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翌日，是开学第一天。
魏言初坐在位子上，懒懒地看着同学们打打闹闹。
忽的，坐在前面的胖子蒋铭志转过头来对魏言初说道：“魏哥，我刚刚从老班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办公室里坐着个长得挺可爱的妹子哦，肯定是要转进我们班的新生诶！”
广和一中高中部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所以要是有不认识的面容出现那一定是新生，而且是领了奖学金的新生，毕竟作为一所私立高中，广和一中的名声确实不大好。
听到蒋铭志的话，魏言初抬起狭长的眼睑撩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好吧，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妹子都不能够吸引我们魏哥的注意了。可惜了这张脸。”蒋铭志耸肩坐正。
确实，魏言初长着一张一看就让人惊艳的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他有些冷清，但眉宇间的神色却又是飞扬的，恰如琼枝伴生的玉树，气岸风流不落人后。
上课铃响前，班主任带着林芝过来了，她教的是历史课，叫李翠荣，是个严肃认真的老教师，对着林芝残缺的面容也未露出丝毫情绪。
“大家好，我是林芝，很高兴能够在高中三年中和大家一起学习，谢谢！”女孩规矩地穿着广和一中的校服，留着齐刘海，肤色莹润如月，身上散发着一种书卷气，但不知怎地却带着一股漂浮空洞之感。
“希望大家平常在未来三年的学习生涯中和林芝同学和睦相处，互相帮助。那现在就让林芝同学先入座吧！”老班在讲台上说道，同时示意魏言初把他的同桌带下去。
魏言初盯着女孩脸上大大的墨镜，眼里划过一丝晦暗，抬起头和老班在讲台上对视一眼，无奈起身上台走到林芝面前，拉住林芝左手边的袖子便道：“跟着我。”
林芝只感到有一股青松的香味袭来，左手的袖子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她垂下被墨镜遮掩住的大半个眉眼安静地跟着少年走了。
班里总共40人，分为4组，他们是第四组最后一排，空间很是宽敞，魏言初将林芝安排在靠近窗子的那一边，窗外有一棵大白杨，间或还能听到几声鸟鸣，在林芝没来之前，魏言初才是这个座位的主人。
林芝坐在位子上，感觉到一股泥土香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往她的笔尖扑腾。魏言初在林芝坐好后便也随之坐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少女的发旋，这是一个很小的圆形。不过当他把目光投向那大而深廓的墨镜时，心里抽痛了一下，于是立即把目光转向辽远深蓝的天际。
林芝不知道她的同桌在想什么，她只是伸手摸出一本本的教材，小心地丈量着桌子的尺寸，然后慢慢地把一本本教材放进课桌里。每本书都被父母刻上了盲文，所以林芝可以轻易区分出每本教材是哪个科目的。
当然，其实不带课本也可以，毕竟她确实已经通过网上教学记住每本教材的内容，而老师知道她的情况也不会对她多加苛责。不过这是林父林母要求带的，她便按要求带上而已。
魏言初看不得女孩这样慢腾腾的样子，顶了顶上颚，伸出手按住女孩不断往课桌的塞东西的手指，说道：“行了，我来帮你，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摆放就好。”
林芝微诧，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唇线往上一挑乖巧道：“那就谢谢你了，课本随便放就可以了，我不会经常拿出它们的。”说完就心安理得地拿出手机继续收听书籍。
魏言初盯着女孩明媚如朝阳的神情，指尖微动了动，把目光移向天际，她可真不见外啊。
坐在他们前面的蒋铭志和同桌叶庆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对话。
蒋铭志看到魏言初这么反常的样子朝着叶庆挤眉弄眼，本来就被肥肉堆积的脸有那么一挤都看不见眼睛了。
叶庆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转头仔细看了看戴着墨镜的林芝，心里有点担忧，未搭理蒋铭志的智障行为。
魏言初正看着他两的小动作，挑了下眉，“啪”就抬手把他们的头按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狼狈挤在桌子上的脸，才懒懒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林芝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轻抠了下手指甲，小心地将手机音量调大些。
很快，第一节上课的老师来了，这让林芝松了口气。魏言初早在刚开始就一直注意着他这位盲人同桌的小动作，看她跟仓鼠一样颤颤巍巍，探头探脑，不禁深感有趣，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他心里一沉。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上的，他头顶剩余的头发丝丝可数，还用发胶仔细地涂了涂，于是他激动地讲课时，薄薄一层头发贴着头皮纹丝不动。
一下课，偌大的教室就吵闹了起来，大家基本上都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团队，下课后就三三两两的结伴，剩余几个就像林芝一样是学校为了升学率高价引进的人才。
等了一会儿，林芝就听到蒋铭志压低声音对魏言初说话：“魏哥，许婉琴周六生日问我们去不去。”
“不去，没空。”魏言初的回答斩钉截铁。
蒋铭志冲一直关注这边的许婉琴耸了耸肩，示意爱莫能助。
许婉琴咬了咬唇，坐正身子，强逼自己低头看书，不过一会儿便趴在桌子上了。
蒋铭志看着觉得她有点儿可怜，不顾旁边叶庆的眼色想着继续再劝劝，便开口：“魏哥，要不你就去呗，就当是初中同学聚会了。”
魏言初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没事别瞎掺和，多读点书，长点脑子。”
好吧，蒋铭志闭上了要开口的话。
这时就怪林芝听力太好了，啥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上午四节课很快便过去了，下课铃一打响，班上的同学便三三两两迅速离去。
林芝失明不方便，打算等人差不多再走，于是继续在手稿纸上演算题目。魏言初也不着急走，他随意一瞟林芝手上的资料，不禁停下了脚步。
只见在一本厚纸上，林芝正把一个塑料制成的盲文字板放在上面，右手拿着个椎笔，她边听着手机播放的内容，边用铁笔头把纸压到下层板上的小窝里形成一个个小凸点，从右向左写着什么。
林芝裸露在墨镜之外的脸白皙通透地可以看到细小的血色纹路，轻薄的唇上冶丽地如同涂上一层玫瑰花露。
一丝异彩从魏言初眼里划过，他伸手按住林芝的笔尖，“现在没几个人了，你可以回家了。”
林芝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收拾好物品，从脚下拿出盲杖，把它拉长后，乖乖地坐在位子上等着。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林父肯定会过来的。
果然，不一会儿，林芝就听到林父唤她的声音。
魏言初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穿着一身汗衫，留着一头汗的中年男子走进教室。
看到魏言初他们几个，有点诧异，脸上又挂着憨厚的笑容朝几人打了声招呼，这才扶着林芝走出教室。
广和一中很大，林芝乖巧地跟着父亲路过操场。热气袭来，人人心里都躁得慌。
直走、左拐、直走、右拐、停步，这么些年下来，林芝和父母早已形成一套惯用语。
午休时间一晃而过，林芝早就被林父送到教室。这会她正坐在座位上听音频，同时右手边时不时的画着。
南方的天气就算是九月也还是很闷热，虽然是重点班，但还是快1点50分了才陆陆续续坐满人。
这时，林芝感觉身旁有一股热风袭来，是魏言初来了，林芝心道，他身上的气息很独特。
“呐，小同桌请你喝奶茶。”林芝听见。
“谢谢，我现在不想喝东西。”林芝一般一天就喝一小杯水，基本上口渴的时候就喝一小口含在嘴里润一润，喝太多水的话会有给别人添麻烦的。
魏言初摸了摸鼻子，稍微一想便明白女孩的顾虑，这确实是他没有考虑好的。于是，他把奶茶拎回自己面前，“那你真没口福。”“啪”的一声把管插上自己开喝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讲课时的伦敦腔纯正动听，至少林芝在网上找的课就比不上这位老师的。
一整节课，虽然林芝看不见黑板，但也认真听讲并在脑海中将语音与字形一一对应，总之这堂英语课对她来说很有收获。
一旁的魏言初则是另一个极端，他从来都不怎么听课，除非这个知识点能让他提起兴趣。
他闲适地靠在椅子上，拿出一本奥数题集，看得起劲，不过他一米八的身高导致他的大长腿窝在桌子底下有点委屈，外人看着也有些狼狈。
这时讲到了一个重要的知识点，英语老师微笑着说起她看过的一本书，并环顾四周询问是否有学生愿意读一读书中的句子。
魏言初余光看出林芝脸上的好奇，抬起头，懒懒地瞥了眼幻灯片，压低了声音：“wisdomismadeweakbythought,andtheheartismadesorebylove。智慧因思虑而变成软弱，心灵因恋慕而痛苦异常，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的《维洛那二绅士》。”
林芝的耳朵微动了动，魏言初纯正的伦敦腔让她想起小时候还未失明时跟外公在海边捡贝壳时潮水轻抚过沙砾的声音，低沉中微带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