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游船失火
崔云词闻声望去,看清船上人影的那一瞬间,她只觉昏天黑地,吓得连手中的兔子花灯都掉在了地上。
眼看着火势愈来愈大,她声嘶力竭地朝着渐行渐远的游船大喊了几声“母亲”,可没有人回应她。
徐雁行见状,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根手腕粗的麻绳,在湖中沾了些水,紧紧握在手中,将一端扔到了那艘游船之上。
随后,他又叫周围人一同过来帮忙,众人拉了许久,才使得那艘游船靠岸。
船上的火势扑灭后,崔云词看见沈丽蓉浑身是血地倒了下去,她几乎是飞奔着跑向游船上的。
由于火势过大,被扑灭后船上仍旧冒着刺鼻的浓烟。可此时她压根顾不上这么多,跌跌撞撞地跑到沈丽蓉跟前。
看到她奄奄一息倒在船板之上,崔云词的泪水忽地掉落下来,她双手颤抖着将她扶了起来,看见插进她腹部那把剑后,她的声音也不由地哽咽了:
“母亲,阿词来了,你别怕,我、我这就带你去看郎中……”
“别、别白费力气了。”沈丽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声音无比的虚弱,崔云词将耳朵贴到她唇边,才勉强听见她说的话。
这时,徐雁行也带着一名郎中赶了来,他一脸急切地跪在沈丽蓉跟前,急忙道:“母亲,我把郎中带来了,快让他替您诊治。”
听见这话,沈丽蓉摇了摇头,唇角带笑:“不必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我、我不想浪费,只想跟你们说说话。”
话落,她唤了一声崔云词,许是方才话说得太多,以至于她现在口吐鲜血,咳嗽不止。
崔云词见状,连忙抚上她的脸庞,为她擦拭着唇边的血,擦着擦着,泪珠也纷纷滚落,声泪俱下。
“母亲,你快告诉我啊,究竟是谁对你下此狠手,阿词一定会为你报……”
那个“仇”字还未说出口,下一秒,一个重重的耳光便打在了她的脸上,那响亮的声音令崔云词和徐雁行同时愣了愣。
崔云词抚上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一脸惊愕地望着倒在她怀里的中年妇人。
须臾过后,妇人沉重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你给我发誓,此生绝不替我报仇,绝不与临渊和离,绝不可为了崔家葬送自身幸福!”
“母亲,我不……”
“你发誓!”
最后一句,沈丽蓉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话音一落,一口血便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看到她这副模样,崔云词彻底失控了,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哭着说道:
“好,我、我崔云词发誓,此生绝不替您报仇,绝不与临渊哥哥和离,绝不会为了崔家葬送自身幸福。”
听了这话,沈丽蓉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见她缓缓抬起那双沾满了血的手,摸了摸她方才被打的那半边脸颊,眼里满是慈爱。
“阿词,别哭,今日是你的生辰,母、母亲还未来得及对你说一声生辰快乐。若有下辈子,母亲还会来找你,还会做你母亲的……”
说完,她又将手伸向跪在他面前的徐雁行,后者见了,连忙握住她的手。
沈丽蓉嗓音沙哑,转而看向崔云词,道:“母亲还有些话对临渊说,你先过去吧。”
闻言,崔云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慢慢起身,朝船身另一边走去。
再度抬眼,夜空中的烟花还在绽放,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不知沈丽蓉跟徐雁行说了什么,只知道,在一片热闹声中,万家灯火耀眼刺目。
等她转过头再看时,沈丽蓉的手恰好垂落下来,双目紧闭。
看到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徐雁行怀里,那一瞬间,崔云词才慢慢意识到,那个梦还是发生了。
而她,再也没有母亲了。
将沈丽蓉的尸体送回崔府时,崔雄伤心欲绝,抱着她哭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时,崔雄总算恢复了平静,他让崔云词和徐雁行先去屋里休息一会儿,两人拗不过他,只好照做了。
翌日,崔云词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身旁的男人也不见了。她穿好丧服往外走,走到灵堂时,发现棺樽前多了一个牌位,是崔雄的。
徐雁行无意间转过头,发现她来了,注意到她渐渐暗淡下来的目光,他连忙起身扶住她,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担忧。
“父亲怎么了?”她脸色苍白,直直地盯着不远处那块牌位,身子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徐雁行用力将她稳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良久,他才试着对她说:
“阿词,你要撑住。今早我起来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我跟着他们去看时,父亲已经……已经过世了。”
听了这话,崔云词再也忍不住了,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她应该想到的,父亲与母亲感情那般好,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一向深情的父亲又怎会独活?
“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去睡了,父亲也不会死……”
她情绪激动,一面哭喊,一面挣开男人的怀抱,冲到面前那座棺樽前。她用力拍打着棺盖,用尽全力也没能将它打开。
最后,她的身子无力地垂落下来,双手不停地抚摸着棺身,神情恍惚,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徐雁行见她这副模样,心脏不由地抽痛起来,眼眶也渐渐泛红。他自幼丧失双亲,若不是崔雄和沈丽蓉将他带回府中,他根本不可能娶到崔云词。
如今他拥有的一切,名字、权势、金钱、地位、妻子,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给的。他们就如同他的再生父母,徐雁行不可能不动容。
这一世,他千防万防,唯独怕自己像前世那样丧了命。可没成想,最后死的竟不是他,而是崔父崔母。
回想起昨晚在船上沈丽蓉对他说的话,徐雁行不禁握紧双拳,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走到她面前时,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将她拥入怀中。
“阿词,我向你保证,哪怕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会为父亲母亲报仇雪恨。”
“……”
·
七日之后,便到了沈丽蓉和崔雄下葬的日子。夜里丧宴,永安城所有世家大族都来了。
崔云词一袭白衣,与徐雁行一道站在灵堂前迎接宾客。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祭拜过后纷纷折返回来劝她节哀,崔云词静静地听着那些人的明嘲暗讽,心里早已麻木了。
从前沈丽蓉和崔雄在时,城中权贵无不对他们阿谀奉承,如今人走茶凉,那些人拜高踩低,个个都要来踩上一脚。
好在徐雁行是个不好惹的,他见不得自家夫人受委屈,一见到那些对崔云词阴阳怪气的人,他便急忙给云开使眼色,让他拖下去收拾一顿。
渐渐地,那些人有了惧意,再也不敢在崔云词面前多说什么了。
丧宴进行到中途,沈安和沈庆走了进来。他们祭拜完后,便走到门口,与徐雁行他们聊了几句。
见站在徐雁行身边的崔云词一脸木然,脸色惨白,沈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开口劝慰道:
“徐夫人还请节哀,端静姑姑走得太突然了,孤也没料到。原本端静姑姑走了就已经够令人唏嘘了,没想到崔老将军又……”
说到伤心处,他忽地停了下来,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注意到某个男人的眼神后,他又将手缩了回来,看向一旁的徐雁行,交代道:
“徐将军,徐夫人一下子失去双亲,心里肯定不好受。孤也是奉父皇之命前来吊唁,父皇说崔家如今只剩下徐夫人一人,你务必要好生照料。”
“多谢圣上与太子殿下关怀,临渊定不辱命。”
两人正说着,立在他身旁一直未说话的崔云词却忽然抓住了沈庆的手。她双目浑圆,盯着他手掌上那块烫伤,情绪变得十分激动。
“为何你手上有烫伤,那日你是不是去过那艘游船?我母亲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冲着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听见这话,沈庆满脸狐疑:“阿词,你怎会这么想,那日我根本未曾出宫,这伤口也是前几日不小心被沸水烫到的。况且我与端静姑姑无冤无仇,怎会无端去害她?”
“……”
四周的宾客们闻声看了过来,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徐雁行当机立断,强行将情绪失控的崔云词抱了过来,安抚了几句后,又对沈庆道:
“太子殿下,阿词刚失去双亲,情绪有些不稳定,还请您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孤明白,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说话间,崔云词忽然尖叫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徐雁行的束缚。
下一秒,她对着灵堂大喊了一声“母亲”,紧接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那几日,崔云词错过了崔父崔母的出殡。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新帝登基,她成了新帝的妃子。可登基没几日,新帝便一声令下,抄了崔府满门,父亲母亲连同崔府百来口人无一人生还,就连她也被新帝打入冷宫,以一杯毒酒赐死。
梦中,她看不清新帝的脸,只记得他杀了崔府满门,最后连身处冷宫里的她都没有放过。
临死前,她看见一个男人带着十万将士冲出重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像是来救她脱离苦海的盖世英雄。
他被新帝的人射了一箭又一箭,最后,男人浑身中箭,身负重伤,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将身上的箭一支一支全都拔了出来,凭借最后一口气,强撑着身子朝她走来。
梦境的最后,她看清了,前来救她的——不是别人,是徐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