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难抑
“林芝，你好，我是萧晴。”
一大早，怀揣着莫名的心，萧晴走到林芝面前进行了自我介绍。
听到清脆的声音从正面传来，林芝有点诧异，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椎笔，抿了抿唇，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萧晴。”
萧晴看着女孩在阳光下越发显得玲珑剔透的皮肤，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继而说道：“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找我，我是咱们班的副班长。”
“嗯，好，我会的。”
“那好，我先回座位了。”不知如何继续谈话的萧晴连忙返回自己的座位，直到坐下来时心脏还扑通直跳。她也不知道为何一向内向的自己会去主动去认识别人，或许是出于某种好奇亦或者是出自某种渴求融入的孤独感。
是的，她觉得自己和林芝是一类人，都是无法融入集体的病患，所以当她看到林芝戴上耳机学习时会去想她是否是因为只有学习才是她摆脱孤独的唯一办法，就像她一样。
第二节课下课后，萧晴走了过来，对着正抬头盯着他的魏言初点了点头后，把目光转向林芝，“林芝，我现在要去一下洗手间，你要去吗？”
林芝诧异地把耳朵移向萧晴的方向，她知道这是萧晴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而想出的理由，好让她不用感到窘迫。于是她站了起来，抽出桌下的盲杖，轻声应道：“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吧。”
林芝扶着盲杖小心翼翼地绕过魏言初，带来一阵桃香，后又隐匿而去。
萧晴特意走在林芝的侧前方，还将自己的衣袖塞进她手里，说着看路，便有模有样地指引起来，这些举动还算熟练，不枉费她昨天特意搜集资料进行学习。
“再走个两百步就到了，我和你一样也不是直升这所学校的，刚来时差点没绕晕，真的是太大了。”萧晴察觉到气氛有点沉默，眼神游移了片刻尴尬地说。
林芝从这姑娘的身上闻到了细微的腥味和浓重的皂角味，她将手里的袖角撤出，改为牵住女孩的手，林芝能感觉到这一双手就像她外公的那双手一样，上面都有细小的口子和泡得发软的表皮。
萧晴的手轻微地瑟缩了一下，不自在地任由着林芝细白软嫩的手拉着自己那粗糙发黑的手指，眼里泛着波光，唇角嗫嚅了一下。
九月的阳光正好，微风不急不燥，走廊上摆放的绿植可能刚刚喝饱了水，莹润透亮地招人眼，萧晴不知不觉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你进去吧，我弄好后会在这个门口等你。”小心地将一个空着隔间推开，萧晴将林芝带到门前说道。
“嗯，好的，谢谢你。”林芝道谢过后，小心地关上门，摸索着行动。
“有事记得大声点喊我。”萧晴不放心地再叮嘱了一句。
得到林芝肯定的回应后，萧晴这才放心地退后找了个空位。
“听说一班来了个失明的女生。”这时两个女生边走进洗手间边说，声音并未放低，似乎压根不觉得在这里说这话有任何问题。
“是，听说还是学校花大价钱请来提升名气的。”一个齐刘海，特意把校服进行裁剪过变成露脐装的女生满不在意地对着镜子梳理着刘海，满不在意地说道。
“真的假的，确定她不是来给我们拖后腿的吗？”另一个正在往唇上涂抹口红的女生惊叫，声音有点大。
“喂，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会拖学校的后腿，但你们两个不好好学习整天说三道四的人一定才是那个拖学校后腿的人！”萧晴生气地从隔间快速冲出来，涨红了脸，双手握拳说道。
“喂，你又是谁啊，我们说的话跟你有关系吗你就出头？”齐刘海女生抱胸打量了一番萧晴后，发现是个长得一般，穿得普通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
“就是，现在的人真会逞英雄！以为自己是杉菜不成，这里可没有道明寺！”红唇女附和。
“你们！”气急的萧晴不知道怎么回话，木讷的她脸都气红了。
林芝本来不想搭理这两个女生的，但是萧晴是在为她打抱不平，所以她快速整理好衣服，猛地开了门，冷冷道：“我想你们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这辈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考第一。”
顿了顿，她接着幽幽说道，“我的朋友是不是杉菜我不知道，但是你们这种想傍上道明寺的心可是显露无疑啊，怎么，在道明寺那里碰上钉子了吧，哦，当然了，道明寺又不瞎，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们这种目中无人，高傲跋扈，只会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女人呢！”
“你这个瞎子！”气急败坏的红唇女就想冲上去打林芝。
萧晴一个跨步挡到林芝面前，握住她的手，常年干活的力气压得红唇女动弹不得，“你敢动她试试！”
红唇女边呼痛边想掰开萧晴握住她手腕的铁手，但她的另一只手又被萧晴捏住，只好痛呼朋友帮忙。后面的刘海女不好继续看戏，只得上前帮着掰开萧晴的手，“你够了，快上课了还不赶紧放开我朋友的手，不然这样下去你也得挨处分！”
萧晴这才松手，两人丢下一句痛骂后灰溜溜地跑了。
“对不起，我好像很没用。”走在路上的萧晴懊恼地低声说道，“说是要帮你的忙，但是最后变成了你帮我。”
林芝牵着萧晴的手，诧异地顿了顿，疑惑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刚才是你在帮我说话，也是你挡住了那个要打我的女生。”
“可是你压根就没有在意他们说的话不是吗？如果不是我，你会选择当作没听见的吧！所以你要是被打了其实也是被我连累的。”萧晴垂下头，挡住眼里的情绪。
“你说的很有道理。”林芝点了点头，笑着拉住萧晴停下脚步，“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出头呢？”
“是因为正义感吗？还是单纯地看那两个女生不顺眼？”
轻淡的话语重如千金，萧晴嗫嚅了下，指尖不自在地扯了下校服袖子，转头看着林芝恬静的面容，她冲动地说出口：“不，我只是想帮你，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那么你是觉得我失明了，可怜我是吗？”林芝再次问道，像是要逼问出她隐藏的内心。
“不是可怜，是敬佩！”萧晴再次反驳。
她目光悠远地盯着林芝飘舞在空中的几缕碎发，呢喃道：“我很敬佩你，你好像把失明当作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上课就好好听讲，下课就好好学习，时刻专注于自身。”
“而我，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的目光飘下来，轻皱了下眉头，我都会觉得他们是在嘲笑我，鄙视我，厌弃我，我总是感觉到鱼腥味就像长在了我身上一样，头发里永远有几片鱼鳞。所以，我很羡慕你，在某种程度上，我渴望成为你，哪怕看不见，至少身上好像永远都干干净净的。”
萧晴的目光从林芝干净柔顺的长发转移到她细白柔嫩地指尖，眼睛发红，声音哽咽地说道。
林芝察觉到萧晴的情绪，拄着盲杖拉着她来到栏杆边，松开手，手触摸着栏杆冰凉的手感，上半个身子伏在上面，“《吕氏春秋》中有段话，‘夫三群之虫：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膻。臭恶犹美，皆有所以。\""意思是有三种动物，生活在水中的有腥气，攫肉为食的有臊气，食草的有膻气。臭的、香的东西，各有所用。而人大抵是腥臊膻俱全，全赖掩饰地得当。”
顿了几秒，她单手撑着下巴，感受着拂面的清风袭扰，继而道：“而闪闪发光的鱼鳞在尝试着把整个大海背在身上，它们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叠在鱼身上，像是在赴一场几亿年代代相传的约定，前赴后继至死不渝。鱼腥味大抵也是一种美，它保罗着海水的咸涩，隐藏着肉质的甘美，要想窥见品尝到其醇美，还需一番努力，所以你看，它是不是颇有一种盼人珍惜的意味存在？”
萧晴怔怔看着微光下转头对她笑着的女孩，胸腔里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都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最终只是透过那被水浸透的眸子，轻轻嗯了一声。
隔着长长的走廊，魏言初正倚靠着门口的储物箱，眼神晦暗地盯着林芝一张一合的唇，小时候因为兴趣所学的几月唇语这时候不期然地派上了用场，所以尽管林芝特意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小声跟萧晴说话，他依然能够很明晰地看到她说的话。
明明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却又一次被天空中不可捉摸的云所吸引，他看到阳光挂在她的发梢，将那双紧闭的弧线衬托成明媚的油画，装饰在夜旅人的青色的窗前，他那不可控的心被看不见的手指操纵着，将之目光留连地移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