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画像
今天上午第三节是美术课。
资本雄厚的广和一中对于基础设施建设从不吝惜，所以整个画室将近100平方，其间放有石膏像、画架、颜料、画笔等绘画工具，墙面前还粘贴有世界知名画家的仿作。
林芝由萧晴搀扶着到达画室，同学们有的怔怔地看着林芝走进来，有的把耳朵附在与他临近的同学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惊讶，不过他们都并未出声，丑恶是需要掩饰的，谁也不想多嘴损毁自己的形象。
林芝对于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恍若未闻，墨镜下的眉眼平静无波，任何课程她都有权利参与，那么关于其他的小事也便无需挂怀。
魏言初推开蒋铭志挂在他肩膀上的右手，墨色眉眼随意地瞥了眼她，垂下眼睫，修长用力的手指拉开折叠椅随意坐了下来，面色冷淡地朝向画板。
倒是蒋铭志看到林芝进来，顿时兴奋地大喊：“林芝、萧晴，你们来这边吧，这边位置好！”
萧晴循声看去，位置确实好，差生的聚集地，打瞌睡种蘑菇的好地方，而林芝听到声音礼貌地点了下头。
“怎么样？要不我们去那边？”萧晴环顾四周，那些偷偷摸摸瞥向林芝的眼睛让她无法忽略，仔细一想至少那个地方足够清静，蒋铭志也足够真诚，倒是魏言初的神色有些不明。
“可以，去吧。”林芝干脆点头，哪个地方无所谓，能听到老师发言即可。
“嗯，我们走。”萧晴扶着林芝在魏言初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到了林芝旁边。
上课铃响，美术老师一身改良水墨旗袍风姿摇曳地进来，旗袍底部到膝部才开，露出白皙的小腿，墨发用根簪子挽到脑后，进来后，她环顾了眼周围看呆的学生们，轻轻一笑，眉眼生辉。
“同学们好，高一阶段便由我来担任各位的美术老师，我叫林琳，目前年轻又貌美，所以你们平常可以叫我林姐姐！当然，在生活中，若是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不用来找我，因为我大多解决不了。”
说到这，看到同学们惊讶的目光，她掩唇一笑，继而笑道：“当然，在学习过程中，你们可以随意找我。”
顿了顿，她接着严肃道：“那就让我们开始我们高中生涯的第一课--我的自画像。请同学们在画板上画出你认知中的自己，现在开始吧！”
弱光之处，魏言初正夹着只画笔，神情懒散地往空白榉木画板上涂抹颜料，似乎并无搭理任何人的欲望，鼻峰犀利而下，掩住眸底情绪。
“芝芝，画笔给你，然后画板在你这边。”萧晴先将画笔塞入林芝手中，再扶着她的左手放到画板上，继而忧虑地问面前沉静的林芝，“颜料的颜色你分辨不出来怎么办？”
林芝左手指尖摸着光滑的画纸，右手捏着画笔，唇角微弯了下，被墨镜遮掩下的大半个面庞生动明亮，“黑色就够了，辛苦你将黑色颜料放在我右手边12点的方向，谢谢！”
“啊，好。”萧晴被她语气里的自信镇住了，移到她的右手边仔细比划了下才将黑色颜料小心翼翼地挤出在调色板里。
“辛苦了。”林芝闻到颜料的味道，微侧了侧头对萧晴说道，语气郑重诚恳。
“不用，不用，帮到你我也很高兴。”萧晴眼睛间增添了明亮的光芒，唇角微勾，这才高兴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那就开始吧！”林芝俯身沾了沾黑色颜料，先以左手丈量画纸上的方位，思考了会儿，才动笔在其上标记了个小点。
确实是个小点，魏言初随意往右瞥了眼，睫毛飞快落下，谁也未曾察觉，他的头部像是被固定般安放在画板前，画笔正任性地在雪白的画纸上勾勒出几笔树根，黑褐色的尖树根凄凉地伫立在荒野中，破碎的石块散落四地，画纸的上半部分又似乎是一片寂静无言的黑夜，没有星辰没有月亮的寂寞的黑夜。
林芝正根据颜料气味的浓淡，画笔小心谨慎地在画纸上挪动，间或左撇一笔，间或右撇一笔，似是随意而就，不多时一棵浓墨重彩的树出现，树干笔直，树皮呈斑片状，树冠是横椭圆形的，而树枝断续地如同被人刻意砍断，尖锐的树杈努力朝向苍穹。
在魏言初左边的蒋铭志画好自己的人头像后早已坐不住，探头看了看正在指导学生的林姐姐，贼头贼脑地挪动椅子看向魏言初的画纸，迟疑了下，这张图画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但具体他又无法说清楚是什么感觉，他扯了扯旁边叶庆的袖子，示意他来看。
叶庆把椅子拉开距离不搭理他，不过他的视线还是缓缓地擦过魏言初的画稿，金边眼镜挡住眼底的担忧。
魏言初早察觉两人的小动静，指尖划过画笔柔软又坚硬的尖端，眉峰上挑，将这早已成品的稿纸毫不留情地撕扯成一团，不转头地扔向后面的垃圾桶里，发出砰地一声细响。
萧晴原本正在专心致志地勾勒一栋屋子，声音一响，她的笔尖抖了抖，画出一道长线，她懊恼地轻呼了一声。
蒋铭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探头探脑，而是颤颤巍巍地涂抹着自己的画稿。
林芝并未受到影响，专注力是她这么多年学会的一项技能之一，在黑暗中，她的脑力心力聚集于笔尖。她白皙的手指现已沾染上墨色，身体拉近与画板的距离，鼻尖轻嗅着图案，确认完毕后才终于松开，如释重负。
听到萧晴的轻呼，她疑惑转头：“小晴，怎么了？”
“我刚刚不小心画错了。”萧晴抽了抽鼻子，欲哭无泪道。
不甘心地看了看自己手头的画纸，她接着道：“我试试能不能补救吧！”
“好，那你加油，不急，我们还有时间。”林芝小声安慰她。
重重地嗯了一声后，萧晴转头注视自己面前这幅画错的稿纸，深吸了口气，继续涂抹。
倒是蒋铭志不甘寂寞，他弯着腰小碎步地挪了两个女生中间，先看了看萧晴的画，嗯，一栋屋子，只是这屋子似乎用了很多木板铸就，严丝合缝的，他疑惑地指了指这栋屋子，小声地仰头问萧晴：“你这栋屋子为什么没有门啊？是忘了吗？”
萧晴的笔尖顿了顿，眼神飘忽地看了眼自己手头的屋子，点了下头，厚重的齐刘海遮住眼帘，轻描淡写道：“嗯，忘了。”
“那你看看能不能加上去，不然看着好怪异啊！”抛下一句话，蒋铭志又转头看向林芝面前的画纸，纸上树是树，树枝是树枝，这也太形象了，他眼神羞愧地浮动了下，自己那个要椭圆不椭圆，要圆不圆，要尖不尖的大头真的是不太拿的出手。
蒋铭志尴尬地笑了下：“林芝，你这树画的真好！”说完，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座位了。
魏言初的长腿自由地伸展着，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只黑色的画笔，他的视线从林芝沾墨的指尖划过，瞥着她那副画，如夜般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流光。
“同学们，有谁要介绍一下自己的自画像吗？”林琳看了看时间，感觉正好，拍了拍手掌站在画室中间说道。
场面寂静了会儿，有的同学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有的停止了窸窣的谈话，比如蒋铭志，当然，是他单方面的谈话。
“没有同学要自荐吗？”林琳女士退后一步，惊讶地挑高了眉，不知从哪个抽出一把镂空绣花扇挡住下半张脸，眨巴眨巴着眼睛环顾四周的同学说道。
这时班长站了起来，红着脸说道：“林老额林姐姐，我来吧！”
“好勒，班长请你来讲一讲你认知中的自己。”林琳欣喜半弯腰做了个欢迎的动作。
班长镇定地讲完了自己的想法，林琳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鼓掌后，场面再度陷入了安静之中，不想说话的同学低着头无聚焦地看着自己的画纸，期待被叫到的同学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琳，同样未言。
“那这样的话我就叫学号了哦！期待被叫到的同学勇敢一点儿啊！”林琳俏皮一笑，继而道：“你们林姐姐最喜欢的数字是2号，那就请2号同学来说一说吧！”
广和一中的学号是根据入学成绩排名的，而1号是林芝，2号是魏言初。林琳的话音刚落，差不多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汇聚在魏言初身上。
魏言初撑着下巴懒懒地将头转向窗外金黄的银杏树，树的光影使他的半张脸呈现暗色，对于林琳的话仿若未闻，就连姿势都未曾有丝毫改变。
“魏哥，魏哥，老师叫你呢！”蒋铭志在一旁焦急地小声提醒。
魏言初似笑非笑地撩了他一眼，眼神疏懒散漫地划过林芝，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哦，我没画，您找别人吧。”
“牛逼大方了，我哥真酷，啧啧。”蒋铭志压着声音兴奋极了。
这时下课铃响了，拯救了站在画室中间尴尬的林琳，她笑着说了一句：“那就下节课我们再来分享，同学们下课！”然后抱起自己放在讲台上的物品，风也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