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是不圆满
马车应该是专门为第一次来栗山的林月婵打造的,很舒适,里面也有几套林月婵备用的衣裙。林家在林月婵身上历来极为舍得,虽然的备用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车内还有薄被,有林宏昌的备用衣袍,车厢地上的皮毛垫子都是尚好兔皮的。
因为大雨的浸泡,绳子勒的很深了,严钺该是挣扎了很久,他的袖子已经都破了,胳膊上都是勒痕,身上的水也顺着长榻流的满车都是,还好皮垫是会隔水的。
严钺在榻上躺着蜷缩成一团。林星河将车厢地下的皮垫子整个都拆了,擦干后在山洞里找一平整的草垛上铺好。山洞一侧有备用木柴,烧火的石坑与篝火架都是现成的,也有烧水的大铁锅。把所有能点燃的火堆都点上了,一时间山洞里亮若白昼,锅里也煮上了热水,才又上了车。
林星河在国公府虽是在谢锦青眼,也是后来的事,在开始的一两年中谢锦院中的所以杂事,她都会跟着做。那时,大点年纪的丫鬟,也喜欢使唤她。
如此过了一两年,谢锦越来越越信任她,这才算得上真正近身伺候的人,但又与一般的丫鬟身份不一样,虽不需要再做杂事了,但是却要跟着谢锦读书,甚至是习武,书童也算贴身伺候的人,这些杂事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的。
车厢里,有外面篝火映照来的光亮,是一片温暖的橘黄色。
林星河车窗外的光,干脆利落的给严钺湿漉漉的衣袍都脱了,给他擦干全身,用毯子包裹着他,找出了干净的棉布,细致的给他擦拭长发。
严钺虽然还昏迷着,可莫名的,林星河就是觉得他很配合,这人与谢锦年岁差不多,方才抱着的时候便觉得没什么重量,可脱去衣袍的后,他比想象更清瘦,便是在昏迷中也能感觉到那份骨子里的安分听话,让人觉得又乖又可怜。
林星河给严钺换好干净的衣袍后,擦干净长发后,先将他安置在车厢的长榻上。她背对着严钺,散开了发髻,脱去了身上的长袍,拿起了一套林月婵的衣裙朝身上穿。
严钺闻到一股浅浅的暖香,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在一片橘黄色的暖色里,看见了一个极好看的侧影,披散的黑发,光洁的肩膀,以及裸露的后背。严钺下意识的闭眼,以为是一场梦,半晌后又忍不住睁开了眼,努力伸出手去想去触碰前面的人,距离太远了。
他整个人却滚落了长榻,眼前一黑,再次陷入昏迷中……
京城的雪下下停停的有半个月了,这会已经深夜了,雪花还在飘着。
子时将过,谢锦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的极不安稳。不知又过了多久,他骤然坐起身来,胡乱的穿上了长袍,急匆匆的朝寝房外走。
今夜是秋生守值夜,听见声响便睁开眼,看见谢锦走出门的身影。他赶忙起身,拿起了狐裘便追了出去。谢锦急匆匆的走出门去,可没走几步便又停在了廊下,似乎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双眸没有焦距的望着雪地。
院中的灯笼,历来都亮一整夜,天亮时才会熄灭。此时,年节将近,廊下不但有红灯笼,还挂着几盏冰雕成的琉璃灯。
天气才冷时,从外面买来的冰块,谢锦与林星河一起雕的,在这样的雪夜里,这些冰灯显得异样的晶莹剔透。
秋生给谢锦披上了狐裘,低声道:“小侯爷,可是梦魇了?”
谢锦站在院中好半晌,才道:“半个月了,星河还不回来?”
秋生笑道:“小侯爷今晚上才问过,哪有人会深夜回来的?”
谢锦轻声道:“何时归家都不晚,夜里白日又有什么关系?”
这院中的人都对谢锦忠心耿耿,谢夫人与林家说话时,身侧根本没有谢锦院中的人,那时院中的人都不知道林星河不可能再回来了。自林星河离开后,谢锦几乎每日都在问林星河回来于否,春生这般贴心的人,哪能让小侯爷日日惦记着。
在林星河回家的第三日便派人去了林府想将人请回来。春生等三日也是好意,林星河许久不归家,又有林月婵才入府,不好当下便将人请回来,所以过了三日,春生觉得差不多了,便打发人去了林府请人。这边小侯爷从一日一问,也已经到了一日三餐只要回来都要问一问了。可春生打发过去的人,却连林星河的面都不曾见到,被林家人又打发回来了。
春生心思细腻,当下便觉得这事怕是有变故不能耽误了。次日一早,春生亲自去了林家去接人。春生是小侯爷面前的红人,在林家人还是很有体面的,被林王氏热情的请进了门,又是奉茶又是逢迎,可当春生问起来林星河时,她便干笑连连,谎称自己还有事,林星河也不在家中,这事要等到林宏昌回来再说。
春生当下便眼前一黑,觉得大事不好了,可多少还报着几分希望,毕竟林家这一家说是国公爷的幕僚,可到底也是靠着小侯爷才到了今日。他想着林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将林星河怎样,他耐着心等到了两个时辰,才等回了醉醺醺的林宏昌。
春生说明来意后,林宏昌虽沉吟了片刻,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从国公夫人的要求林星河不许再回国公府,到林月婵本身就与严钺的婚约,以及秦王发难后,林星河愿意替妹妹出嫁全都说了。
春生听完,觉得天都要塌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国公府,可将林星河赶出去是国公府夫人,他哪里去敢去问这是为何。
在这件事上,林宏昌肯定不敢撒谎的,毕竟将来小侯爷必然要追查到底的,可后面那些什么自愿成婚的事,跟着严钺去守皇陵了,就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了。
林星河与春生等人也是一起长大的,她对严钺可是最不喜的,见面都是要绕道走的那种,哪里会愿意嫁给这个人,还一起守皇陵。
可不管相信于否,现在知道一切,去禀报小侯爷说也已晚了,莫说严钺与林星河已是拜堂成亲离开京城了,便是还在京城,只要成了亲了,也就覆水难收。若小侯爷追究起来,这后果也不是春生能承受的,甚至这一院人的只怕都要吃挂落。
春生满腹心事,只得找秋生商量,讲事情原原本本的给秋生复述了一边。两人在一起一琢磨就更害怕了,商量的半晌后,一起痛骂了林家的胆小卑鄙,贪婪自私,可最后两个人还是一致认为要将这件事瞒住,能瞒几日就瞒几日。
别人不知道林星河对小侯爷的重要,小侯爷可能平日里也没觉得林星河多重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迎娶林月婵。可是春生和秋生这些跟在小侯爷身侧的人,对小侯爷比对自己都了解,这件事必须不能沾染半点,便是事发后也要咬死一点都不知情。不然,两个人这点情分只怕在小侯爷面前都不够活命的……
两个人在廊下又站了一会,谢锦不说回去,似乎也无处可去。
秋生眼眸微动,轻声道:“小侯爷若实在想的慌,明日咱们派人去林家将人接回来。”
谢锦否决道:“林宏昌与星河自来不亲近,在家里住半个月已是极限了,她自己怕也要住不下去了。”不等秋生开口,谢锦又气道,“还不是恃宠而骄,真以为本侯爷离不开她?不是要赌气吗?那便让她继续在家中住就是了,本侯看她是不是真能一辈子不回来了?”
秋生斟酌了片刻才道:“小姐自来咱们府里,自小到大几乎没回过家。往年过年也没有和侯爷分开过。她这些年的月例与赏赐,都是要送回家的,可见心里也是想和家中亲近的,住上一段时间也是人之常情。”秋生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小姐怎么会舍得与小侯爷生那么大长时间的气。”
“若不是生气,林家离府几步的路程,回来看看都不成?”谢锦沉吟了片刻,又低声道,“本侯日日惦念,你说,本侯当初是不是不该纳了林月婵?”
秋生哪敢回答这个,干笑了片刻,低声道:“年关将近,林家也是月姨娘的娘家,明日侯爷可派人送些冬衣和吃食赏赐给林家,林老爷定然要亲自过来回礼的。到时小侯爷可以问问林老爷要将咱们府里的人留到什么时候?”
谢锦眼眸微敛,片刻后道:“若是林老爷说了,她还是不回来呢?”
秋生谄媚的凑了过去道:“林老爷不让小姐在家过年,小姐不回来又能去何处?”
谢锦冷笑,赌气道:“林府就属她的屋子最破最小最简陋,有什么可住的?她就是在和本侯在赌气!”
秋生陪着笑脸:“赌什么气啊!小姐哪里有脾气,别说小姐历来对您是千依百顺的,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和善的!”
谢锦不知想到什么,冷嗤的一声:“最烦她有事不说,冷冷淡淡,好似什么都不在意!若是当真不喜,她只要开口,本侯根本不会理林月婵的死活!她自己推波助澜做的事,现在倒又怪在本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