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导自演
崔云词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这家伙倒是会投人所好,她方才还在对着这漫天大雪怀念儿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弄来了这红糖酥饼。
早年间府中有一个厨娘做红糖酥饼做得最是好吃,后来那厨娘生了一场大病,便跟随儿子回了老家,再后来崔云词再也没吃过那么正宗的红糖酥饼了。
前阵子听闻城郊新开了家铺子,推出了不少新点心,其中就有红糖酥饼,崔云词原本嘴馋,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去吃,没想到如今徐雁行竟然把东西送到她手里了。
看那酥饼散发的热气,想必是骑着快马去城郊买的,崔云词心里有了一丝波澜,不过很快,她又迅速恢复了高冷的模样。
“多谢徐将军,可惜我如今不爱吃红糖酥饼了。”
像徐雁行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的东西她可不敢吃,她怕里头有毒,有剧毒。
说完,崔云词便将他披在她身上的大氅一把扯下来,胡乱塞到他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
徐雁行见状,急忙拉住了她:“阿词,这些天养好身子,过段时日的冬猎我想带你一起去,过了冬猎,咱们的婚期也快到了。”
听到“婚期”二字,崔云词的心情愈发烦躁了,她转过头极为不耐烦地“哦”了一声,随后强行抽回自己的手,径直回了屋里。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以及手里的大氅和红糖酥饼,徐雁行面色一沉,直接将那些东西塞到了一旁的随从手中。
外面的雪还在下,徐雁行从府中出来后,没坐马车,径直上了马,心中憋着一股莫名的火,促使他飞快朝军营赶去。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云开下意识瞟了他一眼,见自家主子并无异样,这才斗胆说道:
“将军,这崔小姐也太不领您的情了,这可是您一下朝就冒着大雪赶去城郊铺子买的,结果崔小姐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一脸傲慢地走了,云开心里真替您感到不值。”
“况且上次那事儿将军都没找她的麻烦,她非但不感激将军,反而三番五次给您摆脸色,简直太没有把您放在眼里了!
依卑职看,反正崔小姐也不想嫁给您,不如索性与她退婚得了,您如今风头正盛,还怕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您吗?
我看那昭阳公主就不错,自从上次从她的生辰宴回来,她都给您发了好几次拜帖了,将军不如……”
随从云开正在一旁没完没了地说着,下一秒,徐雁行便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前者见状,立即心虚地闭上嘴。
白茫茫的大雪之中,男人勒紧缰绳,停下了马,立在雪地里目光直直地盯着身旁的随从。
沉默了片刻,男人才冷冰冰地开口:“她给我摆脸色,我愿意受着。你跟我嚼舌根,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听到这话,云开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面如土色。
直到男人走远了,他才将手从嘴上放下来,委屈巴巴地自言自语:“对崔小姐就这么上赶着,对我就这么疾言厉色。”
·
大病初愈后,已经过了十来日了。
掰着手指头一算,距离和徐雁行的婚事,只有一个月了。
自从上次亲眼见证了他杀死雅奴的场面,崔云词对他的抗拒情绪便达到了顶峰。
不过,不知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了还是军务繁忙,总之,这几日他倒是不常回府里,也算是让崔云词短暂地清静了一会儿。
“女郎,你可要想好啊,上次你让我传出去的流言现在都一发不可收拾了,这次又传,我不干!”
府中深闺,芙蕖一脸难为情地看着崔云词,想劝她改变主意。
“你放心,我都已经想了一千遍一万遍了,你要是真的想为我好就好好听我的话,让你去你就去!”
“可万一被夫人知道了……”
“出了事我担着,你就赶快去吧!”
崔云词站起身,一边念叨一边将她推出去。
最后,她成功将人赶出了门外,末了,她不忘郑重其事地握着她的手,叮嘱道:
“记着,一定要挑我最难听最不入流的事情说,怎么难听怎么说。不过我相信那群爱嚼舌根的八婆,她们只要听说我与三殿下私下见面,铁定能将我编排得满城皆知。”
“女郎,你可要三思啊,徐将军多好的人啊,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芙蕖还想劝她,却被崔云词连忙打断了。
比起明知道结局却要眼睁睁地重复前世的命运,她宁愿将自己搞得声名狼藉,等到满城都在议论她的长短时,她就不信徐雁行真的会拉下脸面娶她。
既然明面上对付不了他,那她就换个思路,从自己身上下手,这一次,她一定要与徐雁行退婚!
思及此,崔云词转身回到桌案前,拿起桌上那张拜帖,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捏在手里。
光是造谣还不够,要让名声彻底变臭,必须借助外人的力量。
她低头看了一眼拜帖上面的署名——沈安,就是他了!
城中闹市,崔云词拉着一位郎君急匆匆地走在街道上,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见这位女郎衣着不凡,但举止却如此轻浮放肆,周围人的目光不禁纷纷围了上来。
“阿词,你慢些,这些人都在看我们呢!”沈安被她拽得面色通红,瞧见周围人的异样目光,他立即小声提醒她。
“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
“你说什么?”
一路上,崔云词全程拉着沈安的手往前走,大约将整个闹市都逛了个遍,她才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到了!”
沈安满脸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酒楼的招牌,他吓得拉着崔云词就准备转身离去。
“阿词,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这可是永安城最大的酒楼,那些世家贵族经常在里头聚会,咱们进去未免也太惹人眼球了!”
崔云词重新将他拽了回来,立在醉香楼大门口,一本正经地质问他:
“三殿下,你在拜帖里说想约我出来散心,如今我出来了,这醉香楼便是我最想去散心之地,殿下怎的又不愿意了?难不成是怕我会影响你的名声?”
“不是的阿词……”
崔云词佯装气恼地转过身去,还没走几步,身后的沈安便追了上来,拦在她身前,颇为诚恳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错了,阿词。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你去,醉香楼……也不例外。”
听见这话,崔云词满意地笑了笑,拉上他的手就往里走。
醉香楼是整个永安城最大的酒楼,里面的客人一日可达上千位,不仅如此,里头还汇聚了形形色色的人,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地痞流氓,都可以在里面找到。
崔云词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带着沈安来这里,今日,她要在这里上演一出大戏,让自己的名声彻底发臭。
与沈安进去后,店小二眼尖地迎了上来,想给他们安排一间厢房,却被崔云词拒绝了:“不必,选一个人多的位置即可,我们喜欢热闹。”
“好,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选了一个嘈杂的位置坐下后,崔云词又吩咐店小二上了几壶酒。
她先自行喝了几杯,随后又给沈安倒。
眼看着身边的小女郎喝得小脸绯红,沈安急忙阻止道:“阿词,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快别喝了。”
崔云词打定了主意,今日这事一定要办成,于是她喝了几杯酒壮胆,此刻酒性发作,她的言行举止也变得粗犷起来。
“别抢我的酒!”她死死地将那壶酒抱在怀里,嘴里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安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去,过了一会儿,沉思许久的小女郎忽然转过头看向他,一脸认真地问:
“三殿下,你之前同我说,若是我不想与徐雁行成婚,你可以帮我,这话……是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从不骗人。”他信誓旦旦地回答。
“行,有了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话音一落,崔云词便往自己的杯中倒了满满一杯酒,随后,她举起酒杯,朝沈安说道:
“三殿下,既然你说要帮我,今日这个机会便来了,我崔云词在此先敬你一杯,提前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说完,她便一饮而尽。
沈安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正准备起身劝阻她莫要再喝,谁知面前的女郎一改方才的温柔形象,抡起右手就往他的左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负心汉!”
周围的客官全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被打得一脸懵的沈安后知后觉地捂上自己的脸,看向她的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
可对于崔云词来说,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她顺势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拿着香帕的手直勾勾地指着面前的男人,装作伤心欲绝的模样,大声控诉道:
“沈安,我贵为端静长公主与骠骑将军之女,本是千尊万贵,可为了能与你长相厮守,我不惜背弃与徐雁行的婚约,本想着能与你一同私奔,没想到你竟然为了钱财功名要舍弃我……”
“端静长公主之女……难道她就是与徐将军即将成婚的崔小姐?”
“她不是要和徐将军成亲了吗,怎么又和三殿下纠缠不清?”
“亏她还是永安城最有名的名门淑女,没想到竟如此不要脸!”
“……”
听到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崔云词在心里暗爽,为了让火烧得更旺,她又道:
“大家伙快来看呀,就是他,就是这个负心汉,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为了能与他在一块儿,不惜付出了自己的清白,可如今,这个狗男人竟然说什么不要我了……”
“既然你如此绝情,想要为了功名利禄抛弃我,那我也索性撕下这张脸皮,让大伙儿看看到底是谁负了谁……”
崔云词说得正起劲,她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掩面痛哭,全然没注意到沈安此时正在朝她使眼色。
不知演了多久,直到一道充满怒气的吼声在背后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
“母、母亲?”看到眼前一脸愠怒的华贵妇人,崔云词不由瞪大双眼,满脸惊愕地望着她。