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温柔多情的南方地带,有一户皇商,专供皇室丝绸,由此富甲一方,正是沈氏。虽说富可敌国,然而沈氏却深得百姓爱戴,正是因为沈氏有大半家财都用来赈济灾民,救助贫苦之人,甚至将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安排到自家的铺子,施粥更是一日不少。善有善报,积德行善上天自有福祉降下,沈氏一族人丁兴旺,到了沈书这一代,单是嫡出这一支,便有一百来口,加上仆妇小厮,沈宅有三百多口。
“小姐,慢点跑呀,奴婢跟不上了。”沈氏嫡出大小姐沈书的奶妈妈赖氏追着十岁的沈书在花园里跑,只见容貌精致身子开始抽条的小姑娘一袭粉色衣裙在百花间奔跑,像一只落入花海的精灵。
沈书跑的两颊通红,抽空回头看一眼赖妈妈,发丝沾了一脸,“哈哈哈哈,赖妈妈,我不乱跑,我就去找承哥哥玩一会儿。”
赖妈妈上了年纪,身体又臃肿,自然比不上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停了下来气喘吁吁说道,“不行呀小姐,老爷说了,你完成今天的课业才能去找大少爷。”
沈书看着赖妈妈停了下来,也放慢了脚步,慢慢地不跑了,离得赖妈妈远远的,“夫子就会让我抄《女则》《女训》,我才不要呢。”说完,沈书也不管赖妈妈,一溜烟儿地跑去了前院沈承的书房。
一把推开门,果然见身姿挺拔的沈承立在书桌前处理公务,沈承听见声音,抬头一看,不出所料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妹妹,这府里,除了她,再没人如此无法无天,放下手里的毛笔训诫道,“书儿,你看看你,风风火火,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将来哪户人家敢上门求娶。”
沈书看着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的大哥哥,三两步上前抱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地撒娇,“哥哥,我堂堂沈家大小姐,还怕嫁不出去嘛!再说了,我还不想嫁人呢,我就陪着爹爹娘亲和哥哥一辈子,好不好?”
闻言,沈承的故作严厉再也装不下去了,连忙说道,“好好好,书儿不想嫁就不嫁,我们沈家还养得起一个小姑娘。”说完,沈承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现在跑出来了,你现在不应该在学堂吗?”沈家夫妇疼爱女儿,不舍得她去大学堂,特意在府里辟了学堂,请了夫子,专门教沈书一人。
听完,沈书甩开了沈承的胳膊,一嘟嘴不高兴说道,“夫子又让我抄《女则》《女训》,我写字手好疼啊,哥哥帮我写好不好?”
沈承一听,立马明白了,自家妹妹这是又得罪夫子了,于是笑着问道,“说说,你又怎么得罪夫子了?”
沈书立马坐在哥哥身旁的金丝楠木椅子上,气呼呼说道,“哼,明明是夫子自己老迂腐顽固不化,怎么是我得罪他,哥哥,你评评理,夫子说女子理应三从四德,足不出户,我就说那和被关在笼子里的畜生有什么不同,结果夫子就生气了,脸红脖子粗的,直呼我要坏祖宗之法,就罚我抄写《女则》《女训》。”
沈承一听,不由得蹙起眉头,这夫子确实有些过于迂腐,本朝民风开放,女子亦可经商为官,或许在这夫子眼里都是牝鸡司晨了,于是沈承沉吟着说道,“你别急,这夫子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待爹爹回府,晚膳后我同爹爹商议,给你换一个夫子,那《女则》《女训》就别抄了。”
闻言,沈书也不霸占着哥哥的位置了,一蹦三尺高,扑到沈承怀里说道,“我就知道哥哥是明事理的,哥哥你最好了。”
沈承费劲扒开沈书,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子,这才说道,“看看你,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嘴里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是宠溺的笑容,“好了,去玩吧,哥哥还有事要忙。”
知道沈承却是忙,沈书也不无理取闹,嘴里还说着,“那哥哥你忙吧,我走啦!”人已经风风火火出了房门。沈承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疯丫头。”又拿起了桌上的账本。
晚上丫鬟伺候沈书洗漱完,就见沈承打发了小厮来回话,恭恭敬敬站在房门外说道,“大小姐,大少爷已经和老爷商议完毕了,明日便为您请新的夫子,特地差我来告诉您一声儿。”
沈书听完,心花怒放,朗声回到“知道了。”听着小厮走远了,沈书扑上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打滚,赖妈妈连忙上前,“我的小姐呦,捂着自己可怎么办,天色不早了,快安生睡吧啊,明日还要见过新夫子呢。”
“知道了妈妈。”沈书脆生生回到,顺着赖妈妈的动作躺好,任由赖妈妈给自己盖好被子又放下床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夜色如墨,今晚恰巧是个阴天,月亮躲在乌云后不见其光。正在酣睡中的沈书,被赖妈妈粗暴地晃醒,沈书尚且有些迷迷糊糊,声音软糯又沙哑“怎么了赖妈妈?”
赖妈妈声音里全是惊恐,甚至连外衣都没有穿,只着亵衣亵裤,“嘘,小姐,别说话,千万别出声,赖妈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说着,赖妈妈拽起床上的沈书,拿起床边的衣服胡乱穿上,拖着沈书就往外边跑,被冷风一吹,沈书打个寒战问道“赖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赖妈妈抖着“嘘”了一声,也不说话,拽着沈书在回廊一路狂奔。路过花园的时候,沈书扫见哥哥的书房里面似有打斗,立马想要转头前去,赖妈妈紧紧拽住沈书,下一秒,窗户上就溅上了一道血迹,沈书颤抖惊惧,立马要尖叫出声“哥哥!”
赖妈妈眼疾手快,死死地捂住了沈书的嘴,拖着沈书往后院逃去。进了后院,赖妈妈仓皇地翻找,试图找出能让沈书藏匿的容身之地。眼见着又有临死之人的无助尖叫,赖妈妈心一横,将吓傻了的沈书一把塞进了泔水桶。
才十岁的小姑娘,藏在泔水桶里,烂菜叶遮住她的身子,掩盖她的呼吸,谁也不会发现。赖妈妈凑到沈书耳边惊慌说道,“好姑娘,悄悄地不要出声,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你或许就是沈家唯一的血脉了,赖妈妈救不了其他人,只能救下你。待会儿,赖妈妈假装向外逃引走坏人,你呆在桶里不要动,你一动坏人就发现你了知道吗。”
沈书泡在泔水桶里,想起爹爹娘亲,立马要起身,“爹爹娘亲,爹爹娘亲还在房里”赖妈妈一把摁住想要出去的沈书,眼里的绝望与决绝刺痛了沈书的眼睛,“小姐,听话,老爷夫人一定也希望你活下去,等到天亮了你再出来,咱们家有得道高人放置的留影镜,等你长大了,再为沈家报仇!”
说完,赖妈妈不顾一切地向着后门跑去,边跑边喊“救命呀,杀人了,救命呀!”不出两息,这一声声凄厉的声音消失于夜色。
沈书胆战心惊地藏在泔水桶里,泔水飘飘浮浮。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都是血腥味,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沈书闭上眼睛,死死地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外边火光一片,大片的火把亮了起来,脚步声一顿,转而跃上房顶离去。
沈书死死地靠着泔水桶,闻着泔水的腐臭味道,久久地不敢起身。赖妈妈的呼喊,为沈书赢来了一线生机。
外边已经火光冲天,隐隐听见有人喊“杀人了!”“沈家被灭门了!”“报官,快报官!”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当下,最重要的是冷静,沈书不知道现在能相信谁,突然想起了赖妈妈说的留影镜,立马从泔水桶出来,拖着湿湿哒哒沾满油污的衣裙,趁着夜色前往祠堂。
平时庄严肃穆的祠堂,在这个夜晚显得阴森森,沈书哆哆嗦嗦地爬上供这牌位的供桌,摸摸索索找到了那块小小的留影镜,紧紧地握在手里,任由留影镜的棱角划破了掌心,鲜血与疼痛,能让沈书冷静下来而不被悲痛仇恨蒙蔽心脏。
顺着原路返回后院,悄悄顺着赖妈妈打开的后门溜出去,不远处的地方,躺着被一剑封喉的赖妈妈,死不瞑目。沈书顾不上悲伤,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路向城外跑去。
没有月色,沈书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一心只有跑,鞋子掉了也不敢回头捡,脚上都是碎石与鲜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沈书看着身处的树林,不知道这是哪里。
茫然四顾,沈书不明白,昨日还好好的沈家,今日怎么就是如此光景了,她不知道沈氏得罪了什么人竟要遭受灭顶之灾。死死压抑了半夜的情绪,终于再也压不住,沈书不知道这个树林安全不安全,连哭声都是像小猫一样微不可闻,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
许久,耳边脚步声传来,沈书立马收住哭声,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看向来人,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来人古板严肃,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情绪,“我是剑符宗长老守宁,路过此处而已。”
沈书转身抓住他的衣袍,不顾满身腐臭问道,“剑符宗,便是修道大宗剑符宗吗?”守宁长老诧异看向沈书,这么小的姑娘居然知道剑符宗,“正是。”
只见沈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转身跪在守宁长老面前,苦苦哀求,“长老,求求您,求您收我为弟子吧。”守宁长老一愣,看着脏兮兮满身狼狈的沈书问道,“你的家人呢?”沈书泪如雨下,“长老,我没有家人了,一个都没有了,求求您收下我吧!我给您磕头!”说完,不待守宁长老反应,沈书邦邦邦在地上磕头,很快,额头便渗了血。
守宁长老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带着沈书回了剑符宗,“前尘往事我不多问,从今以后就为你改名言清。”
回到剑符宗,化为言清的沈书废寝忘食,昼夜不分,五百年间,一路突破到了元婴期。突破那天,言清喜极而泣,只因为,这五百年间,她一遍遍看留影镜,一遍遍打探,终于知道了仇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