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雕栏玉砌应犹在
孟溯对着空荡荡的塌侧失神,书亦怀就这样不吭一声走了?不要他了?
苦等月余,那人亦不曾出现。
孟溯追去了迦罗山,溪流,红枫林,寺庙,小木屋,海棠花开得正盛呢,不见书亦怀的影子,他不在这。
孟溯执拗在这里等他,等了八十年。
八十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父亲重新立了太子,父亲身陨,新帝上位,不贤不德,昏聩无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仅仅过了十四年,讼朝全面溃败,孟溯成了亡国庶人。
凡人之身一生便也蹉跎过去,书亦怀百年后来时,还是青年模样,而迦罗山苦苦等他这位已由初见时的翩翩少年变成耄耋老人,垂垂老矣,壮志未酬,只为等他,到现在只剩下一具森白的遗骨。
“我逼他降雨他该生气了吧。”
“国还是亡了,他说天命不可违我不该不信。”
“九重天神干涉人间是非是要受天谴的吧。”
“天道为难他了吗。”
“他会被雷劫劈死吗。”
“不要魂飞魄散。”
“海棠花瓣里藏下的记忆我看见了。”
“如果有下一世换我来找你。”
“书亦怀,你再不来我该撑不住了。”
“我爱你。”
毛茸茸小白狐、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白骨,白骨不理人,白骨不会微笑,白骨不会向他撒娇,白骨一点都不帅。
他入轮回去了。
此生缘分尽了。
他又让他受了一辈子的苦。
他的国终究还是亡了。
全是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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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世
“大夫,快去看看我家娘子,她羊水破了,正疼得厉害呢,哎哟,这可怎么是好!”夜幕中一道焦急的声音催促着。
大夫闻言起身囫囵套件外袍便急急忙忙随着男子赶入一处宅院,产妇情况还算稳定,男子被关在门外焦急难耐。
两个时辰后,接生婆抱着新生儿推开门,对着男子贺喜:“少爷,母子平安,得了白白胖胖的小公子,真是好福气!”
男子大喜过望,看了一眼新生儿,掸了掸衣衫上的寒气方才匆匆迈进房门探望刚生产过的妻子,看着妻子憔悴不堪的面容,他心疼的紧,将自己的手放在嘴边吹暖了方才敢拉起妻子的手,细细摩挲,而后放在颊侧极爱怜的亲吻,温柔道:“辛苦你了,囡囡,得了个小公子,咱们有他一个就够了,再也不生了,咱们囡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夫人回应温婉的一笑,便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了……
就这样,谢府降生了一位宝贝至极金枝玉叶的嫡长孙谢溯。
一向低调不爱张扬的谢家在婴儿满月之时大摆筵席,邀请亲朋好友富商名流,觥筹交错喜气盈门。
在谢溯周岁时,谢家家族内部特意邀请来一位道长为谢溯赐福,抓周礼上,这位尊贵至极的嫡长孙自然是焦点,吸引了一众家长的目光,爷奶父母叔伯姨婶个个屏息凝神,却见这顽孙放着笔墨纸砚书币算盘不要,单单一把抓住了道长手中的拂尘,也不知是道长拂尘年岁久远失修脆弱还是周岁孩童天生蛮力,竟然生生拽下一绺白毛下来,然后没心没肺笑得天真无邪。
空气都凝滞了,管家也不知道这兆头算吉算凶,毕竟这道长是来给小公子祈福的,这法器都被破坏了……
道长轻笑两声打破死一般的寂静,说这孩子天资聪颖,有慧根,是个修仙得道的好苗子,不如就随我去迦罗山修习道法吧。
谢父出言婉拒。
饶是谢母再温柔得体此刻脸色也难免黑了黑,再挂不住笑容,开什么玩笑,谢府这辈儿现下就这一个新生儿,作为嫡长孙金枝玉叶何其娇贵,将来是要撑起家门承欢膝下的,怎会舍得让他去离家恁远的地方修什么道呢?
遂道长被礼貌的轰出了谢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