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音乐课
幼年时，住在乡下，那时林芝还未失明，可以看到满头升起的星星，听见鸟儿扑簌簌落在树枝上的声音，间或有几声狗吠。
现在，林芝被萧晴拉着站在她身边，今天上的课是音乐课，老师让按照身高从高到低排列整齐。
魏言初在音乐课教室门口就看到林芝已经安静地坐在了椅子上，旁边的萧晴不知道跟她贴耳说了什么，她轻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
“魏哥，干嘛不进去，傻站在这干嘛？”嚼着口香糖的蒋铭志揽住魏言初的肩膀疑惑地问。
魏言初挣脱开这搭在他肩上的手，淡淡挑了下眉，不答他，只道了句：“你该进去上课了。”
蒋铭志一脸懵懂地看着魏言初，嗯哦了一声走入教室，还回过头来不解地看他。
懒得搭理这厮，魏言初抬脚走入教室，清绝的松香较之一日前在桂花林中闻到的好像更为浓丽，林芝鼻翼翕动了下。
早已坐在椅子上的许婉琴坐直了身子，举起手跃跃欲试地想让魏言初坐到她身后来，冷不防地就看到魏言初自顾自地走到了林芝身后，挪了挪椅子就坐了下来。
许婉琴面色有些不好看，轻抿了下唇，右手揪紧手下硌人的布料，咸涩在眼里蒸腾为雾。
跟着魏言初进教室的叶庆不像蒋铭志那样一无所知，他清楚地看到了许婉琴对魏言初的在意，也知道魏言初压根对她一点儿意思没有，于是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跟随着魏言初落座，顺带拉扯着蒋铭志不让他去许婉琴那边。
魏言初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芝身后，撑着下巴懒懒地将视线落在女孩躲藏在密丽青丝中白皙的耳廓，以及她半掩在衣领里羞涩的小红痣，那点红像是山水画中指尖血漫出来的一点红，辽阔深远且霸道。
音乐老师正在台上半弯着腰调试电脑播放软件，林芝挺直着腰背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胖子，好好听课。”魏言初用力拍打了下正昏昏欲睡的蒋铭志，将他的瞌睡打成了迷茫与呆滞，声音故意往林芝那边压低，似在昭告自己的存在。
背后是浓稠欲滴的青松，耳边是刻意吐露的轻风，自然被这人玩弄与鼓掌之中，林芝伸出手笼住自己备受侵袭的左耳。
注意到少女的窘迫，少年眼神微动，笑容更加恣肆。
坐在魏言初身旁的叶庆和蒋铭志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接着蒋铭志偷眼瞥了眼魏言初，嘴角嘟起，对着叶庆做了个夸张的口型：春天到了。
坐在林芝身旁的萧晴注意到这一幕，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外露，忙伸出右手整理并不凌乱的刘海。
同时萧晴一把握住了林芝的手问道：“芝芝，你没事吧？”语气里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探究。
林芝整理了一下心情，佯装淡定地反握住萧晴的手，安慰地捏了捏说道：“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萧晴看着女孩淡粉的脸颊，心神一紧，强忍着不回头去看魏言初，似乎生怕自己的行动会泄露出一丁点儿不合时宜的情绪。
而坐在不远处的许婉琴也早就看到这幕，她清楚地看到少年脸上露出的真心的笑容，遗憾的是这一幕却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另一个女孩，许婉琴抠着手指甲心里有些不甘心，那样一个人怎么配得上他呢？
“婉琴，你没事吧？”一直关注着闺蜜的赵晓晓担心地问道，“要不你就放弃吧，魏言初一直以来都没有接受过你的心意，现在他又”赵晓晓看着脸色苍白的许婉琴欲言又止，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透。
“晓晓，我不甘心，我喜欢他四年了，我还有机会的。”许婉琴用力抓着好友的手喃喃道，“我真的不甘心。”她从来没有想过魏言初将来有一天会喜欢上他人，她计划了那么多有关于他的未来。
她的童年是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的，初一的时候，两人的争执升级了，她哭着从家里跑了出去，在她差点流浪街头的时候，是魏言初看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自己家，给了她安身之所，那时她的满心满眼就是这个少年了，尽管对于少年来说，她只是他的邻居兼同班同学。
赵晓晓心疼地握住好友的手，无法再说出让她放弃魏言初的话，只能道：“那我们就再试一试，没事啊！”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继续安慰道。
小小一间合唱教室，台上的老师激情表演，台下是心事的暗流涌动。
林芝的神色隐藏在厚厚的镜片底下，一同掩盖的还有少女的心事。
突然，她的双手止不住地抖动，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不让其他人看出分毫不妥。
下课后，萧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先走了，来不及多说，林芝紧紧地抓住身下的椅子，身体颤抖着。
魏言初偷眼注意到了这幕，猛地站了起来，跨步走到她身前：“你怎么了。”
林芝抬手抓住魏言初身前的袖子，涩声道：“带我去洗手间。”
魏言初错愕，盯着她少女轻颤的手安抚道：“好，我这就带你去。”尽管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对于担忧与尊重，魏言初并未多话，顾不得旁边其他人疑问的目光，马上扶住少女的肩膀，起身就往洗手间走去。
一路上魏言初感觉到林芝的手都是颤抖的，他承担着少女轻飘飘的重量，心里满是疑惑与沉重。
终于到了洗手间，林芝总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不知名的密密麻麻的病菌，它们挤挤挨挨地在她的手中安家落户，手指摸到洗衣液，林芝“啪啪啪”的按了好几下，声音的节奏似从心底敲击而出。
感觉到手上沾满了洗手液，林芝才感觉到好受了些。左手抓住右手，指甲缝、指甲盖、手指、手掌、手背，林芝用力地在水龙头底下抓挠冲洗，然后又是右手抓左手，直到感觉到再也没有脏东西了，林芝才停止了这个动作，这时她的手红皱得像是雨打玫瑰后的狼藉。
林芝洗完手后，又摸索着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冰凉的水灌着脸颊带出几分清醒。
一直站在旁边的魏言初看到林芝终于停止了动作，喉结微动，伸手从裤子里拿出纸巾抽出几张就塞到女孩手上，轻声道：“擦擦手吧！”
林芝拍了拍自己的脸，略带歉意地说：“谢谢你！”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外面发病，而且这么不可控。
魏言初看着女孩眼角鼻头的红晕和发梢处细细的水珠，心里像被噬心的虫子咬了一口，刺痛刺痛的，呼吸压抑着周围的水汽，担忧、不解、探究终究化成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于是，他在旁边喉咙发干地轻声说道：“没关系，就当是昨天我对你无礼的赔礼了。”他竭力用轻松的语调说，像是不忍惊扰在窗前筑巢的斑鸠。
这时光线照了进来，细小无依的灰尘轻轻飘飘晃晃悠悠，照的人脸也通红通红的。
林芝明白少年的好意，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用耳语似的声音道：“那昨天的事就翻篇好了。”
顿了顿，她鼻尖轻皱了皱，对魏言初说道：“洗手间的味道可真特别，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她的声音在这潮湿的空间里有点失真，一字一字像玻璃球落地。
“好，我这就带你回去。”遮掩掉情绪，魏言初拉着女孩微湿的袖子，动作轻微地擦了擦，指尖微不可查地碰了一下她的皮肤，皮肤下是隐约跳动的脉络，让人心悸。
林芝感觉到衣袖中传来的轻微的力道，顺着力，低垂着眉眼跟着他往外走，不知名的花味道四处弥漫，夹杂在两人默不作声的空间里，比起昨天的剑拔弩张，今天的气氛柔和了许多。
两人沿着螺旋楼梯回到教室，接下来要上的课是生物课。
生物老师李旭是个不修边幅的人，蓄着半长的头发，乱糟糟地耷拉在肩膀上，趿拉着一双拖鞋就进了教室，听说教导主任为他这副形象跟他争执了好几次，但他就是屡应不改，没辙，只能往他工资里扣钱，但还是没什么用，因为他是个家里有一栋楼出租的富三代。
“哼哼，同学们上课了啦！”他拖长了调子说道，提起左腿架在右腿上，像坐在咖啡馆喝咖啡一样，不缓不慢地翻看着教材。
“请拿出生物必修一课本，今天我们要讲的内容是有机分子元素推断。我们通常可以通过三种方法解决物质推断题。第一，通过关系图记忆有机物的元素组成，比如一般是以dna为模板整出rna翻译出蛋白质pr，当然dna和pr两个合在一起也能构成染色体,所以它们的元素都有一定的关系（n、p），接着呢”
林芝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听着李旭的讲解，渐渐入了迷。
窗外风儿阵阵，金色的光芒透过窗帘悄悄洒进教室，甜净的空气跑进来，花香飘散。魏言初斜倚着椅子用拇指抵住下巴默默注视着女孩，看到她像往常一样恬静的面容，心里的大石悄悄放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