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疤痕
饶是邵邢烨,在看见死状凄惨至极的莫阿三时,都有些许惊讶。
男人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酒窖里的血腥味冲了天,罪魁祸首猫一样蹲在远处,捏着鼻子手动扇风。
邵邢烨踹了脚血肉模糊的尸体,将那把乌黑的剑拔了出来,一刀将男人的头颅斩下。鲜血崩涌,他脸颊上沾染了点点血迹,白色碎发落在前额,将那一点红色/欲盖弥彰地遮掩着。
他施了个小法术,将头锁进了一个小袋子中,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嘴角的弧度拉得挺而长:“殷二少爷,你这样刮一个人,我家的酒得有半年卖不出去了。”
殷池闵站起身,两只手插进口袋里,吊儿郎当地随口一答:“你二少爷全买了。”
殷家确实是a市首富,邵邢烨啧啧感叹,有钱啊。
“有钱小孩儿,天黑了,你准备去哪?”
殷池闵回头,挑起点坏的笑:“天黑了嘛。”
他说:“年轻人要有夜生活的,邵先生。”
“我不年轻吗?”邵先生好笑地望着他。
“年轻,但是夜生活能使你更年轻。”殷池闵一脸认真地环过他的肩膀,一瞬间又挑起眉梢,转眼不正经起来,“走吧家主大人,二少带你去玩儿。”
喊他句二少爷便没完没了了,邵邢烨无奈地想,真是有点臭屁的小孩。
a市夜店多得很,没被殷章那老头掺上一脚的倒是少之又少。殷池闵特地挑了家新开的,装修奢华大气,他觉得很符合邵邢烨这种大龄年轻人的口味。
殷池闵畏寒,大衣裹得严严实实,旁边的邵先生倒是阳刚气足得很,只套了条薄薄的宽松长袖。他俩一前一后走进夜店,脸和气质实在出挑,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殷池闵对这种地方轻车熟路了,十分熟练地卡了座,他拉着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望着他的邵邢烨,往酒吧边缘空着的黑皮沙发走去。
聚光灯就打在他们头顶,殷池闵一双黑沉的眼眸就隐在紫色的绚烂的灯光里,他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目光不离舞台上身姿性感火辣的女郎。
不少人目光探寻地望向这里,似乎想过来搭讪又摸不准两人是何关系,殷池闵想了想,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实在有些坏邵邢烨的桃花,他于是站起了身,朝邵邢烨招了招手:“我去趟洗手间。”
他从洗手间出来,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不断刺激他同样冷的双手,殷池闵目光阴暗地抬起头,望向自己比以往更加苍白的脸。
他捧一捧水,将脸庞都打湿,尽量控制着越发急促的呼吸,他很烦躁,烦躁得想现在立刻拉个人上床。
“……操。”早在杀了邵文锦那会儿就不对劲了,殷池闵捏了捏眉心,喃喃出口,“老不死的。”
拜他所赐,这具身体越发地差了,他必须赶快彻底脱离殷章的控制,否则他迟早会因为魅魔无法控制的情期力竭而死。
殷章这是在逼着他回来。
殷池闵走出洗手间,在转角处望见了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的邵邢烨。
他对舞台中心的女郎显然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时不时看一下手表。
殷池闵突然觉得,说不定他在等他回来。
说来奇怪,殷池闵对邵邢烨有种浑然天成的好感,他不排斥与他的身体接触,甚至对他这个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说话的人音色相当稚嫩,脸颊白而清秀,望着他的眼睛灵动清澈,他说着,端着酒杯朝邵邢烨靠近了些,脸有些红,“你是一个人吗?”
邵邢烨神色冷漠地道:“我不是一个人。”
小男生闻言有些气馁:“你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嗯。”
“那我……”
邵邢烨被整得有些烦躁,冷着脸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没完没了了?”
殷池闵在不远处看热闹,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他一直这幅德行,什么时候才能娶到老婆啊。
小男生咬了咬唇:“我长得也不算丑吧?你对我一点欲望都没有吗?”
邵邢烨听到这话,表情立刻变得十分精彩。
殷池闵笑得肚子疼,一边笑一边适时地插进了这个尴尬的局面里,他笑着往邵邢烨的身旁一坐,对着男孩抱歉地挥了挥手:“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年龄有些大了,可能很难有欲望这个玩意儿。”
男孩看着他俩相处融洽自然的模样,不甘心地走了。
殷池闵见他走了,越想越好笑,望着邵邢烨对他刚才的话语十分不满的脸忍俊不禁:“邵邢烨,你怎么这么逗呢。”
“让我给你当血袋的时候怎么完全不羞涩,看起来很有欲望啊。”
邵邢烨答非所问道:“年龄很大?”
“不大吗?”殷池闵反问道,“你几千岁啦?”
邵邢烨还真的思考了一下:“有些忘了,3000多岁吧。”
他又问:“你呢,你几千岁?”
殷池闵笑着看他:“1532岁,比你年轻多了。”
邵邢烨道:“2000多年前,僵尸一族就已经灭绝了,这么看来,你原先并不是僵尸,而是被人改造的?”
殷池闵笑意淡了下去,闻言还是点了点头:“殷章干的。”
邵邢烨道:“那魅魔呢?”
殷池闵沉默了一阵,想抿口酒,又被邵邢烨挡了下来。
“不想说就别说,还有,你来夜店那么多次,不知道离开自己视线的酒不能喝吗?”
殷池闵看着他,明明喝了没多少,眼里却像是有了醉意,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我喝的是你这杯。”
“我知道,被刚刚那人下药了。”
“……那也没关系。”殷池闵笑着夺过邵邢烨手里的酒杯,“我是魅魔,你觉得我会在乎自己有没有被下药吗?“
“殷池闵。”邵邢烨有些无奈,他摸了摸身前人的前额,“你发烧了,烫死了,你知不知道?”
“邵邢烨。”殷池闵往后仰了仰身子,抓住邵邢烨的手腕,小孩子一样用指甲扣了扣他的皮肤,“你突然那么关心我,会让我忍不住怀疑的。”
“怀疑什么,怀疑我喜欢你吗?那你就怀疑吧,我也不介意。”邵邢烨语速很快,却在此时又放缓了速度,“你、发烧了,为什么会发烧?”
殷池闵烦躁地躺在沙发上,顿了顿,拐弯抹角地回答了邵邢烨的问题:“……发炎了。”
邵邢烨挑了挑眉:“那他的技术可真够差的。”
殷池闵觉得好笑,嗓子干涩地挤出两声闷笑:“邵老狗,你想哪去了。”
邵邢烨疑惑地发出一声气音,靠近他,温热的呼吸打走后者的耳畔:“跟我想的不一样吗?嗯……看来这段时间都很乖啊。”
殷池闵声音有些低哑,听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你对我偏见很大啊,我一直很乖。”
“为什么这么乖?”
殷池闵觉得他在哄小孩,偏偏他还有些受用:“邵先生,你在探索我的秘密,这可有些糟糕。”
“我可以跟你交换秘密。”邵邢烨勾起嘴角,“其实我之前见过你。”
殷池闵烧得迷迷糊糊,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是夜店的音响开的实在有些大,他听不太清,扯了扯邵邢烨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邵邢烨答应了一声,眼底闪着细腻的笑意:“走得动吗,二少爷?”
“……抱抱。”
年龄很大的邵先生被这声软软糯糯的抱抱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不合时宜地想,要是有个和殷池闵长得很像的小孩,肯定很可爱。
殷池闵很安稳地躺在邵邢烨的怀里,男人的臂窝搂着他,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做过的美梦里的温柔乡。
他睡着了,但做了噩梦。
屋子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小小的殷池闵缩成一团,靠在铁杆上。他在发烧,浑身都热,又热又痛,但他莫名觉得肆意,他在笑,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铁栏外的男人狠狠捏正他的脸,指甲用力得在那张尚且幼稚的脸颊上留下了血指印,他压低了嗓子,吼道:“殷池闵,你别他妈挑战我的底线!”
殷池闵朝他掀开了薄薄的衣服,露出了肚子上狰狞的疤痕,缝合线还没拆取,疼痛和疤痕都新鲜得很,殷池闵朝他笑,露出森然的牙齿。
“你再来啊,对我的身体做什么都无所谓。你那些恶心人的癖好,你以为我会容忍那种东西种在我的身体里吗?”十几岁的男孩伸出十指,他显然是疯了,抓着男人的脸,激动得大笑,“爸爸,你还喜欢什么?尽管来试试啊,你想让我怀孕吗?想让我生下你的孩子,来啊!”
他的眼底是啖人血肉的疯狂,他紧紧抓着栏杆外那个推他入地狱的男人,像是抓着绝望中唯一一点可以靠着活下去的仇恨:“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梦境在变化,他又梦见那个阴暗潮湿的下雨天,他被绑在手术台上,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他的皮肉,他的爸爸站在一旁,抚摸着他的脸颊,眼里狰狞的贪婪与欲望,生生地将他对父亲的渴望砸得血肉模糊。
他被植入了粘稠的肉块,他的身体感受到了不属于男性的器官,他恶心地想吐。
“殷池闵!”
殷池闵蓦然睁开了双眼,他猛然坐起身,浑身盗着冷汗,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他光着脚跑进卫生间,对着洗漱台一阵干呕。
邵邢烨抚摸着他震颤不已的身躯,声音有着小心翼翼的安抚:“你被魇住了,我使了些法术让你醒过来。”
殷池闵的表情是陌生的戒备与敌意,他转过身,拍开邵邢烨的手:“你进入了我的梦境?”
他肉眼可见地还在发着抖。
邵邢烨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胸膛升起一股翻腾的酸楚。
“我怎么敢。”邵邢烨想抱抱他,最终只是替他倒了杯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人类。那时候你才十几岁。”
他回忆着,嘴角牵了牵。
“你在一片废墟下,身旁躺着你的父亲,他已经断了气,你在旁边哭得伤心,我走过去想救你出来,结果你像只……虎崽子,瞪着我,又凶又狠。”
殷池闵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抖动,他见邵邢烨不说了,小声问道:“然后呢?我是不是威胁你。”
“是啊。”邵邢烨忍俊不禁,“你说,你死后要找我报仇呢。”
殷池闵道:“确实是我的作风。”
他顿了顿,接着说:“人类时候的事情我已经全忘了。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小孩是我的?”
邵邢烨点了点他的蓝色铃铛:“因为它,你那时候就戴着它。”
邵邢烨接着道:“我的秘密说完了,该你了吧。”
殷池闵躺在床上,闷哼道:“你想听哪个?只能听一个。”
“就说说你为什么会发炎吧。”
“我把子宫割掉了。”殷池闵望着他,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没处理好,就发炎了。”
邵邢烨显然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迟疑道:“你什么时候割的?”
殷池闵想了想,道:“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没有时间概念,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
邵邢烨看起来欲言又止,殷池闵于是先他一步道:“邵先生,你是没见过魅魔吗?对魅魔的身体构造真是完全不了解啊。”
邵邢烨不置可否地想,他先前对了解魅魔的身体构造完全没有兴趣。
……不过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