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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黑色曼陀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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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李市员看到卜维珏平安无事的下来后,立刻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事,我挺擅长跟人沟通的。”卜维珏说话的时候非常淡定,就好像他说的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李市员有些发愣:“算了,反正目的达到了。人没事就好。”毕竟在他看来,跟破案相比,还是这条年轻的生命更重要一些。

    卜维珏则是走出小破楼,他想清醒一下头脑,感受凉凉夜风打在脸上的舒爽。不过他随即突然想到,上一次这么晚出来,还是和宋唯亦一同散步的那个夜晚,心痛感让他有些唏嘘的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森市,想象着在某个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能与好友的魂魄擦肩而过。

    李市员看出了卜维珏的惆怅,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好了,该走了。我们去哪里能找到那些混蛋?”

    卜维珏看向耗子:“带路吧。”

    耗子说道:“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的,我们得坐车过去。”

    李市员一听开口道:“那我先回趟家,跟我走吧,我家离得很近。”

    卜维珏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原来你住在这附近,怪不得你跟这些人能够打成一片。”

    “嗯,还真是没少‘打成一片’。走吧”李市员带着二人离开了小破楼,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二人在耗子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位于高森市平民区的一家夜店。这家夜店选址非常平庸,看起来不像是能够吸引到很多顾客的样子,门外的停车场也是门可罗雀,可以预料生意应该并不景气。

    李市员转头问耗子:“你确定就是这里么?”

    耗子回答道:“肯定没错,之前我们那里的小孩就是被人逼着到这里‘送货’的,就发生在前几天。”

    卜维珏点点头,对耗子说道:“那你也快回去吧,这里对你来说也不安全。”

    耗子转身要走,李市员将他叫住,从口袋中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他,说道:“以后少跟你那些哥混。”

    “你连饭都吃不起,居然还能给那孩子钱”卜维珏看着耗子跑远的背影,不禁说道。

    “刚才回家拿的嘛,谁家里多少都有点应急的钱。”李市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时候的他甚至不敢看着卜维珏,只能尴尬的环顾着四周,双手拘束的在裤子上来回搓动。

    卜维珏没有说话,他能深刻的感受从李市员身上所属散发出来的那种中年男人的无奈。突然,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闯进了他的脑海:男人,会不会都有这样无助的瞬间呢?那么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虽说并没有在卜维珏心中留下痕迹,但他还是决定以后对李市员更好一点,起码要更加客气一些。

    二人步入夜店之内,卜维珏本以为里面就算不会是人声鼎沸,但最起码也该是播放着劲歌嗨曲,热闹非凡。但实际上当他们进去之后才发现,屋内没有任何的音乐,顾客比想象中还要少,简直可以用冷清来形容。二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简单的要了点酒水,开始慢慢地观察了起来。

    “会不会是搞错了?或者,我们被骗了?”卜维珏问道。

    “不会,他们没理由骗我们。”李市员看着夜店内仅剩的两三拨人,看样子就知道是来找乐子的穷学生和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跟自己要调查对象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已经这么晚了,不可能就这么少的人。”李市员分析道。

    “分头调查吧,这里也还算安全,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而且我感觉这里肯定有价值。”卜维珏说道。

    李市员本不想兵分两路,但又不甘心让线索就断在这里,于是说道:“遇到危险立刻联系我,不要逞强。”

    卜维珏则根本没有说话,转身开始了自己的调查活动,连个点头致意的举动都没有。

    就这样,二人开始了分头行动。李市员看着卜维珏朝着二楼包厢的方向走过去后,他自己也慢慢接近了夜店的调酒师。“随便来一杯吧。”

    调酒师立刻就忙活了起来,不一会,一杯漂亮的鸡尾酒就呈现在了李市员面前。李市员品尝了一下,酸酸的,喝起来像饮料,完全不是他喜欢的风格。“最近生意不好做啊。”李市员看着夜店内寥寥无几的顾客感叹道。

    “还行,估计也就这两天。你要是想泡妞,过一阵子再来,我保证你不会空手而归。”调酒师回答道,似乎对夜店的客流量有着充分的自信。

    “哦?那这两天是怎么了?人这么少?”李市员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调酒师的反应则较为迅速:“先生,第一次来吗?不了解情况?”

    “确实是第一次来,不过是朋友推荐才过来的,他们跟我说这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所以我特意过来尝尝。”李市员怕被看出破绽,临时决定换一套说法。

    “我猜也是,不过先生,我必须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这里现在除了酒,没有别的东西能卖给你。而且我奉劝你还是过几天再来吧。”调酒师神神秘秘的说道。

    “不会吧?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这里的。再说了,喝个酒,找点乐子而已,别卖官司,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李市员本想递两张钞票上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钱了,而且相信那点蝇头小利对方也不会看在眼里,所以只能厚着脸皮乞求对方。

    “先生,我说的话已经够明白的了,等过两天再来吧。”调酒师完全不理会李市员的死缠烂打,拿出一块布,开始慢悠悠的擦起了杯子。“不然一会楼上的人打起来,波及到你,我可不负责。”

    李市员一听顿感不妙,二楼不正是卜维珏刚刚上去的地方么?他本想向调酒师追问更多的细节,但又怕再继续纠缠下去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于是他装作败兴而归的样子佯装离开。却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楼上的包房。

    二楼依旧冷清,既没有喧闹的音乐,也没有酷炫的灯光,几乎所有的包房内都空无一人,只有最里面的一间看上去有人影窜动,并时不时传出类似争吵的声音。

    就在李市员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偷听的时候,瞬间就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巴,然后将他拖到了隔壁没有开灯的包间当中。李市员挣扎着正欲反击,耳边就传来了卜维珏低语:“是我!这里的隔音很不好,我们在这边就能听个一清二楚。要是你被发现了,那可就不只是打草惊蛇那么简单了。”说罢,卜维珏关上包间房门,然后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开始了帘窥壁听。

    李市员也立刻有样学样,很快,隔壁房间内的对话声就透过墙壁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朋友,吴千当时可是说好了,这个地盘以后就由我大哥管理。你的老大应该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可你现在带这么多人过来,是什么意思?”说话的人北之国语并不是很好,听口音应该是暹罗国来的,感觉他讲话的时候,像是嘴里嚼着一块软糯的年糕。

    “少他妈废话!吴千是把这块地盘给吐了出来,可要吃下去?你们有这个实力吗?我大哥可是很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蛋!”来砸场子的人嚣张的说道,似乎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你也说了,要看实力的。”只听一声啤酒瓶破碎的声音从隔壁包间传来,瞬间,像是听到了号令一般,从安全通道内冲出来了一大群人,将包间的出口堵得是水泄不通,卜维珏甚至都担心这群人会不会进到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里来。

    “暹罗国人只是说话客气,但做起事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个暹罗国人的口吻颇为平静,并没有太多威胁的意味。“最近局势这么动荡,谁都懂得不要大动干戈,因为聪明人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行动。而你们这帮愣头青,在这么紧张的时候竟敢随随便便就踩到别人的地盘上,是想提前开战吗?还有,前两天在别的场子,你们的人把我的几个手下打成重伤,这笔账该怎么算?”

    “怎么算?哈哈,废物!你的手下也是废物!有本事现在就来报仇啊!”前来挑衅的人态度依旧嚣张,大概确实是有恃无恐。

    接下来的是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由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卜维珏和李市员对屋内的情况也是摸不着头脑。就在他俩一筹莫展之际,隔壁房间内突然传出数声惨叫,像极了屠宰牲畜时的那种哀嚎。

    “啊!啊!他妈的!你怎么敢!”挑衅者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恐惧,以及难以置信。

    “如果你想,咱们现在就可以开战。但我还是听老大的话,不会对你乱来。至于这一下,是你打我手下的补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带着这群人死在这,或者从立刻滚出去。还有,把你的手捡起来带走,我不想看到地板上有脏东西。”暹罗国人说道,就好像是在拜托对方把生活垃圾带走。

    在一阵小声地讨价还价过后,门外传来了大队人马离开的脚步声。很快,走廊内就回归了寂静,这时,隔壁包厢内再次传来对话,但情绪明显缓和了很多:“大哥,刚才那帮人都踩到头上了,为什么不把他们直接干掉,而是放他们走了呢?”看样子,提问的是暹罗国人的手下。

    “没办法,还不是时候,砍他一只手,给个教训算了。等到正式开战,有他们哭的时候。”暹罗国人的语气中透着疲惫。“但你们也别放松警惕,最近可能还会有人来找麻烦。对了,从吴千那里接手的那个工厂怎么样了?”

    “还是被那群人给霸占着,他们在那里面忙活有一阵子了。我们还只能袖手旁观吗?弟兄们都有些不耐烦了。”手下有些愤恨的说道,看样子他十分受不了这种被人骑在头上的行为。

    “算了,先不去管他们,毕竟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再忍一忍,他们嚣张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而且,现在那工厂里面全都是吴千留下的犯罪证据,我听说老柴的人也对那里虎视眈眈,我们先不要去趟这趟浑水。江湖人心惶惶,吴氏现在是风口浪尖,作为旁观者的我们要在血战前保留实力。行了,你回去吧,我喝完这杯就走。”暹罗国人安抚了一下冲动的手下,可以看得出他也在隐忍,就差一个爆发的时机。

    当听到“吴千的犯罪证据”时,卜维珏和李市员都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在确认了对方的手下都离开了之后,卜维珏和李市员二话不说就闯进了暹罗国人所在的包间。

    那个暹罗国人正独自品味着佳酿,根本不会想到竟然还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李市员也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立刻锁住了他的双手和咽喉,逼问道:“告诉我工厂的位置。”

    暹罗国人听后叹了口气,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虽然已经被挟持了,但他还是懒洋洋的说道:“怎么还一波接着一波的呢?没完没了了是吧?你们是老柴的人?看穿着不像啊?”

    “少废话,快告诉我们工厂的位置。不然有你好受的!”李市员威胁道。但其实他觉得这样做收效甚微,毕竟对方是跑江湖的人,不可能随便就被人唬住。

    “别开玩笑了,现在给我滚,我就不跟你们计较。”暹罗国人不屑一顾的说道,甚至还不忘看了一眼他没有喝完的啤酒。

    说话的功夫,一旁默不作声的卜维珏已经抄起了一个空啤酒瓶,狠狠的朝着暹罗国人的脑袋砸了过去,这一下又快又狠,连李市员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啤酒瓶与泰国人的脑袋发生碰撞的时候,并没有如电影里一样被敲的粉碎,而是结结实实的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传来了暹罗国人痛苦的嚎叫。

    “地址。”卜维珏言简意赅的说道,并不想给暹罗国人喘息的时间。

    暹罗国人虽然被控制住了行动,但仍旧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们两个混蛋!我记住你们的脸了!不管你们跟谁混的,我都要把你们给大卸八块!”

    卜维珏也不废话,照着他的脑袋就又是一下子,这一击他使的力气更大,以至于在击中了暹罗国人的脑袋后,啤酒瓶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

    这次打击效果斐然,从暹罗国人的脑袋上流下了鲜红的血液,如果他不是被李市员死死按住,肯定会疼得满地打滚。不过他的态度还是那么蛮横:“妈的!我发誓你们没命能走出这里!我肯定不会给你们留全尸!”

    卜维珏环顾四周,发现了茶几上插着的那把沾着血的尖刀。他没有犹豫,拿起尖刀,朝着暹罗国人的手就狠狠的扎了上去!一下子就将他的手给钉在了沙发扶手上!

    暹罗国人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李市员将胳膊肘塞进了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此时的李市员却没有继续看着暹罗国人,而是无比惊恐地看着卜维珏。这个孩子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变得如此暴戾?这孩子的目光冷得像一把冰锥,仿佛是一个用刑多年的老手。

    随着卜维珏的“超常发挥”,暹罗国人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他用眼神祈求李市员让他说话,然后可怜兮兮的说道:“停!停!我说!我告诉你们就是了!别再动手了!”

    卜维珏打开手机地图,让暹罗国人将地址输了进去。在暹罗国人做完之后,卜维珏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位于市郊的猪肉加工场。“没撒谎?”卜维珏冷酷的问道。

    暹罗国人摇着流血的脑袋说道:“是真的!你这样的问话方式,谁敢撒谎啊!”

    卜维珏叫来了李市员,给他看了一眼地址,二人明白如果情报属实,那里面确实可能还藏有吴千的犯罪证据。但听他刚才的话讲,那里面现在还盘踞着另一伙罪犯,可以说又是一个龙潭虎穴。

    “这家伙怎么办?”卜维珏小声的朝李市员问道。

    “什么怎么办?你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执法权,就把人给打成这样!要不然把他带到治安局去,然后告你故意伤害?”李市员抱怨着卜维珏的粗暴,即便是有正当的理由,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那我们。”卜维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二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朝着门外狂奔而去。而坐在沙发上的暹罗国人,立刻用没有受伤的手拨打了电话,看样子是要找人来为自己报仇雪恨。

    顾不上周围情况的二人没命似的逃出酒吧。两人不知道跑出了多远,一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脚步,扶着街边的路灯柱子喘着粗气。“没追上来吧?”卜维珏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不可能!”李市员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我都差点没跟上你的速度,就更别说他们了!在学校里经常跑步么?小伙子好体力啊!”

    “之前被宋唯亦拉着参加运动会,训练过一阵子。”卜维珏说话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某种东西黯淡了下去。

    李市员见状,立刻岔开了话题:“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不行,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工厂,万一他们转移了证据,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卜维珏说着就走到了路口,准备拦一辆出租车。

    李市员一把拉住了他,无比诧异地问道:“小子,你是铁人么?今天已经忙活一整天了,你还有伤在身,需要休息。而且,从你刚才的表现上来看,你实在是需要冷静一下。我知道你用充足的理由去恨那些罪犯,但你这么冲动和莽撞,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的一个朋友死了,另一个朋友还在深度昏迷当中,谁来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卜维珏的话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挖出来的一样,既冰冷,又黑暗,不带有任何温度。

    “被仇恨吞噬的人,是没有未来的。”李市员绝望地说道。

    卜维珏听到之后,看都没有看李市员一眼,无所谓的说道:“本来,我就不奢望未来。”

    李市员望着卜维珏的背影,徒劳地说道:“到了地方我们观察一下局势再行动总可以吧?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合理。”卜维珏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立刻就乘了上去。

    在李市员朝出租车走过去的时候,内心当中不断地涌出苦涩的情感。他觉得自己之前看走了眼,这个孩子根本就不适合当治安官,他看起来冷静睿智,但其实很容易被情感所左右,进而迷失自己的判断和方向。而至于这个孩子的前路究竟还有多么漫长?李市员关上了车门,落寞的望着天上那弯弯的月亮。怕是只有上天,才能够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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