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机会总是给有机会的人(四)
当度诺来到监控室时,发现陆羽所在套房的监控设备已经被关闭了。他下令工作人员重新打开摄像头,由于忌惮度诺的特殊身份,赌场员工只能照办。
清晰的画面跃然出现在了大屏幕上,度诺立即清空了监控室内的众人,独自观看房间内所发生的一切。房间中只有一男一女,女人自然是陆羽,她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而男人则是一个度诺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他身穿一身朋克风格的皮衣,留了极短的发型,抽着正坐在椅子抽着烟,似乎在思考一会要对陆羽说些什么。
男子的相貌很难让人有良好的第一印象:他的身形略显削瘦,五官非常集中,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眼珠子向外凸出,皮肤蜡黄,嘴唇微微外翻,表情也十分僵硬,看起来像是有某种疾病的后遗症。度诺还注意到这家伙脖子上有一个纹身的图案,由于他的脖子很长,k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叛逆的梁龙。
这时年轻男子开始说话了,度诺也立刻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起来。
“你最近很活跃嘛,名声在外面也越来越响了,又是开公司又是买设备的,搞那么多大动静,究竟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现在正是集团用钱的关键时刻,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更别坏了老爷子的大事!”年轻男子质问道。
陆羽则是谨慎地回答着,可语气中还是有些慌乱:“这段时间赌场的效益不好,到处都被盯得很紧,我开公司就是为了找个壳子,把资金周转一下。”
“少在那放屁。”年轻男子慢悠悠的说道,然后抽了一口烟,朝陆羽吐了个烟圈。“今天我来就是老爷子的意思,他不想看见你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所以,不管你在做什么,都给我立刻打住,听明白了没?”
陆羽看起来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道:“我从来都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到老板那里我也能讲得清楚。我只是开了间空壳公司,用来周转一下资金,这是很常规的操作手法。只是你不懂,所以才大惊小怪罢了。”
年轻男子直接将烟头摁灭在桌子上,把精美的桌布烫出了一个小洞。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陆羽身边,抬手就是一记狠狠的耳光。陆羽被打的有些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只得勉强扶住桌角。
年轻男子贴近陆羽的脸庞,用轻蔑的口吻说道:“我不懂?臭婊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老爷子让你管理赌场是瞧得起你,他妈的别以为自己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你永远都是一条母狗,穿的再漂亮,狗也还是狗。”
耳光和侮辱点燃了陆羽心中积攒已久的怨气,她擦了一下嘴角被打出的鲜血,冷笑了一声说道:“眼馋这个位置很久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你用老板的名义不断的从赌场拿钱,根本就是用来堵你自己的窟窿!支撑着这里的是我,而你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蛀虫!”
此刻的陆羽,像是要一下子把隐忍多年的情绪全部都爆发出来一样,情绪激动的她继续说道:“你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你以为谁都不知道吗?你在背地里碰老板明令禁止的东西,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吗?你知道老板为什么不让你管理赌场吗?因为你就是个没用的混蛋,你的能力连我这条母狗都不如!你”
还没等陆羽说完,年轻男子就气急败坏的又甩了她一巴掌,这一下的力气更大,直接把陆羽扇倒在地,男子接着拿起旁边的椅子就朝陆羽身上砸去,椅子重重的砸在陆羽身上,爆出渗人的声响。年轻男子没有丝毫要停手的迹象,一下又一下的轮着椅子,渐渐的陆羽的身体似乎没有了起伏。度诺见状不妙,立刻关闭了监控室的设备,拔腿就向那间套房跑去。
度诺来到包间门前,门口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保镖和侍者。度诺命令保镖打开房门,保镖们见是度诺,一个个都犹豫了起来,因为此刻没有人敢去趟这趟浑水。度诺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说了句“出了事情我负责”,就推开保镖,一脚踹开了房门。
年轻男子依然持续着对陆羽的殴打,他麻木的重复着将椅子砸下的行为,似乎没有听到有人闯进来一样。眼看那椅子上都已经沾满了鲜血,度诺来不及多想,冲过去一脚将年轻男子踢开,护在了奄奄一息的陆羽身前。
还没等度诺检查陆羽的伤势,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杀气朝自己扑面而来,他回头看向年轻男子,正撞上对方那杀气腾腾的眼神,无比狰狞的表情挂在青年男子那张本就有些可憎的面目上,宛如一只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鬼一般。
年轻男子应该是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窝囊气,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胆敢攻击老鹰的兔子。只见他伸手摸向腰间,居然直接掏出了一把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就那样对着度诺,还不等度诺的大脑作出任何反应,年轻男子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度诺感觉自己失聪了,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仅靠骨骼支撑着肉体的重量。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作,用尽全力也无法做出一丁点思考,求生的本能让他试图查看一下自己哪里受了伤,可是他的身体机能似乎已经丧失殆尽,连手指都不听使唤。
恍惚中,度诺看到保镖们冲了进来,这些人先是护在了年轻男子的身前,当发现开枪的人是自己的主子后,又赶紧示意年轻男子冷静下来,生怕他继续持枪行凶。这一切在度诺眼中犹如进行了四倍的慢放一样,在他面前缓慢而无声的进行着,他几乎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死亡,这具肉体马上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价值。紧接着,度诺小时候的记忆开始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上演,不仅是在对他那短暂的一生做出总结,更如同对这令他痛苦的人间作着最后的告别。
忽然,度诺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传来了些许重量,这一下重新激活了他的生命活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脖子回头看去,只看见浑身是伤的陆羽用惊人的毅力爬了起来,紧紧地扶着度诺的肩膀,眼睛里愤怒的火焰并没有熄灭。
也正在这时,度诺注意到了地毯上那个还在冒烟的弹孔,度诺盯着那个小小的弹孔,向里面用力看去,结果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仍不死心,总感觉会从中跳出某种可怕的怪物,依旧小心的警戒着。
在盯着小洞看了好一阵子后,度诺笑了,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哈哈大笑,紧接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陆羽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一边笑,一边快步向前走去,趁年轻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就抱住了他,亲切地拍着他的后背,仿佛他们是许久未见的生死之交。
保镖们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年轻男子更被搞得一头雾水,他想挣脱度诺的熊抱,但谁知度诺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度诺热情地摆布。
终于,度诺松开了年轻男子,但仍然用手抓住他的肩头,像是没看够他的模样一般,脸上始终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年轻男子无法理解这一切,他抬起手臂用枪抵在度诺的太阳穴上,轻声的质问道:“你他妈的,是谁啊?”
谁知度诺依然面带微笑,随手推开指着自己脑袋的手枪,仿佛这是对方开的一个无聊的玩笑。他用一种嬉皮笑脸的态度回答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开枪打我,有种,我欣赏你,有点东西。”
不知道是被度诺彻底搞糊涂了,还是这个年轻男子十分享受这样的恭维,他竟然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他还是用手中的枪指着度诺的胸口说道:“你这混蛋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啊。不过你别得意,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老子一定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度诺听到他的话后笑着摆了摆手,好像对方只是在劝他喝酒一般,说道:“算了吧兄弟,我的命不值钱,但要是被你家老爷子知道你杀了他朋友的手下,还不把你臭骂一顿?得不偿失啊,我这是为了你好。”
年轻男子旁若无人的大笑了起来,他将手枪递给旁边保镖,然后示意他们出去。接着他像好朋友一样的搂过度诺的脖子,来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从怀中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取出一粒药丸服下,然后对着度诺似笑非笑的问道:“不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度诺饶有兴趣的看着青年男子说道:“我就是个跑腿的,名字你肯定记不住。我们公司跟陆老板的企业目前有一些项目正在合作,今天也是特意过来洽谈赌场相关的生意。不巧的是碰见了你们正在处理家事,多有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还未请教?”
年轻男子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开始自报家门::“那你就好好给我记住,小爷我名叫吴千,给面子喊句少爷就行。以后这间赌场就是我的,你有什么生意跟我谈就行。”
度诺立马换上一副见到大人物的吃惊表情,握住吴千的手恭敬的说道:“那可真是幸会,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只不过我老板也交代了,今天一定要和陆小姐商量出个结果来才行,我刚才看到少爷和陆小姐有点分歧啊,这里也请少爷卖个面子给我老板,要不然今天我和陆小姐任何一个人不在了,这笔买卖都谈不成。要是我老板的钱包因此受伤了,少爷也还得去打扰老爷子不是?就请您高抬贵手吧。”
吴千不屑的笑了笑:“老兄,看在你有如此胆量的份上,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跟这婊子合作,能赚到几个钱啊?我这里也有项目,你回去报我的名号,让你老板好好考虑考虑。”说完他又皱了皱眉头:“说了这么久,你老板到底是谁呀?”
度诺听后哈哈大笑,仿佛吴千讲了个动听的笑话:“少爷您可真逗,整个高森市协商理事会,谁不谁认识我们老板,您就别调理我们这些干活的下人了。”度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至于您说的合作,那是自然,能与少爷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但我今天要是完不成任务的话,估计也没命再见到老板了,所以还请少爷海涵,只要过了今天,以后你们的家事,我绝不干涉。”度诺的话说得很诚恳,但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吴千大手一挥说道:“行吧,那你可欠我一个人情。还有老兄我得提醒你,这婊子你可别碰,容易生病。”说完他哈哈大笑,样子十分癫狂。
度诺也配合的笑了起来:“谢谢少爷的忠告,哪天出去玩的时候也叫上兄弟,让我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少爷的法眼。因为我相信少爷的品味,肯定是不同的凡响。”
吴千听后更开心了,他和度诺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在保镖的簇拥下潇洒离去。临走时他还不忘从保镖手里拿回那把手枪,这次索性也不藏在腰间了,就那样明晃晃的握在手里,带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赌场。
度诺见事情告一段落,立刻喊来门外的一个侍者,在吩咐他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同时,又朝他要了两杯饮料。他拿起一杯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划过他的味蕾,让度诺感觉自己又品尝到了生命的滋味,然后他走到一直无法起身的陆羽身边,将另一杯递给了她。
陆羽吃力的举起伤痕累累的胳膊,接过杯子,瞪了一眼度诺,混着嘴里流出的鲜血,一饮而尽。
度诺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女人哪怕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也还不忘跟自己示威。看到陆羽仍然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度诺让屋内的侍者出去,然后在她身边席地而坐,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女孩。”
陆羽朝地毯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说道:“你来救我,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盟友吗?”
度诺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用略带悲伤的语气说道:“不完全是,也有其他的原因。”
听到这句话的陆羽突然就崩溃了,她不顾身体的疼痛,从椅子上直接扑到度诺怀里,开始放肆的哭泣,她哭得是那么的撕心裂肺,如同从未停靠过港湾的船舶。
度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避,而是用力的将陆羽拥入怀中,似乎想把她抱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两个人谁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这样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如同末日来临时那对最痴情的情侣,妄图仅凭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就可以获得生的希望。
在目送陆羽被救护车接走后,度诺也驾车回到了自己最开始租住的那间小房子。虽然陆羽为了方便他办公,在公司旁边为他租了一间高档的公寓,但度诺仍然悄悄的保留着他这个小小的居所,时不时地回来放松一下。
他回到家后没有去卧室休息,而是又进入了那间破旧的办公室,这次他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了那张大椅子上,食指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开始回忆近期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不可思议的故事。
度诺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个被包装得十分精美的噩梦,看上去一切都那么的顺风顺水,但实际上,这些都是为了将他推入深渊所设置的甜美陷阱。表面风光的他如今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度诺甚至已经不止一次在心里反复念叨是不是不应该拿走那张会员卡,平凡的生活虽然平庸,但最起码不会触犯法律,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度诺质疑自己的这个刹那,他被记忆抓住了,白天恍惚之间看到的走马灯又一次向他袭来,而且这次画面更加历历在目,如同一台时间机器,强行把他拉回到了过去,去面对那些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就在度诺欣赏着自己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原以为是陆羽发来报平安的信息,结果却发现是一个私家侦探社发来的广告。度诺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像陆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向他做出报平安这种示弱的行为呢?接着他又不爽的看着这条广告,心里埋怨最近自己的个人信息泄露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什么样的垃圾信息都能找到自己。
正当他要对信息进行删除时,一个奇妙的想法突然跳入他的脑中。度诺随即从椅子上爬起,他先是来到厨房,从冰箱中拿出了一大堆零食,然后来到次卧的门前敲了敲门,这次房门被迅速打开了,可还没等度诺看清楚,开门的人就消失在了屋内。由于这个房间拉着窗帘,又没有开灯,仅有一个电脑屏幕作为光源,让度诺完全无法看清屋内的样子。
但他面对这样的环境,神经却慢慢松弛了下来,似乎有了一个安心的理由。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他走到床边的一块空地上坐下,将零食轻轻的放在床上,用疲惫的语气对着躺在床上的人说道:“你绝对想象不到,今天我都经历了些什么。”然后他故意卖了个官司,等待对方做出的反应,同时手上也没闲着,反复把玩着那个他一直佩戴着的领带夹,仿佛那是一件趁手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