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屠龙者（二）
猎人这一去，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也只带回一只瘦瘦的傻狍子。他还是老了，壮年的时候，他能轻易从山里背回来体型壮硕的猎物，但是现在一只狍子就能让他气喘吁吁。
蒙毅帮着父亲处理狍子的肉，在外面的日子，他也是学会了一些东西的。
一盏昏黄的灯下，多年未见的父子俩一起共进晚餐。
猎人抬起头，孩子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光彩。
“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蒙毅低着头，回答的声音很小，“没有。”
“还是不甘？”猎人笑着说。
“不甘，唉。”蒙毅叹了一口气，他有些无法面对现在的自己，也许很快，他就又要走了。那颗躁动的，不安的心，让他在这个家里的每一刻都倍感煎熬。
猎人站起来，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不知道哪里去了，好久没有看见了。”他自言自语。
猎人抱出来一个长长的匣子，把它放到了桌上，“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这里面有一把剑，一本书，和一个无聊的故事。”
蒙毅很疑惑，这么多年以来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个东西。
“我应该也是大家族的子弟，只是命很不好。嘿嘿，在我出生的时候，家族已经败落了。”猎人点起了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作为最亲近的人，蒙毅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父亲的故事。那个老头子是他漂泊在外的唯一牵挂，但这些感情总是难以说出口。
“作为家族的长子，我好像一出生，就要承担很多东西。其他小朋友还在撒尿和泥巴玩的时候，我就开始一遍又一遍练习某种武技。当时我的父亲，你爷爷并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只以为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武技。那时候的我也有梦想，我付出了所有的时间，长大以后一定能成为很强的勇者。去冒险，去看看大好河山，去做很多热血的事情。”
蒙毅没有说话，也没有怀疑父亲手中有武技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知道这个故事到最后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当我把这本书中所有的一切都掌握了以后。好像是二十年，我用了整整二十年。我问我父亲，这到底是什么，我是不是可以出去闯荡了。”
“屠龙之术，屠龙之术啊。这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技。这把剑叫弑君，龙类是天地间的君主。这把剑由最好的人类工匠打造，专门用来斩下他们的头颅。”
“我的父亲遗憾的告诉我，这世界上已经没有龙了。屠龙之术，只能对龙类生效。这就是家族败落的原因。”
“我要做的就是把家族的荣耀传承下去。”
猎人说着，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做了一件事，日复一日的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我不过是一个传承的工具。”
“当时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家。唉，我走遍了这个大陆的角落，我希望找到一种叫做龙的生物，然后杀死他。我遇见的每个人都告诉我，世界上已经没有龙了。”
“也不记得是多久以后，我终于开始释然，放弃的时候。再回到家，我已经没有家了。庭院里长满了荒草，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人认识我。再后来，我来到这个小山村，在这里生活下来，也捡到了你。”
“当时的你被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在襁褓中哇哇大哭。我就把你带回来，用兽奶养活了你。”
老头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但是他还是说清了自己的一生，前半生在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后半生在为这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寻找意义，最后解脱了，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我知道你不甘心做一个普通人，但是真的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猎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把匣子推到了蒙毅这一边。
蒙毅双眼就看着这个长长的匣子。他知道他所承受的痛苦远没有父亲的多，仅仅几句话，就是一生的的时间。
蒙毅留在了家中，白天跟着父亲学习怎么去成为一个猎人，到山林里打猎。晚上一遍遍的练习屠龙之术。
他在月光下一次又一次的挥舞着那柄弑君之剑。
这柄剑早已经没有当初的光芒，上面已经染上了无法抹去的锈迹。只有龙类的气息，才能让这柄绝世神兵绽放出光芒。
这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一点小小的希望就能暂时安抚住那颗不甘的心。
万一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呢。
斩下他的头颅，财富，权力，名望，这些都有了。
这是一个男人毕生的追求。
蒙毅的进步很快，那副因为奔波劳累而变得瘦弱的身体，在山林的滋养下很快变得强壮起来。
五年，他仅仅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学会了屠龙之术。在那个曾经的大家族中，这也是没有过的事情，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领会屠龙的精髓。
猎人笑了起来，“在很久以前，你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屠龙者。”
蒙毅也跟着笑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挣扎。
但是现在的猎人已经很老了，也许下一次离开，又回来的时候，蒙毅也要没有家了。
蒙毅几天几夜的待在山林里，他要猎到更多的魔兽，改善这个家的生活。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疲劳，不再想多余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龙的消息传来。
在遥远的魔兽森林，一条龙成为了那里的统治者。是的，一条真正的龙，黑色的鳞甲，巨大的体型，一对红眸，背生双翼，带着君临天下的气质。他坐拥无数财富，精灵与人类都臣服在他的麾下。
蒙毅按耐不住了，他被这个消息折磨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我要去，不管多难，多艰险，我都要去！哪怕是死在外面，我都想要去！
“去吧。”猎人坐在门槛上抽烟，已经完全看穿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照顾自己的。”
猎人转身回到屋子里，从箱子底下拿出一袋银币来。
这次，蒙毅没有要，他红着眼眶说，“爸爸，你一定要等我，我会提着龙的头颅回来。”
“傻孩子。”猎人用烟杆敲了敲蒙毅的脑袋。“我们都是深受折磨的人啊。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