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树木与石头的对话（二）
卜维珏和李市员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们对技术员表达了由衷的感谢，然后便立刻动身，去寻找这条线索。张瀚方早已备好了车辆，又一次将二人送至大门口。“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他对着李市员叮嘱道。
“嗯，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情，你再想想办法。”李市员再次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没戏，别想。而且我提醒你，找到线索之后别再擅自行动，你是个治安官，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别再动什么歪门邪道。”张瀚方斩钉截铁的说道，随后就将二人送上了车，不再给李市员任何游说的机会。
“你拜托他什么了？”乘车赶路时，卜维珏开口问道。
李市员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一点小事，又没有违反太多条纪律，他这个人，就是那么认真。”
卜维珏听后不悦的说道：“你别再给张大夫添麻烦了，他已经尽全力在帮助我们了，我们就不要得寸进尺了，要懂得感恩。”
李市员听后有些意外的望着卜维珏：“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奇啊。”
卜维珏不再理他，将头摆向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他之前从没有发现，高森市的街道被设计的如此漂亮，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旅游城市。
我确实是变了，卜维珏在心里默念道。
“对了，还有个坏消息，老赵要被调任了。他上午联系我，说这次的调令莫名其妙，叫我们两个小心，可能会有大事情发生，毕竟他一走，在高森市就没人能够保护我们了。”李市员严肃地说道。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吴德已经倒台了，我们却还是不能通过正规渠道，让治安官来处理这件事情”卜维珏不解的说道，他原以为事情在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可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李市员无奈的继续讲道：“因为暂时代替老赵主持工作的，就是祁祖那个混蛋。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像这样一把手突然被调任的情况，通常应该是空降一名领导作为过渡，之后再由正式的领导接管工作。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祁祖在过渡期后，可能直接升任高森市治安局局长，这明显是有人想要推他上位。他原本的金主吴德刚刚倒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新的靠山？我们不知道这股势力是谁，但他绝对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甚至可能与度诺之间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凭我们知道的秘密，会有很多人想让我们死不瞑目的。”
卜维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目前没有任何头绪的他们，完全不具备主导权。只能祈祷在即将到达的地方，有解开谜团的钥匙。
当车子停下时，卜维珏发现自己并没有来到什么高档小区，而是一处很普通的公寓楼，再次跟技术员确认了定位过后，二人才带着疑惑的心情朝楼上走去。当到达指定的楼层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只见房间门口堆放着像小山一样的生活垃圾，从外卖盒子到快递包装，从卫生纸屑到水果皮核，几乎是应有尽有，多到了几乎连开门都很费劲的程度，这些东西的袋子都被系的很近，随意的堆砌在楼道里，甚至堵塞了安全通道，而楼梯拐角处的角落里，则是放着一个孤零零的架子，上面有一个写着字的牌子：外卖存放处。
“天才就是这么邋遢么？”李市员感慨道。
“许多天才都是醉心于研究，以至于不修边幅的。但这个家伙应该不是这样，他不过是一个搞软件开发的，撑死算得上是一个黑客，搞成这个样子，大概是因为太邋遢了吧”卜维珏说着，迈过垃圾堆，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大门纹丝不动，没有任何的回应。卜维珏靠近屋门，将耳朵紧贴在上面，屋内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没有人居住一样寂静。
“会不会是出门了？”卜维珏回头对李市员问道。
李市员看了一眼身旁的垃圾山，嫌弃的说道：“看这样子，门后面应该是个‘宅男’吧？估计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出去一趟的那种类型，我们一来就赶上他出门，真是运气不佳。”说罢他又过去用力地敲了两下门，结果依然是石沉大海。
“那就只能死等喽，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抓住他问个明白。”卜维珏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长时间的站立使他的左腿开始颤抖，必须进行一下休息。
就在二人百无聊赖之际，电梯的门在这层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外套的中年妇女拎着清洁工具走出电梯，看了一眼表情错愕的卜维珏和李市员，然后便旁若无人的开始收拾这堆垃圾。
卜维珏和李市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只是呆呆地看着女人理所应当的清理着楼道。这时李市员率先开口问道：“大姐，你们物业清理楼道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不跟业主说道说道么？”
女人继续埋头干活，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不是物业，是这家业主雇来的保洁。这里面不知道住着什么人，每天都会有大量的生活垃圾丢到外面来，素质低得很。鉴于这种情况，物业经常向业主投诉，所以业主就花钱雇了我，每天只要来收拾收拾门口就可以了。你说，上哪去找这么便宜的事情。”
卜维珏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阿姨，您知道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女人回答着，将垃圾丢进了她带来的巨大垃圾袋中。
“那雇主的联系方式您有么？”卜维珏不依不饶的问道。
“不知道，没有。这是公司派给我的工作，我就是负责干活，别的一概不管。”说话间女人麻利的收拾完了垃圾，速度快得惊人。
这时李市员走上前去，正准备掏出治安官证对女人问话。卜维珏见状赶紧一把将他的手摁住，扭头笑着对女人说道：“谢谢您啊，给您添麻烦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垃圾带到了电梯里，临走时才开口说道：“你们是想找这户人家有事吧？不用在这里白费力气了，住在里面的小子，听物业说，只有在取外卖和扔垃圾的时候才会开门，其他事情一概不理，你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说完就摁动了按钮，让电梯门再次缓缓地关闭。
“干嘛拦着我啊？”李市员见电梯下行，不解的问道。
“想找到房主的联系方式有很多种办法，但就这样亮出了身份，恐怕会打草惊蛇。我们现在可是失去了保护，对方的势力又大得惊人，这时候还是低调行事会比较好。”卜维珏解释道。
李市员两手一摊：“那现在怎么做？”
“等，再怎么说他都要吃晚饭吧。”卜维珏回答道，然后又一屁股坐回了台阶上。
“就这么干等么？”李市员无奈的说道，也坐到了卜维珏的身旁。
“或者我们也可以点一份外卖，边吃边等。”卜维珏说着，掏出手机同李市员研究了起来。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外卖小哥就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送到了他们手中，折腾了一天的李市员早已忍饥受饿，嗷嗷待食，拿起一个肉夹馍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卜维珏看着李市员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由得馋涎欲滴，他打开外卖的包裹，却觉得与自己选择的菜品对不上号，于是朝着李市员问道：“你修改了订单？这些东西是你点的么？”
“没有啊，菜不是你点的么？”李市员说话的功夫，一个肉夹馍已经进肚。
正在卜维珏发愣的时候，刚才给他们送餐的外卖小哥去而复返，拎着卜维珏他们定的外卖，放在了那个小架子上，然后不好意思的对着二人说道：“抱歉啊，这个也是你们订的，刚才给忘了，慢用啊，记得给个好评。”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不在屋里面吃呢？”
卜维珏一下子就明白了状况，指着防盗门说道：“糟了，我们把他订的外卖给吃了。”
话音未落，房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毛衣，戴着眼镜，邋里邋遢，体态臃肿，头发油光锃亮的男人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这个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守在自己取外卖的地方，表情夸张的愣在了原地。双方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看了一眼卜维珏手中外卖，撒腿就朝屋内跑去，并且想要迅速关上房门。李市员瞬间暴起，一个箭步上前，伸出胳膊卡住了即将关闭的房门。男人见状不管不顾地用力关门，防盗门狠狠地砸在李市员的胳膊上，令他发出阵阵的惨叫，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缩回手臂，依然伸直了胳膊，让房门保持着打开的状态。这时腿部受伤的卜维珏也来到了门前，二人合力终于将房门打开。
那男人见势不妙，立刻放弃关门，转而向屋内的房间逃去。李市员不给他任何机会，伸手紧紧地攥住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拽向自己的怀里，然后一下子就控制住了他。男人不断的试图挣脱，但李市员毕竟是专业的，使劲的勒住男人的身体，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卜维珏也随之进入了屋内，同时回身将防盗门关闭，至此，他们终于进到了这个神秘的房屋当中。
因为李市员这边已经控制住了局面，那名男子也不再继续挣扎，只是用他那小小的眼睛，透过眼镜迷惑的望着二人。卜维珏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自始至终，不管动作有多么的激烈，这名男子都没有发出过任何的声音。卜维珏示意李市员稍微放松一下手上的动作，好让这名男子能够舒服一些，他试图俯下身子与他对话，可是受伤的左腿却不听使唤，无奈他只好也像纠缠在一起的他们俩一样，直接坐在了地上。三个人就这样席地而坐，场面有着说不出的滑稽。
“你好，我们没有恶意，刚才敲门你并没有开门，现在闯进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先向你道歉。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找你帮忙，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卜维珏拿出了他认为最为友好的语气说道。
可是那男人却依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能够看出他那短短的脖子此刻非常的僵硬，整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看卜维珏的眼神仿佛是见到了怪物。
男人这样的反应让卜维珏无计可施，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市员，这名老治安官心领神会，马上用威严的声音说道：“我们是治安官，正在调查一起重大的案件，你最好老老实实配合我们，知道什么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否则到时候发现你有所隐瞒，我们会告你包庇！”
可男人还是没有一丁点反应，他只是稍微转动脖子，回头看着李市员，像是见到了另一只怪物。
“你叫什么名字？至少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卜维珏有些绝望了，他的语气近乎央求。
而男人唯一的反应，就是将头转向了他。
男子如此诡异的行径让卜维珏和李市员都傻了眼，屋内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当中。终于，还是卜维珏打破了沉默，用认真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听不见声音？”
这个看起来有些愚蠢的问题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男人第一次对卜维珏的话有了反应，虽然只是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但却证明了他的听力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卜维珏赶紧趁热打铁：“那也就是说，你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只不过是不愿意回答？”
可接下来男子的回答却又让人看不懂了，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之后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卜维珏的眼睛。
此时卜维珏的大脑像是使用了氮气加速一样飞速的运转着，他在拼命的分析男人动作的含义，如履薄冰般的维系着他们二人之间难得的沟通和信任。“你的意思是你能够听懂我说的话，但是没有办法回答，对么？”
男子再次点了点头，动作仿佛舒缓了一些。
“你是怎么明白的”锁着男子手脚的李市员难以置信的感叹道，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卜维珏伸手打断了。
“你不会说话？”卜维珏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窍门。
男子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大，看样子是在表示强烈的否认。
卜维珏低着头深思了很久，突然抬起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对着男人说道：“我现在让他放开你，你能够不打电话通知别人，继续这样心平气和的同我沟通么？我保证不会再对你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也迟疑了，他也沉默了良久，好像是要睡着了一般。就在卜维珏和李市员的耐心即将崩溃的时候，男人的小眼睛对上了卜维珏那年轻却饱经沧桑的双眸，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放开他。”卜维珏对着李市员说道。
李市员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到卜维珏那坚如磐石一样的表情之后，咬着牙，松开了手脚，还给了男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