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近别离
他俩面面相觑，也不说话，我坐在两人对面，确实有点尴尬，默默相看良久。
皇上终于开口了：“嬛嬛的气色不太好，送来的补品吃了没？”
我心想，这个开头不错，这个时候的嬛嬛最需要关心。
甄嬛懒懒地回复：“调养身体是日久天长的功夫，不是这么快就能见效的。”
皇上点头不语，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这种气氛，让我觉得呼吸都是错的。
皇上继续找话题：“朕看你脖子上的伤疤都好了，送来的药都用了吗？”
甄嬛说：“都用了。”
我心头一紧，突然想到了，甄嬛让温太医拿去检查的物品里似乎并没有外用的药物，难不成，那些滑胎的东西就在药里？我将这个想法记在心里，打算自己去问下温太医。
“幸好没有伤到脸，不然留下疤痕，可就可惜了。”皇上突然接了这一句话。
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我在心里吐槽，果然看见甄嬛脸色一变，阴阳怪气的说：“皇上真是喜欢嫔妾这张脸。”
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太直男了，居然直接接了一句：“嬛嬛美貌，岂能辜负。”
我一个白眼儿差点翻上天去，果然甄嬛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原来皇上这样在意臣妾的容貌！”
皇上的表情僵在脸上，我看着这要吵起来了，心想，这时候得解救一下皇上，刚想着提醒一下嬛嬛，不要曲解皇上的意思。谁知皇上并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说：“莞嫔，你性子太倔强了，朕念你失子不久，不与你计较，你自己想清楚吧。”
说完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站起来就走了。
这就是皇帝，缠绵悱恻的时候叫人家小嬛嬛，一时不如意就喊人家莞嫔。
甄嬛撇过头，眼泪不住地流，看得我好生心疼，我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嬛姐姐，皇上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关心你的伤势，说‘容颜不能辜负’这句话也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你可不要因此误会皇上，这男人的思维，自然和女人不一样。”
她用手拂去脸上的泪水，说：“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对华妃的处罚，真的让我寒心，难道以前的深情都是虚假的吗！”
“时移事易，情到浓时，感情自然不是虚假的，可是情感是会随着时间，事件，环境和心境变化的，嬛姐姐，没了孩子大半个月，你每天难过流泪，皇帝也没有再进后宫，他心里也很难过，所以情意还是有的，只是你作为帝王的妃子，不应该期待一往情深的感情。”
“时移事易，陵容也觉得皇上对我的感情变了吗？”
漂亮！她抓重点一直可以的。
“姐姐误解了，我说的是人的感情状况，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会随着周围的环境变化的，就比如，这件事发生以前，你是信任爱慕皇上的，这件事发生过后，你也开始怀疑冷落皇上，这就是变化。情意可能没少，只是感情状态变了。”
她又说：“他如此在意我的容貌，焉知不是因为这张脸像纯元皇后的缘故？”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更不应该伤心了，伤出病来，没有人能替你承担痛苦，皇帝他有自己的权衡利弊，他不是昏君，在他的生命里，天下是第一位，朝堂是第二位，后宫都不知道能不能排在第三位，何况后宫中如同飞蛾的我们，你本就不应该抱有此等期许。”
她听了这话，倒是安静了良久，夏日的午后，温热的风从窗户上吹了进来，撩动她的青丝，愁眉微锁的她，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我一时间竟然也看呆了，时间在虚空中无声的游走。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日过后，甄嬛渐渐的开始正常生活，但是神情依旧厌厌的，皇上似乎有意躲着她，别说召寝了，后宫都没再来一步。
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种压抑的冷寂，只有我每天像个花蝴蝶一样上兴趣班，一时间和整个皇宫都有些格格不入。所幸这件事是暗中进行的，除了我们三个和皇后，没有别的人知道，不然又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
培训成果见效，经过三周的练习，我已经能把这首歌唱得动人心魄。连乐师都说没有什么可能教我的了。
很快到七夕了，皇后本来想在七夕宴会上让我给皇上表演，可是皇上却说七夕免了，所以便错过了七夕的机会，后来皇后和太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中元节过后，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在太液池的琼花岛上，这里是现下宫中最凉快的地方。
宴会只邀请了几个嫔妃，其中也包括甄嬛和没出月子的眉庄。
宴会前夜，皇后召我觐见，给我准备了新的衣裳首饰，把我打扮得跟一朵大荷花一样，她看了，点头说好，我看了，有点无语，可能审美也是有时代局限性的吧。
皇后还告诉我，明天我要隔着水唱歌，从河岸对面划着船，唱到琼花岛上，还要蒙着面，给皇上惊喜和新鲜感。
我没有法子，只能服从领导的安排。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打扮化妆，宴饮在上午，只是喝茶吃点心的上午茶，并不是大的宴会，所以乐舞比较简单，等歌舞的人退下，我这边接到消息，小船便动了起来。
我听到水上的音乐响起来，为了听着清雅，只用了笛子浅浅配乐，其他丝竹管弦一概不用，笛声越过水面，更加婉转悠扬。
我也随着节奏开始唱：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莲叶深处谁家女，
隔水笑抛一枝莲。
船真的在莲叶荷花间移动，身临其境，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朵荷花，歌声的情感也丰富起来，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船已经停在琼花岛下面。
我抬起头来，皇上已经在面前等我了。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握着他的手，他将我拉上亭子里，问道：“为何以纱巾覆面？”
我心里想，是皇后叫我弄得，但是为了神秘感，我必然是得装装哑巴。
“皇上，请掀起面纱。”皇后在旁边说。
皇上抬起手，掀开我的面纱，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他有些诧异，我分明看到他第一时间快速地朝着甄嬛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惊喜地问道：“怎么是你？”
在场的各位也非常惊讶，只有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甄嬛和眉庄还算比较淡定。
皇帝拉着我的手，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我说：“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皇上说：“皇后有心了。”
皇后听完这话，眼里有了泪花，说：“臣妾只是见不得皇上忧心，只想皇上日日舒心。”
好标准贤妻语录，她是皇后，对于感情也如此卑微，相较之下，甄嬛就显得很不懂事，皇后可真会说话。
皇上夸了我一通类似于温柔可人，让他舒心之类的，还让我再唱一首。
我看了看甄嬛，她脸色苍白，眼睛无神，我与她情同姐妹，她失去孩子，黯然销魂，我在这里菱歌一曲，讨好圣上。
便笑着说：“皇上，再好听的歌声，一天听好多遍也会腻味，嫔妾今天，只唱一曲。”随手递上手里的荷花。
皇后脸色一变，这和说好的并不一样，皇后本来让我再唱一首《金缕衣》。听我这么说，连忙对我使眼色。
我装作没看见，皇上也不生气，笑着把我拉到他身边，让我坐下，说：“那今天晚上再唱给朕听吧。”
大庭广众开黄腔，我露出一个假笑，心里默默说了一句马卖批。
随后几天，皇上只召我一人，宫里都说，安贵人身份卑微，竟然也有这一枝独秀的时候。
上次我侍寝，就说我一枝独秀，现在又说我一枝独秀，我是天秀？还是造化钟神秀？那我改名叫秀儿？
其实我心里都明白，我就是一个工具人。有一天早会，众人都在，其他嫔妃窃窃私语，说着我的闲话，什么身份卑微，什么老鸟上高枝，说我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不知检点，以乐技勾引皇上，总之都是各种荡妇羞辱。
甄嬛也在其座，但是她没有帮我说一句话。眉庄倒是怼了她们好几句。
力排众议维护我的反而是皇后，她一反常态的怒斥了众妃嫔，没有做端水大师，这样做的结果是大家更加孤立我了。
她想用我栓住皇上，还想离间我们的关系，皇上每天召我，是因为我是甄嬛的姐妹，他想刺激甄嬛，让她吃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我是什么？皇后手中的绳，皇上手中的红线？没人在乎我小心翼翼维持的友谊，没人在乎我被孤立后难过的日子，也没人在乎我的性命。
可是我既不会跟着皇后伤天害理，又不想放弃自己的人格，作为真正的工具讨好皇帝，我沉浮在这阶级的洪流中，根本没办法反抗。
这吃人的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