雨，哈气的时候，都有了水汽，我们行至宫门口，温太医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看着马车前的甄嬛，穿着粗布的麻衣，除去了金钗首饰，看起来却格外自然美丽。
我和眉庄拿了两个大包裹，眉庄拿的是给她准备过冬的衣物，还有一些银子。我拿的是一些补品，给她产后调理。
甄嬛看着我们，泪眼婆娑，竟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还是眉庄先开口：“经此一别，何日才能相见！”
说着泪水已经流了下来，甄嬛摸着眉庄的手，说：“姐姐不必悲伤，只要活着，必有来日。”
我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说：“嬛姐姐，这里是一些补品，你产后太折腾了，月子做不好，容易落下病根，这里面有红糖，大枣，阿胶，人参什么的，都是补血补气的，这一包是我用补血补气的一些食材，做得点心，这个天气应该可以存放的住，你要记得吃，不管心中有多少事，首先要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眉庄忙说：“容儿说得对，你可万万保重自己，伯父伯母在苦寒之地才能担心，我和陵容在后宫才能放心。”
温太医也说：“请主子们放心，臣有机会一定会去看莞嫔娘娘的。”
甄嬛却说：“大人不必再提莞嫔，这世上再无莞嫔。”
说完又同我们一一道别，最后登上了马车，她撩起帘子，最后看了我们一眼，车子便动了起来，很快消失在紫禁城深秋微朦的细雨中。
我们三人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回头走，回去路上，我和眉姐姐都没有说话，眉姐姐眼睛都哭肿了，我却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眉姐姐回去向太后谢恩，我自己一个人在宫中走，细雨给本来华贵的紫禁城，染上了一丝仙气，看起来与平时格外不同。
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碎玉轩门口，碎玉轩门开着，里面有宫人忙碌着清洗打扫，我走进去看了看，院子里的梨树上已经没有几片叶子了，廊下栽着甄嬛最喜欢的海棠花，已经没了生机，院子里有一颗大大的桂花树，是甄嬛进宫那年从御花园移植过来的，此时还开着几朵花，碎玉轩似乎比外面的长街更冷，我下意识拥了拥披风。
菊青帮我重新系了一些披风的带子，说：“主子，咱们回宫吧。”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走回延禧宫去。
到了晚上，我听闻，皇上谁都没见，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养心殿里，连苏培盛都赶了出来。我觉得他有些可笑，把刚刚给自己生过孩子的爱人，在凄风苦雨中赶出宫去，自己却又作深情状，难道史官会在青史上写他一句深情厚谊吗？
我觉得冷，早早上床睡觉，菊青收拾完就出去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我望着头顶，突然觉得离愁之苦涌上心头，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刚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后来又开始抽泣，最后将头闷在被子里，哭出了声。
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梦里，我站在碎玉轩的宫门口，甄嬛站在碎玉轩的长廊下，好像回到了入宫那一年，她冲着我笑。
梦醒之后，天已经大亮，我摸着还没有干透的枕头，感叹：既然梦已醒来，梦中再如何，也只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