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常在溪边走，哪有不湿鞋

    菲菲把七弦琴上课的内容讲给徐绘听，又让徐绘通过微信指引她去处理户口问题的地方。之后她打算穿过新校区回宿舍。

    初春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风很快将菲菲陶醉，她欣赏着枯黄的苇丛，泛绿的柳树，心生徜徉。

    她与徐绘诉说着这初春美丽的一切，以及她激动的心情。她觉得这时候是最好的，再过几天就会百花盛开，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不如现在人迹稀少更有意境。

    徐绘和菲菲总会心有灵犀，他知道菲菲的言外之意，于是他放下手头的作业去找菲菲了。

    没有吃午饭的菲菲很快饿了，她心血来潮要去风情街吃意面。到了地铁站，徐绘才发现没带地铁卡，又没带钱，只好找阿姨换了十块，买了地铁票。

    市区的高楼大厦令徐绘很压抑，紧凑的建筑，稀疏的植被，灰漠的天空，黑色的河水，这一些都让人压抑。

    风情街的意面很贵，小小的一小碟就是徐绘三天的伙食费。一小碗意面，一张披萨，一杯咖啡，花去了徐绘一周的生活费。

    小奢侈的傍晚，若能买到她的开心，比什么都值得，徐绘心里想。

    菲菲讲了被徐绘称为很下饭的故事。

    去年冬季的招聘会上，一名印度留学生搭讪了菲菲。他搭讪的问题是这里在干什么，要加菲菲微信。菲菲想着有个外国朋友可以练习英语很不错，欣然同意了。

    没想到的是，这个印度阿三开始猛烈追求菲菲，他说对菲菲一见倾心，述说着那天招聘会上菲菲穿着黑色连衣裙，与众不同，黑色是他们国家最圣洁的颜色，你是我的钻石，他甚至唱起了家乡的情歌。

    菲菲和他约会了几次，后来被吓到了，不理他了。但是没删微信，这一点让徐绘费解。徐绘有一种家里的东西被人偷了的感觉，很不高兴。

    天河是蓟州城的母亲河，天河从燕山而来，穿过蓟州城，将这座城市分成两部分，流入大海。天河的夜色很美丽，站在天河奈何桥上吹晚风，看城市的灯光绚烂，高楼大厦在夜色中表演自身色彩，河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河边的柳丝轻轻飘拂，妩媚动人。

    菲菲很高兴，她不停地拍照，不停地唱歌，不停地向徐绘诉说她的喜悦，她不停地强调不想走，想要融化在这初春的温暖里。暖风吹得游人醉，今晚的月亮很圆很漂亮，只不过仰望明月时，被夜色掩盖的雾霾还是能看得见。

    他们沿着天河徒步走了很久。大学四年，这里的路他们一起走过了很多遍，他们的一些往事的记忆慢慢泛上心头，零零碎碎的。

    大一的时候，菲菲常常和徐绘一起看电影，吃饭。徐绘知道菲菲不吃香菇，菲菲知道徐绘爱吃茼蒿。最心动也是靠得最近的一次，是他们在商场里的自动扶梯上牵手。

    菲菲在自动扶梯上站不稳，不自觉地喊出徐绘的名字，徐绘像收到命令一样一下子抓起菲菲的手。一切都那么自然。

    那是徐绘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软软的，暖暖的。

    他太笨了，菲菲都让他牵手了，他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晚过后，徐绘也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如果要说出大学四年最后悔的一件事，那一定是这件事了。那句不敢说出口的话，那些一起走过的充满欢笑的路，和在奈何桥上的合影，总会牵动思念。

    徐绘因为自己的任性错过了菲菲，但他不想失去这位好朋友，宁愿付出了错过的代价。

    “值得吗？”徐绘很矛盾，觉得自己才是渣男。

    从明媚的下午到黑暗的夜晚，他们再一次一起度过了美丽的夜晚。大概这是最后一次了。

    坐在回学校的地铁上，他们都有了疲态。他们还要徒步穿过整个校区才能回到宿舍公寓，这段路程也有两公里，菲菲说了不下十句走不动了。

    菲菲想等一句“我背你走”，看来是等不到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徐绘是木讷，还是在装傻。

    校园很美，在校园里散步的情侣已经见不到了，夜很晚了。操场的灯总是充满伤感，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菲菲很高兴，拿出手机拍他们的影子，她趁徐绘不注意，将自己的手的影子去触摸徐绘脸的影子。

    身体不敢做的事，就让影子来做吧。徐绘张开双臂，将菲菲的影子抱在怀中。他们的影子手拉手，走完了大学最后的路。

    徐绘时刻感觉到即将毕业的紧迫感，论文，职场，徐绘的每一个话题都夹杂着无奈，菲菲则是充满力量。徐绘需要好好向菲菲学习，他太束缚自己了。

    往事历历，犹如绳索。

    这是徐绘在大学里的第一次弃考，他弃考了计算机三级，他决定专心考下计算机二级，他果然再一次高估了自己的时间与精力。在行将毕业之际，他还是不善于规划，或许是没有了高中时的那种狂热，那种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狂热。

    回想起高中这段往事徐绘是后悔的，他觉得那时他的身心都受到了摧残，于是他这一生都要忍受可恶的眼镜，守着残缺的性格的煎熬。他想过改变，并努力尝试着，但像是在巨石的压迫下长歪了的竹子，怎么重新长直呢。

    徐绘又一月余没打网球了，在决定放弃李思思之后，他再一次把球拍挂到咸鱼上售卖。为爱拿起的球拍，终因爱而放下。球队副队长的生日趴他没去，也没人喊他，他们的喜好相差甚远，狼人杀，桌游，扑克牌，吃鸡……，这些名词对徐绘来说太陌生，他也没有兴趣强学。

    韩颜决定去找当初在火车站牵她手的男生，因为她已经受不相思的煎熬了，她已经连续一个月魂不守舍，那个男生的身影总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肾上腺素使她忘记独自踏上旅程寻人的困难和危险。

    她骗她的大姨说她要去蓟州城找她同学玩，大姨毫不怀疑，于是韩颜便整理行装，偷偷把工作辞了，离开了她一毕业就生活的地方——洪泽镇。韩颜在洪泽镇快一年了，每天除了上班，生活乏善可陈。

    韩颜怎么知道那个男生在蓟州城呢？那天在火车站，韩颜看到了那个男生穿着印有蓟州城大学标志的衣服。她决定去碰碰运气，她也想过可能碰到人贩子之类的危险，但是她不想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

    她用手机买了一张晚上的火车票，等第二天到达蓟州城，刚好是天亮，这样她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找房子住。她决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找份工作，耐心寻找牵动她心扉的人。

    像无数个坐火车的晚上一样平凡，想象中的困境和坏人都没有出现。坐在车上的韩颜很快沉睡过去，等她醒来，火车已经快到站了。

    她趴在车窗前望向窗外，这是蓟州城的样子，和她心里想的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富丽堂皇，也看不到耍猴卖艺的，但是高楼大厦很多，高楼大厦阻挡了她的视线，她往上看，只能看到被高楼大厦切割的棱角分明的天空。

    人潮涌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她。韩颜默然站在人群中，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跟着人群走总没错，她心里想，开始迈出步伐，她小心翼翼，心里忐忑不安。

    韩颜很快踏上了前往蓟州城大学的地铁，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她准备先去蓟州城大学附近的小区，她事先联系了房东，她需要先安顿下来。劳累了一天，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韩颜下车时，房东已经在地铁口等候多时了，他穿着标准的白黄相间的工作服，左边胸口上是两个鲜明的大字“管家”。

    管家一见到韩颜便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自己公司优秀的服务，他帮韩颜提起箱子，沉重的箱子也没能使他话少一点。韩颜很疲惫，丝毫没注意管家说了什么，等到了房间她才打起精神。房间很小，不过足够干净整洁，光线也算明亮。房间虽然很小，但是房租并不便宜。

    管家看出了韩颜的犹豫，“这是我们性价比最好的房间了，其他家的屋子都比我们贵。我们的房子干净整洁，这里交通方便，地铁直达蓟州城大学，骑单车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韩颜听到蓟州城大学，愉快地把房子定下来了。管家完成销售，很快消失了。

    韩颜躺在床上，开始感叹蓟州城的效率与秩序，若是在洪泽镇，找一间房子估计要把嘴皮子磨破，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房子，更不会找到这么干净的房子，只是这里的房租贵了不是一点。

    韩颜休息了一会，然后收拾好房间，这时候已经到下午四点了。她简单地吃了碗泡面，然后涂好口红，穿上漂亮衣服，风风火火跑到蓟州城大学去了。

    韩颜到蓟州城大学时天已经开始慢慢变暗。她看着光鲜亮丽的少男少女来来往往，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漫无目的到处走，她感觉校园太大了，她感觉太很累，穿着高跟鞋时刻可能跌倒。

    她没能找到那个男生，但是对校园的结构有了一定了解，她决定明天早上早早过来，在教学楼里寻找他，实在不行，就问这里的学生。她原路返回，这对她来说是考验，因为天已经黑了，她怕黑，又可能迷路。不过她平安回到了房间，虽然走在黑暗中，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现在她在温暖的房间里。她洗漱完，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韩颜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醒时她脸腮通红，双手捧着脸傻笑，她回味梦中的情景，这样坐着直到腰酸才起床。

    韩颜一整天都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有些好奇的学生忍不住回头看这个东张西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从图书馆到食堂，从食堂到校园湖，从校园湖到操场，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按照计划，下午她会走遍教学楼，这将是最艰难的一刻。韩颜坐在操场的长凳上，用手揉着自己的脚踝，望着一排一排的教学楼，它们就像巨大的盾牌一样，力图阻挡韩颜前进的步伐。

    虽然是初春，中午的阳光已经开始火辣起来。快到上课时间了吧，韩颜心里想，她被阳光晒得有些晕头转向，虽然阳光晒到她不过才十分钟。她挣扎起来，有气无力地朝教学楼走去。

    走进教学楼的阴影里，她恢复了一些精神，竟然还感到了一丝寒意。她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迈动沉重的步伐，她刚迈进教学楼的门槛，还没有走几步，她整个人像是中电了一样静止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感觉自己在做梦，她呼吸静止了，心却飞快地跳动。

    她面前走过来一个人影，这个人似乎发现韩颜看他的奇怪表情，在她面前距离她有大概两米的距离处停下了。

    “嗨！”反而是那个人影先开口了。

    “嗨！”韩颜惊慌失措，“好巧啊，你……你要干嘛去？一起去吃饭吗？”韩颜突然感觉自己不会说话了，结结巴巴，语气忽高忽低。

    那个人影往外看了看天空中太阳的位置，很惊讶的样子，“呃，吃过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韩颜脱口而出，又觉得这样说不妥，赶紧又说道，“我是来谢谢你的，来请你吃饭。”

    “我要去见论文辅导老师，下次吧。”那个人影迈动步伐。

    “我加一下你微信吧。”韩颜慌忙赶到那人的身边，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影掏出手机，展示自己的二维码，韩颜扫过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晚上请你吃饭！”韩颜朝那人背后喊。

    那人走后，韩颜赶紧拿出手镜，查看自己的头发是否乱，口红是否褪色，还好一切正常。她感觉很满足，很幸福，因为才刚到这里，她就找到了她要找的人，仿佛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

    “一定是神把他送过来的。”韩颜抱着手机，呆呆地想。

    他穿着和火车站那天几乎一样的衣服，同样的书包，印有蓟州城大学标志的衣服，只是厚厚的羽绒服不见了。

    “这么热的天怎么会穿羽绒服！都是下午上课的时间了怎么还叫他去吃饭！我一定是傻了！”韩颜开始自言自语，在走廊里踱来踱去，一会很开心，一会又很懊恼。

    韩颜没有追上去，也没有离开，她就坐在走廊里的长凳上，呆呆看着那个男生微信的头像。他的微信名是废柴，头像是一个动画形象，胖胖嘟嘟的样子，很可爱，但却看着有些悲伤。韩颜盯着，生怕自己的视线一挪开，他的微信便会消失不见。怎么还不通过，韩颜心中很焦灼，她怕他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午后犯困，韩颜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很多奇怪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飞来飞去，她强忍睡意，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终于通过好友申请了，韩颜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开始打字，打了又删掉，这样反反复复很多次，她不知道怎么开始。

    正在纠结，她发现自己跟前似乎有东西，她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是那个男生，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她。韩颜连忙站起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你怎么还在这？”那个男生率先说。

    “等你。”韩颜的声音很小，脸颊一下子红了。

    一阵沉默。“说了请你吃饭。”韩颜不停地搓自己的双手。

    那个男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还不到四点。”他皱了一下眉头。

    “学校挺大的，而且我们吃饭的地方也不近，走过去就五六点了。”韩颜急忙说道。

    “好吧。”男生无奈地说。

    韩颜高兴极了，转身开始走，但是却被那个男生叫住了，“吃饭的地方都在学校西边，你去哪？”

    韩颜的脸一下子更红了，“我不太认识路。”她觉得很尴尬，自己请人吃饭，却又不知道路。

    “跟我走吧。”男生说，随后大步走出教学楼。

    韩颜在后面跟着，她感觉男生走得很快，她小跑了一下才和男生肩并肩一起走。

    韩颜偷偷看男生的脸，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有些冷漠，但很帅气。韩颜不停地搓手，她鼓起勇气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徐绘。”那个男生也不看她，继续大步走。

    “哦，我叫韩颜。”接着是一阵沉默。

    “你想吃什么？”韩颜率先打破沉默。

    “随便。”徐绘的回答真的是随便。

    “大概还有多久到呀？”韩颜感觉自己的脚已经被高跟鞋磨得有些疼了，不过他们的方向正是韩颜住的地方，这样韩颜很宽慰。

    “校园还没走出去呢。”

    韩颜发现徐绘说这句话时笑了，他的笑很灿烂，她想看他笑，可是他的笑很快消失了，冷漠又占据了他的脸庞。

    他们大概走了半小时才走出学校，若是徐绘自己走，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出学校了。他看到韩颜穿着高跟鞋，虽然他表明冷漠，可是还是贴心地考虑到了这一点，放慢了脚步。韩颜在校门附近看到了学校的学生公寓，门前写着蓟州城大学学生公寓。

    韩颜本以为徐绘的宿舍会有一个很古雅的名字，没想到和自己学校一样俗。在宿舍门前有很多餐车，卖各种小吃，水果，大老远便能闻到炒菜的味道，“和自己学校一模一样。”韩颜心里想，她有些怀念自己的大学生活了，毕业快一年了，她想她的七个古怪淘气的室友，想到这里韩颜心里一阵心酸。

    出了校门之后徐绘继续大步朝西走，他讨厌门前那些餐车，他一想到路过的汽车和人流带起的灰尘都落在了路边的那些餐车上的食物上，他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他对餐车上的食物毫无兴趣，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他们穿过长长的街区，过红灯的时候徐绘走得很快，跟在后面的韩颜扭扭捏捏的，差点被车撞到，这里的路口一直很乱。韩颜希望徐绘会像在火车站一样意外地拉起自己的手，看来她要失望了。

    穿过红绿灯后，他们进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热闹的街区到了，各色的霓虹灯闪烁，各色的人来回穿梭。徐绘停下了，韩颜抬头看到酒吧二字。

    在她的印象中，酒吧是坏孩子才会去的地方。徐绘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最近他经历了太多的不顺心的事，大学四年他还没放肆的喝醉过，那会是什么感觉。

    毕业的压力，李思思也离他而去，面对红颜知己菲菲他也没有勇气，巨大的挫败感锤击着他的心脏，他想要借酒消愁，这是他今天的计划。韩颜只是刚巧突然闯进他的计划，即使韩颜没出现，他也会去酒吧借酒消愁。

    韩颜的出现曾令他有改变计划的冲动，可是时间太紧迫了，各种事情还没做，今天不消愁，明日愁更愁。

    徐绘在门前站了有一分钟，然后进去了，韩颜跟了进去。穿着咖啡色工作服的服务员很快迎了过来，徐绘选了一个角落坐下，他可不想在这里遇到他的那些花天酒地的同学。

    酒吧里只有酒和烧烤，徐绘点了几杯酒，韩颜不敢说话，她选了几份烧烤。

    韩颜扭捏地看着酒吧里的情形，发现也没什么可紧张的。酒吧里光线很暗，典雅的桌椅整齐的摆放着 ，各色的人安静地坐着，有一个人喝酒的，有一男一女对酌的，他们都沉浸在酒吧歌手的歌声里，忧伤的情歌，伤感的民谣，还有老掉牙的我想你我失恋了之类的歌词。歌手的声音很有吸引力，很有催泪效果，韩颜看到有人在抹眼睛，听了一会，韩颜也不禁悲伤起来了。

    徐绘呆呆地看着歌手唱歌，不时拿起酒杯独自饮酒，即使举起酒杯喝酒他的眼睛也不离开歌手。韩颜惊讶的看着徐绘，发现他的眼睛有些闪烁，韩颜突然难受极了。他经历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韩颜心里想，她不想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可是她也不敢问，怕提起他的伤心事，他会更难过。

    “吃点烧烤吧，”韩颜微笑着，把一直烤鱿鱼递到徐绘面前。徐绘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面是韩颜，他几乎忽视了她的存在，他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里，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徐绘接过烧烤，大口吃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很饿。

    他们仍然没有说太多话，在简单的谈话中，韩颜知道了徐绘是蓟州城大学大四学生，她不明白在这么好的大学上学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不愁找工作，前途一片光明。她很快想到了失恋，她心里一阵痉挛，她小心翼翼地问徐绘，“你失恋了吗？”很快她觉得自己问的太唐突了。

    徐绘生无可恋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喝酒。他已经喝了很多，上了几次厕所了，喝啤酒不太容易醉，但却容易上厕所。

    韩颜没有喝酒，她也想喝，她想体验一下当坏孩子的感觉，可是她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不淑女，她终究没有勇气喝酒。徐绘也开始说话了，他语速缓慢，很显然，他已经有些醉意了，他继续叫酒，韩颜只能无力地阻止他。

    “你知道吗？”徐绘有气无力地说，“我曾经很爱一个女生，我陪她玩，我陪她聊天，我陪她逛街，我给她买礼物，我逗她开心，即使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我也会想出来各种玩笑逗她开心。为了她我拒绝了其他女生，只为了她能哪怕稍稍爱爱我。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轻描淡写，曾经她说到毕业的时候就和我在一起，现在看来只是敷衍我罢了。”徐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女生真是难以揣摩的生物。”

    韩颜既伤心又生气，要是有人那么对她，她肯定毫不犹豫就嫁了。她为他感到悲伤和不值得。

    “你会遇到很爱你的人的。”韩颜温柔地安慰徐绘 。

    “但愿吧。”徐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发现酒又喝完了，他开始叫酒，韩颜这次极力阻止了他。

    “好吧，很晚了，也该回去了。”徐绘踉踉跄跄站起来，“谢谢你陪我聊天。”

    话没说完他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开始砸向地面，可他没有本能地伸出手臂自救，只是让身体倾倒，韩颜赶紧扶住了他，倾倒戛然而止，他失去意识了。

    韩颜艰难的把徐绘扶出酒吧，他很重。天已经黑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看着拥挤的街区，韩颜一时间没办法判断出徐绘宿舍的方向。韩颜拿出徐绘的手机，希望能找他的同学，可是手机需要密码，韩颜急的快哭了。

    她左顾右盼，看到了那条通向自己住处的路，从这里走回去应该是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扶着徐绘走回去可能需要十五分钟。

    只有把他带回自己的住处了，韩颜心里想，她开始挪动，可是她一下子便跪倒在地上了，高跟鞋被砖缝卡住了，她扭了脚。

    韩颜把鞋脱掉，提在手里，她挣扎起来开始费力地走路。虽然还穿着袜子，但是碎石子还是让她很痛苦，而且很快，地面的寒气就从脚心上传到心脏。走啊走，额头上沁出汗水，可是脚依然很凉。

    回到住处已经十一点了。韩颜打来热水，用毛巾擦拭徐绘的脸。这时候她终于可以好好的欣赏他的脸了，整齐的眉毛竟然有些秀气，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皮肤细腻。她盯着他的唇，怀疑是涂了口红，她拿毛巾擦了一下，嘴唇更红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是错的。他的红唇很诱人，韩颜心跳的很快，她赶紧站起来，端起水盆把水倒掉。她开始洗漱，洗澡，可是她的两眼是失神的，她的脑海被他的脸颊占据了。

    韩颜裹着浴巾出来，看来今晚只能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房间太小了，只够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她可不想睡在客厅里，狭窄的客厅没有桌椅，还有其他人会路过。

    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英俊的脸，不自觉地把手伸进他的头发里，他的头发很柔顺，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突然收回了手，因为可怕的想法在她心里萌生了。

    她决定趴在桌子上度过今晚，她转身，可是徐绘突然拉住了她，她很紧张，发现徐绘仍然闭着眼睛，并没有醒。她努力把他的手拿开，可是他抓的太紧了。

    她听见徐绘似乎在说话，可是声音很小，她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徐绘的嘴边听他说什么。她听见了，她听见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李思思”这个名字。韩颜心里中一紧。

    李思思就是徐绘喜欢的女生吧，韩颜心里想。韩颜感觉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现在她趴在徐绘身上了，她想挣扎起来，可是那双手臂太有力量了。韩颜听着徐绘还在喊李思思的名字，她知道徐绘把自己当成李思思了。

    在韩颜的挣扎中，他们的嘴唇碰到一起。韩颜安静了，全世界都安静了。

    当黎明的第一道光射在徐绘的脸上，他开始苏醒过来，他感觉浑身酸痛无力。

    徐绘逃了出来。走在大街上，得知莉莉去既丹大学复试了，她是目前徐绘知道的最有希望考上的。莹莹竟然没有过本校的初试线，让人意外，看来她只好调剂了。

    徐绘边走边查看手机消息，同时努力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可是除了一个无耻的色梦，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眼前的情况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徐绘回宿舍时路过章元的宿舍，发现他开始忙忙碌碌准备本科和双学位论文了，他们简单的聊一下各自的境况。章元决定二战，可是他也在找工作，自然是不用心地找，如果不是就业大会上老师说最好把档案提走，因为毕业后无法提供政审了，他就不会去不找工作。

    其实徐绘觉得这是学校为了把他们扫地出门自己落个干净，同时提高就业率，脸上有光。像章元准备二战的，即使随便找了个工作，也就干一两个月，然后辞职复习，还是没人能提供政审，所以实在也没必要。

    徐绘又路过洋洋的宿舍，发现现在是大四清考的时候。洋洋挂了四科，都是计量统计运筹这些比较难得科目，他也好不容易从地狗公司请了十天的假，不过他照样吃鸡，看动漫，很潇洒，全然没有复习备考的意思。

    最后徐绘回到自己的宿舍，发现三但破天荒的在宿舍收拾东西，他们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三但还没找工作，他说要参加西蕃城的官考，又说要考银行的职员。他有十几科清考，然而他却像往常一样白天睡觉，夜晚出去喝酒。

    按照学校的规定，挂科这么多早应该退学处理，大概因为三但来自西蕃城。

    马上毕业了，离愁别绪渐渐滋长，虽然还没到最不舍的时候，而且这学校也没值得留恋的地方，只是对自己的大学生活太不满意了，一事无成。

    小恺，孙宇，徐绘，洋洋，班里仅有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约酒了，最后的欢聚最后的酒，不醉不休。

    估计也只有毕业答辩的时候能聚齐了，聚少离多，这一别可能再也聚不齐了，有些人，可能再也见不到，再也不联系了。徐绘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口气。

    徐绘坐在宿舍里，怅然若失。大学里第一次喝醉，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就出了那样的事，他想远远地逃走。他抱紧头，努力想清楚发生了什么，画面零零碎碎，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好转而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不去想那晚的事情，不去想那个女生。事实很快证明，这种努力是徒劳的。

    徐绘决定继续考研，去一个喜欢的想要定居的城市。然而他还要上班养活自己，这无疑加大了难度。他会考一所普通的炼金学院吧，学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

    “还是别考国教学院了，选择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吧，我们家境不好，再过几年你也要买房结婚等等。”哥哥的话总是很有分量，经常左右着徐绘的抉择。

    徐绘回想往事，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年少时讨厌的模样，他变得现实了，没有异想天开的梦想了，他不愿意承认，姑且说那是更加契合实际了。徐绘现在只能自嘲了。过去的一年里他面临的抉择太多了，很多抉择也太盲目了，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立长志，勿常立志。”徐绘突然明白了这句话。那些年少时不在乎的教诲，栽了跟头才领悟，才知道疼。

    想到这里他觉得是时候修改论文了，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书包，但是不见了。他努力回想，心中一惊，难道在韩颜那里，他的脸一下子火热起来。

    他拿出手机，纠结了很久才给韩颜发消息，“我的书包在你哪吗？”他发完消息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双手捂起脸，但是手机很快响了一下，韩颜回复了，徐绘重新放下手机捂起脸，他又拿起手机，回复说自己待会儿去拿。

    已经是午后了，徐绘一直拖着不想迈出宿舍门。

    昨天晚上徐绘的书包落在了酒吧。上午徐绘走后，韩颜去酒吧拿回了书包。她本来想去学校把书包还给徐绘，但是她改变了想法，她不想自己跨越千里的努力变成一夜情，之后仍像陌生人一样。她把书包带回去，知道徐绘会来找她，这样她就又有了一次机会。她去菜市场买了很多食材，她想做饭给徐绘吃。

    扭扭捏捏的徐绘终于踏出宿舍门了，“迟早要面对的。”出门前他给自己打气。徐绘是徒步走过去的，这有利于他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他到了韩颜的门外。徐绘抬起手又放下，这样重复了三次，终于敲响了韩颜的门。

    韩颜开门时徐绘闻到一阵饭香，肚子中咕噜了一声。“嗨，我来拿书包。”

    “在椅子上。”韩颜的大眼睛盯着徐绘。

    徐绘拿完书包就往外走，韩颜拉住了他，她双手握着他的手，委屈地说：“你没有要对我说的吗？”

    一阵沉默，“对不起。”徐绘不敢看她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到韩颜一直注视着自己，期望着更多的回答。

    徐绘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

    韩颜将徐绘的手臂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留下来陪我吧，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徐绘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也确实被饭菜的香味吸引住了。

    韩颜做菜时徐绘在旁边看着，他不自觉地从韩颜背后抱住她，静静地看她切菜。韩颜做了油焖大虾，蒸蛤蜊，皮蛋豆腐，水煮肉片，徐绘大快朵颐，饭菜很美味，是在饭店和食堂都吃不到的美味，是和妈妈做的饭菜的美味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

    那晚徐绘留下了，是幸福的感觉。

    今天下午他还抗拒，现在他已经被这种全新的感觉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韩颜的眼睛湿润了，她终于如愿以偿了。终于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只是她觉得徐绘还不是真心爱她，他只是在负责任。

    “我会努力让他深深爱上我的。”韩颜在心中默默发誓。虽然她深感自卑，她仰望徐绘，像追求一颗夜空中明亮的星星，但她不会放弃。

    好梦留人睡。温暖的被窝让人留恋，他们都不想起床，就想这样一直搂抱着，他们希望时间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