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头号输家（一）
祁祖的心理防线正在瓦解。他独自坐在巡逻车里，锁上了车门，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烟，强迫自己不去看眼前这惊天动地的画面。他命令手下无视高森之眼当中传出的枪声和爆炸，专心封锁入口以及控制现场围观人群的秩序，而自己则是在默默祈祷，希望许陌痕能够赶紧在屏幕上出现自己的犯罪证据之前，解决这荒诞的一切。
但祁祖不知道的是，在此时的高森之眼内，许陌痕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带着手下的亲卫队在大楼内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徒劳地想要凭借双腿寻找隐藏在建筑物内的信号控制装置。尽管许陌痕和他的手下并没有丧失意志，但失去了智能系统支持的他们，很快就迷失在了这座高耸的迷宫当中。
虽然此刻他们的身心已经备受煎熬，但外面的大屏幕显然不想放过他们，许陌痕望着窗外播放着的足够判处自己几百次死刑的罪状，胸腔中涌上一股寒潮。大势已去了，度诺制造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干涉不了的传播途径，用强迫的方式逼着全城的老百姓，目睹了自己几十年来所犯下的种种罪行。这种直击灵魂的植入方式，让许陌痕和高森中心的邪恶形象永远烙印在了他们的大脑当中，即便在事后使用最完美的公关团队，也无法撼动这种想法分毫。
更可怕的是，像这种以城市为单位的群体性事件，必然是要惊动国家的，如果许陌痕没有猜错的话，北之国的应急小组应该已经快要抵达高森市了，只要他们一来，必定要将许氏集团查个底朝天，给全国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这股庞大的力量，是许陌痕万万无法阻止的，在他背后支撑这一些的境外势力，面对这样的力量，也无异于螳臂挡车，真要到了那时候许陌痕不敢再想了，纵使有万般的不舍，此刻他也必须做出那个令他痛彻心扉的选择，因为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许陌痕带着亲卫队返回他的办公室，秘书见到老板归来，立刻露出了笑脸相迎，但看到许陌痕如同恶鬼般狰狞的表情后，吓得她立刻低下了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别愣着！过来！”许陌痕不耐烦的朝着秘书吼道，他看着战战兢兢，慌忙跑来的秘书，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带一队人通过‘伊卡洛斯通道’先离开这里，你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到顶楼的观测室去，然后守在那里。记住，除了治安官和军人，任何人胆敢靠近，立刻格杀勿论！听明白了吗？”
女秘书的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缝纫机。虽然她马上就准备离开，前往任务地点，但没走出两步，就立刻犹犹豫豫的回过头来，语气颤抖的问道：“老许先生，您要离开多久啊？”
许陌痕明白这个女人在害怕什么，这个时候更应该要稳定军心：“放心，我离开这里，就是为了去找有足够分量的人解决这一切，只要他们点点头，张张嘴，这一切就会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现在，你的任务是替我看好家，所有的资源都供你调配。放心，我回来之后不会亏待你的。”许陌痕用力拍了拍女秘书的肩膀，将整个高森之眼交给了她。
“那这个家伙怎么办？”女秘书指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吴千，底气十足地问道。
许陌痕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带上这个垃圾，要是有人打算强行攻进来，这就是你第一个可以处决的人质。”
在吴千像死狗一样被人拖出去后，许陌痕不敢怠慢，立刻带着手下朝着高森之眼地下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伊卡洛斯通道”，是许陌痕为了应对战时紧急状况所修建的逃生设施，这条位于地下深处两百米的隧道，不但可以通往高森市出境最快的几个海陆空口岸，并且还储藏着大量的武器装备，淡水食物，甚至还包括一部分黄金。可以说，只要许陌痕想，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离开这个国家。
但相应的，一旦动用了这条逃生通道，那也就意味着许陌痕将要抛弃在这个国家所苦心经营的一切。不仅是财富和地位，就连名声和尊严，都会被一并除去，许氏家族也会因为出了他这么一个卖国贼，而被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但许陌痕并不后悔走出这一步，就像他从不眷恋自己的故土，也从不爱惜自己的王国，能活下去，才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就在许陌痕带着部下收拾细软的时候，他的私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许陌痕本以为是那个笨蛋秘书看穿了自己的逃跑计划，正要好言安抚，却发现打来的竟然是一个境外的号码。许陌痕不敢怠慢，立刻接听了起来，只见电话那边的人用懒洋洋的蹩脚北之国语问道：“许，这次，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听到这个声音许陌痕身子一震，他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反戈一击的希望：“埃隆先生，我现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详情等见面再跟您详谈吧，我打算去北倭国中转一下，很快就能到达您那里，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到了。”许陌痕卑微的说道，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请对方给自己留一条生路，保全最后的栖身之所。
怎料对面的埃隆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夹杂着北之国语和西之国语对许陌痕说道：“放轻松，许，我这边已经收到消息了，知道你面临着一个多么巨大的麻烦了。不过你实在是个走运的混蛋，我们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准备，现在已经启动了协议，你就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的。”
许陌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连这样的危机都可以化解？你们简直是太厉害了！果然，我始终可以相信你们！”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同时也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在抓到度诺后，如何将他大卸八块。
“当然啦，毕竟你忠心耿耿的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至于现在嘛你为什么不回到你那栋雄伟的大楼当中去，把里面的捣蛋鬼全都揪出来，然后好好的喝上一杯呢？”埃隆先生的声音像是给许陌痕打了一支吗啡，那种愉悦感很快就流遍了他的全身。
在一阵阿谀奉承之后，许陌痕挂掉了电话，他喝令手下停止搬运贵重物品，立刻全副武装，同他杀回高森之眼。手下们虽然不明白许陌痕为何朝令夕改，但他们早已习惯了执行命令，不会去做过多的思考，身体早已先大脑做出了反应。
当许陌痕带着这群凶神恶煞重回高森之眼时，他反复在内心当中嘲笑自己的愚蠢：我怎么会想要逃跑？整座城市都是他许陌痕的私有财产，哪有人会在强盗跑到家里来的时候，不做任何反抗，就落荒而逃的道理？
许陌痕带队自下而上，与女秘书呈夹击之势，将高森之眼彻底扫荡一番。由于效率提高了许多，许陌痕他们很快在大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无人守卫的信号接收装置。但令许陌痕没有想到的是，虽然他们果断破坏了设备，但大楼外面的屏幕依然没有停歇，仍在持续不断地播放着那些令人目瞪口呆的画面。许陌痕迅速意识到，像这样的装置，度诺肯定投放了不止一个，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战斗。但他此刻仍然信心满满，毕竟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在观测室内，被吓破了胆的吴千正蜷缩在角落，他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耳朵，想将那些记忆中的枪声和惨叫隔绝在大脑之外。他在许陌痕的办公室内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惨死，令这个原本就胆小如鼠的家伙近乎抓狂。一向溺爱吴千的母亲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是他能够在吴德背后狐假虎威的力量本源，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此刻的吴千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不会有人再纵容他的一切罪行，他也必须为他的胡作非为付出应得的代价。而此刻支撑他脆弱心理的，就是度诺承诺过的那个计划，他不断地在内心当中重复度诺的话：我会帮你干掉杀父仇人，并且让你活着走出高森之眼。
只是现在，吴千怎么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女秘书在接到电话后，立刻就带人冲了出去，并在临走前“好心”的将她所知道的情报告诉了吴千。看样子许陌痕即将稳定住局面，只要他将高森之眼当中所有度诺的设备破坏掉，他就可以终止外面播放的闹剧。而在这之后，就是挖地三尺，将罪魁祸首度诺给揪出来，到那时，也将是吴千的死期。
吴千开始忏悔了，他想从自己做过的第一件坏事开始忏悔，但他回忆了好久，却不知究竟应该从哪里开始。是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吗？是他第一吸毒的时候吗？是他第一次违法犯罪的时候吗？还是他第一次，摒弃了自己的良心，选择了说谎的时候呢？对，就是那个时候。那时候的吴千还是个懵懂的小孩，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出生之前就去世了，自己是由妈妈和两个叔叔带大的。虽然从小就没有了父亲，但小吴千并没有吃到太多的苦头，两个叔叔待他视如己出，从来不让他受一丁点委屈，尤其是吴德叔叔，对他的溺爱比其亲生母亲还要过分。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长大，吴千自然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只要是他想得到的，母亲和两个叔叔都无所不从，甚至是使用肮脏的手段，也要满足他的愿望。
所以这个孩子，从小就不懂得什么是失去，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珍惜，他的世界中只有索取和获得，并且没有任何传统的道德观念来束缚他。至此，一个人造的恶魔慢慢长大，他随心所欲的掠夺，肆无忌惮的发泄，毫无顾忌的破坏，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在大家看来，这个孩子不过是任性，招人讨厌，并没有造成什么太过分的麻烦。可随着时光的推移，再也不会有人存在这样天真的看法了，甚至，连敢正眼看吴千的人都寥寥无几了。
每个人都会迎来自己觉醒的时刻，这个时间或早或晚，基本上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如果一个人过早觉醒，他可能会提前成熟，尝试做一番大事，亦有可能被迫接受他无法承受的痛苦，就此崩溃；反之亦然，一个人觉醒的太迟，虽然可能会荒废自己的人生，但也可能对这一辈所有的事情淡然处之，无忧无虑，快乐终老。而吴千呢，应该被归于幸运的那一类，他觉醒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巧在他成年之前。
那天正是其父吴凯的祭日，吴千在母亲的带领下敷衍的完成了祭祀仪式，便立刻同那群狐朋狗友跑到一旁打牌去了。虽然她母亲非常生气儿子的不孝行为，但对此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时候的吴千，已经是这一块地界无法无天的存在了。大概是看到儿子堕落心情烦闷的缘故，吴千的母亲那晚喝得酩酊大醉，而这，也是吴千最喜欢的时刻。
因为母亲有酗酒的习惯，每当她喝的不省人事时，就是吴千盗取家中钱财的最好时机，尽管他的母亲经常变换财物的藏匿位置，但吴千总会想办法从迷迷糊糊的母亲口中套出钞票的所在，这次也不例外。但令吴千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他还有了“意外收获”，母亲在朦胧之间，竟然开始向父亲吴凯忏悔，然后借着酒劲，稀里糊涂的说出吴千的身世。
吴千这才知道了谁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又是谁将他的家庭弄得如此支离破碎。那一夜吴千不知道吸了多少包香烟，他瞪着眼睛直到日出，然后做出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假装没有听见这件事，继续没心没肺的活着，享受现有的这一切。
当时他的想法很简单：人死不能复生，与其同许陌痕决裂，失去所有的优待，倒不如对他敲骨吸髓，榨干他的所有财富，让他始终为自己做牛做马。可吴千没有料到的是，许陌痕发家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很快就凌驾于吴德之上，他那天真的幻想瞬间破灭，只好龟缩在吴德的保护之下，浑浑噩噩的虚度光阴。倘若自己当时有骨气一点，带着母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自力更生的努力生活，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吴千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全然没有发现外面局势所发生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