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人死了
唐晓揣着忽悠来的三两银子，心里很高兴。准备把这钱拿去米店囤点米，现在灾民越来越多，估计饥荒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一到米店才发现，前几天四文一斤的白米，现在要五文了。
这些屯粮涨价的，真不要良心。但普通人也只能捏着鼻子买，可怜种粮的吃不上粮，养猪的吃不上肉，遍身罗琦者，不是养蚕人。
两人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由开心变沉重。
回到村口，发现有人围在一起。唐晓本不打算看热闹，但听到小孩哭泣，又像猫儿抓似的难受。弟弟拽了拽自己的手，两姐弟相看一眼，便又默契地掉头回到村口。
原来是之前在村口要饭的那对爷孙，爷爷快挺不住了。小女孩在旁边茫然失措、小声哭泣，和唐德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能干什么呢。面对死亡，连大人都是无力的。
围观的人有其他逃荒的，也有小河西村的人，可是无人出头。逃荒的自不必说，就是小河西村的人，自己生病也没几个请得起大夫了，又能怎么办呢。
“若是请大夫，或许还有机会。”
“也不一定行，油灯枯尽了。”
“若是回春堂的大夫肯定能起死回生，不过一趟光是诊金就要二两银子。”
“哎，这个年头除非陈家，谁拿得出二两银子救人。”
唐晓听着七嘴八舌地讨论，大概是明白什么情况了，心里悲哀、无力、心疼各种情绪混杂。自己想救人又有点犹豫，一共积蓄就那点。不救人，也难过自己良心关。不管是在现代还是穿越到这里，唐晓都是第一如此近地面对死亡。
“姐姐”
“唐德”
两人同时张口，还没说完，便互相明白了，还是选择救人。
唐晓当即叮嘱唐德，去小河东村的回春堂请大夫。务必是二两诊金的钱大夫，此人医术高明，无论穷富一律要收二两银子，因此在穷人中名声并不好。
“过河小心啊！”唐晓见弟弟跑的飞快，便大声叮嘱道。
众人一阵唏嘘，可是二两银子啊。
这个唐家傻子不知道去哪里发的财，有以前认识唐晓的人，开始眼红乱说。有的心善的，倒是对唐晓刮目相看，不愧是唐先生的后人，乐善助人。唐晓既然决定管了，倒是也不在意这些人言了。
她把老爷子放下平躺，枕上一些枯草叶子。打开自己的米袋，大声说谁人去家里端一碗米粥来，自己便给她一斤米。
一看这满满一袋大米，一碗换一斤，自然有人愿意，便跑回去盛。有心人还没跑到，就已经有人送到了。是里长媳妇张德英，原是她刚刚看见，心里发软，早就回去端了。也没想其他的，就算人活不了了，也得让他做个饱死鬼。
“大婆，我扶着，你来喂。”
唐晓说着，赶紧扶老爷子起来半身。他浑身瘫软无力，几乎是唐晓硬生抱起来的，此刻也没法介意他一身的脏污和跳蚤。
两人协助之下，才喂进去几口，老爷子自己回过些神，倒不愿意再吃了。
“多、、、谢，多谢了。”老爷子皮包骨头的下颚一张一合，挤出几个字。仿佛累得要命，叹口气，又闭上双眼歇息。
过了几个鼻息，他好像又缓过神来。一手拉着唐晓，另一只手在空气中乱抓。大婆见得多了，晓得这是想自己孙女呢，便拉过双眼空洞、手足无措的小女孩，让两人握着。
唐晓还想再让喂点米粥，老爷子却摇头。
“别浪费了白粥。”他缓慢的睁开双眼，摸了摸小女孩鸡窝似得头发，眼光不舍地从女孩身上挪开，悲哀地摇头：“只是、、、苦了我这孙女。”
万分不舍，又抬眼看着唐晓，满眼的期待、盼望甚至乞求。
“姑、、、娘，你是个善的，留她、、、给口饭吧。”老爷子换了几口气才说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众人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只是没有回应，这口气，无论如何落不下去，或者说是不敢不舍落下去。
唐晓知道，这是心愿未了，临终托孤。自己更不敢立刻答应，怕他了无牵挂，当即就松气了。既然请了大夫，便也希望能等到大夫瞧瞧，万一呢。
就等一等，就再等一等，唐晓心里想着。
“姑、、娘，姑娘、、求、求、”老爷子糊糊涂涂地呢喃，不知道是在喊唐晓还是自己的孙儿，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怎么也不愿意吐出最后一口气。小女孩在旁边，连哭也不晓得了，只是紧紧抓着爷爷，仿佛用力一点，爷爷就不会离开。
“要死了，要死了。”众人有乌鸦嘴乱说，唐晓也有些焦急，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是拖着等大夫。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爷爷，双眼立刻蒙雾，不知道他们还好么。
“姐，大夫来了！”唐德边跑边喊。身后一个白衣挂箱的中年男人，也跟着一路狂奔，众人赶紧让开一条缝。
唐晓松了一口气，可老爷子实在坚持不了，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干枯的手从唐晓手里重重垂下去。
“爷爷！”小女孩张着口型，好像喊了一声，好像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二三步路，钱大夫就到了，可还是晚了。他上前搭了搭脉，翻了翻眼皮，摇摇头就退出去了，不如留点时间给亲人告别。
“死了，死了，终于死了。”围观的人仿佛只是看了一场电影，现在结束了，便三三两两地散去。无情，是人间的常态。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小女孩依旧拉着爷爷，小脑袋轻轻地，如往常一样靠在爷爷的胸膛，此刻身体尚有余温，只是再无心脏跳动。唐晓看着，小孩像小动物一样蜷着，一动不动。
自己不由得掉下眼泪，是为他，为她，也是为自己，为这个时代无辜的老百姓。只是想活命，却也都无力。
唐晓转过头，泪如雨下，也不愿人看见。
原来死人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